第26章 赌注
“他会好好留着你的。”许澍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呓语，“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他舍不得杀了你。”
耳边的温热骤然消失，许澍转身离去。
“不用等了。”
“走吧。”
林荞睁圆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越走越远。
瓢泼的大雨打在许澍的轻甲之上，溅起点点水花，霎时间又融入雨中。他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雨中甩开，凌厉划破这人间沧桑大雨。
林荞浑身都在颤抖，唇微张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拉车的马儿抬起前足，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驶去，和风儿吹动屋檐下的铜铃声一起，消失了。
林荞瘫坐在地上，抬手把头上的发簪狠狠扯下来，用力之大还拽下好些发丝，不过她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只任由湿淋淋的头发贴在身上。
怎么会……她本来可以成功的。
林荞看着掌心的发簪，玉箸金丝镶边，簪体细细雕琢着飞舞玄凤，尊贵非常。
她攥着发簪高高举起刚要扔在地上，突然动作一顿，脱力似的又垂下了手，坐在水洼里思索了良久。
她猛然抬头，目光冷静沉着。
盈盈玉手拿着发簪，重新把它收入袖中。
再赌一把。
不知是外头的雨渐渐歇下来了，还是窗子把雨声挡住了，这屋子里头已经听不见雨声。
偌大的屋子里头除了火炉里头劈里啪啦的柴火烧灼的声音，便是无声的宁静。
“吱呀”
门轻轻地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牙酸的声音，床边坐着的少女像个木偶一样顿顿地抬起头来，目光无神，木讷地看着来人。
少女身上破败的衣衫已经换掉了，全身都暖烘烘的，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儿，温软可人。
“怎么这么不小心。”
门口的人慢慢走近，摸了摸少女干燥轻柔的发顶，低下头来笑着说。
一直僵直的少女似乎终于醒了过来，冷色填满了那双微微带红的柔媚眼眸，她猛地偏过头去，避开常九思的手。
“换药吧。”常九思找了把凳子，拿着药包坐在了林荞对面，看着她额头上破开的伤口心疼地皱起眉，“伤成这样了。”
冰凉的膏药抹上林荞隐隐发疼的额角，随后温热的指腹一点一点地把那膏药揉开来，冰凉瞬间就消失了，温热的吐息拂动她额角的碎发。
林荞的伤口很深，因为淋了雨血还没有完全凝结，常九思为了尽量不让她更疼，特意放缓了力道，上药花了好些功夫。
“好了。”
“这几天让行宫丫鬟好生照顾，千万不要碰到水了。”
常九思把手指拿开，低垂着眼眸轻声交代着，话音刚落，林荞就伸手把人推开。
“我今天去找许澍了。”林荞靠在床柱上，眼皮闲闲的掀开，不屑的眼神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
有一瞬间，林荞看着常九思嘴角僵住的笑，以为自己的挑衅揭开了他虚伪的面具，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因为马上，常九思又柔和地笑了起来，甚至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就像是已经刻在了那张谦和温润的脸上。
“我知道。”常九思微颔首，面不改色地把膏药用纸包好。
“你不生气吗？”林荞倦怠地伸了个懒腰，腰肢下塌，侧着半躺在床上，她的手支着头撑起半边身子。
常九思身子前倾，把她面前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说：“我早知道，你哪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你很了解我吗？”林荞听着面前人宠溺的温润嗓音，想起他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索性也不装了，嫌恶显露无遗，“我们不过是不大熟的陌生人。”
算上遥远岁月里江南的匆匆一面，他们统共认识不到一周。
“我们从前是见过的。”常九思没有理会她的目光，眼睛依旧带着柔光，“只是你忘了。”
“我们见过？”林荞轻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提起嘴角，“是啊，我当然忘了。”
她凭什么记住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从前我随师父来江南的时候，你还说想和我走……”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常九思整个人都笼上了朦胧。
林荞皱起眉，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还是没能想起这么一号人。
“没关系，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你。”
“我不用死了？”林荞问。
常九思动作微微一滞，垂眸接着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所以你想留个活死人？”林荞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常九思的话，目光炯炯，“那个药就是这么个作用吗？”
“根本就不是治头疼的。还有行宫里的香炉，也是这么个作用，是吧。”
让她每日精神欠佳，困倦非常，只能躺在床上。
“你还没回上京就安排好了我，那让我来猜猜……”林荞手撑在床上，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这温润如玉的朗朗君子，“你和圣上是从四年前，你我准备定亲的时候就盘算好了这么对付林家。”
“对不起。”常九思扇了一下眼睫，他没有回答问题，但是林荞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嘁——”林荞嗤笑一声，“早这么就对了嘛，装什么深情君子。”
林荞正要往后退去，突然面前的人长臂展开，把她往怀里一揽，把她稳稳地抱住：“那些所有，我现在都无法否认……”
“但是，我心悦你这件事，从无欺骗。”
“哦。”林荞冷冷地应了一声。
“荞荞，你喜欢许澍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荞迟疑了一瞬，说：“我喜欢他做什么。”
“好。”
好什么，我也不喜欢你啊。林荞被抱着很难受，但是一时又不敢挣扎，毕竟常九思手里还捏着她的小命。
“我知道你谁也不喜欢。”那只手又摸了摸她的发顶，“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常家走到这里，早已一切都不完全由我了，我无法决定的有很多很多……”
“对不起。”
常九思放开搂在林荞背上的手，缓缓站起身，说：“但是你一定会活下来，荞荞。”
“行了，你走吧。”林荞掌心向内，往外拂了一下，“我要休息了。”
林荞真的很讨厌常九思这副君子的模样，她本就能好好地在江南，偏偏是因为常九思北上软禁在京城，整个林家都深陷泥潭，而这位始作俑者竟然把留下她的命当作恩典一般。
可笑，又讽刺。
“对了。”林荞看向走到门口的常九思，弯起嘴角，甜甜地说，“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熬死了。”
“我还等着你救呢！”
林荞的声音清甜如泉水激越，可话里却是满满的嘲讽。
“慢走，不送。”林荞倒回床上，看着高悬的床顶。
像死人一样活着……林荞捏着手心的碎瓷片，锋利的尖角重新刺入那个好不容易稍稍愈合的伤口，血迹瞬间蔓延，浸湿了手下的被绸。
她宁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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