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沉梦
木叶48年。
“九尾，动手！”
他红眸微敛，手下的地面浮现出繁复的术式。
宛如天降之灾，巨大的九尾妖兽从封印中被召唤出来。
伴随着声声怒吼，冰冷又邪恶的查克拉在村子里四溢开来，它的利爪高高扬起又落下，带起片片狰狞的火光。
刹那间，原本安宁的村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平民哭喊着四处窜逃。
普通的忍者也对这头庞然大物毫无办法。
极度的恐慌与绝望在每个人的心中无限放大。
因此，除了这几个高层，谁都无心去关注尾兽的眼睛。
挥退了带来情报的暗部，中岛裕站在窗边，望着火光冲天的另一角喃喃，“写轮眼……”
说罢，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团藏，疑惑不解：“这么说……这场混乱是宇智波一族制造出来的吗，因为太过于不满现状？”
跪坐在一旁的水户门炎垂下眼，淡淡补充：“但是据记载，也只有宇智波斑操控过九尾。”
他身边的转寝小春眯着眼，没有搭话。
微弱的烛火在室中跳跃闪烁，将几人的影子投射在坑洼不平的墙面上。
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团藏率先开口道：“无论如何，都要加紧对宇智波一族的防范了。”
他与中岛裕沉沉对视一眼，两人在一瞬中达成了共识。
没有人提出异议。
中岛裕朝黑暗处招了招手，冷声道：“传令下去，宇智波一族不得参战。”
跪着的暗部成员就要领命离开，团藏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等等。”
他拄着拐杖上前一步，道：“就让他们去保护非战斗成员吧，除了警务部所安排的人手，闲杂人等不要踏出族地一步。”
这个上位者终归还是忌惮写轮眼的能力，没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他的贪念与欲望。
有了这道命令，宇智波一族的人被全部召回了族地。
富岳身边的亲信八代找到柚叶的时候，她刚刚顺手救下一个快要被巨石砸到的小女孩。
她将孩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快去找你妈妈吧。”
“小柚叶，”宇智波八代上前一步，插嘴，“族长下令，该回族地了。”
“八代先生，”柚叶还刀入鞘，面上带着些不解，“为什么？”
宇智波八代凑近她，压低声音道：“这是高层刚刚下达的命令，族长也很为难。”
“而且，三代目刚刚也下令了，不准年轻一代的忍者参战。”这位亲信补充道。
耳畔传来凄厉的哭喊声，鼻尖萦绕挥之不去的血腥之味。
独属于尾兽的查克拉四散在外，带来的恐惧和压迫让她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不远处，巨大的火红身影还在起伏跳跃，硝烟弥漫开来。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可是，高层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谬的决定啊？”她眉眼一低，辩驳道：“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八代张了张嘴，不由地安抚她：“怎么会，上级安排我们一族去保护平民，这也是个任务啊。”
虽然只是让警务部的几个人去而已。
“是吗？”柚叶皱着眉，神情变得怪异起来。
对比三代目的指令，另一个就显得极不正常。
明明宇智波在木叶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族，战斗力并不低弱。
而他们去宁愿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要让宇智波远离战场……
八代的话打断了她飘忽不定的思绪。
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显现，“可能是因为我们一族一直以来担任的便是警务部队的职务，保护平民的安全也是我们应该做的，我想，上级大概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这样带着牵强的解释让柚叶的眉宇微微松了松。
很快，她欲言又止——
见状，这个行事果决的亲信趁热打铁，决定多在四代目直属暗部面前刷刷宇智波的好感度。
他拍了拍柚叶的肩膀，轻声宽慰，“别担心太多，还有四代目火影大人呢，他一定会保护村子的。”
“总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回去，族长在点人数。”
柚叶强行压抑着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好。”
在远离村子的另一处战场。
簇簇绿叶被气流冲击得噼啪作响。
顾不得背后传来的细密灼痛，带土狼狈不堪地从凹陷的坑底跃至石块之上。
他的黑袍上沾满了灰尘，后背处带着破损的痕迹。
捂着如蜡融化般的左臂，他看着不远处的波风水门，冷声道：“被你反将一军，真是半点都大意不得……”
话音还未落下，水门的身影已掠至他的眼前。
“飞雷神？！”
他蓦地睁大眼睛，不自觉回忆起刚刚两人交手瞬间。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飞雷神的术式打在他的身上。
面对对方惊疑的质问，金发青年沉目不语。
他欺身上前，白色的火影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契约封印也一并落在了对方身上。
“想要将我和九尾分离开来？”带土难以置信，缚在手腕间的锁链振动轻响。
波风水门没有答话。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对那句询问的肯定。
带土心中一沉。
那么，再在此处停留下去的话，被他识破身份是早晚的事。
打定主意后，他迅速在身后的树干上站定，发动了瞳术。
“不愧是四代目火影……不过，九尾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凭空出现的漩涡将他的身影扭曲吞噬，“我是会毁灭世界的人，论计谋我有的是。”
下一刻，带土的身影就在火之国的另一端出现。
他面色不虞地捂着碎裂的左臂，脑海中反复重复与老师短短几分钟的交战，心生不甘。
太大意了。
感知到他浮躁不稳的气息，黑白绝从土地中探出头来。
看着他那个落魄模样，白绝毫不客气：“太狼狈了吧，看来九尾失控了啊，是波风水门把你弄成这样的？”
带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斑？”白绝又问。
带土依然没有回答，但他的脚步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这个人形生物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他从衣袍里取出一把断成两截的折扇。
扇骨与扇面分离。断面簇新，整整齐齐。
“啊，这个不是你最喜欢的……”白绝扭了扭身体，露出了一口白牙。
话还未完，一只猩红的写轮眼便直凌凌地望了过来。
白绝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
他带着点幸灾乐祸，直接笑了出声来，“啊，断掉了呢，真可惜啊。”
带土才懒得理他。
静默良久，他用那只完好的手，将扇面徐徐展开。
因为保管得当的原因，她亲手画下的落叶栩栩如生，依然崭新。
他的视线轻拂过，最后停留在她那早已模糊的名字之上。
——他曾无数次抚摸过她的名字。
——他曾无数次诉说过对她的爱意。
——他曾无数次想要回到她的身边。
见他不语，白绝还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却只见他骤然发狠，将扇骨狠狠捏在掌心之中。
清脆的折断声响起。
顷刻间，本就破残的物什被他轻而易举地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开去。
他的眼神在疯狂中逐渐镇定下来。
他是宇智波斑，他是重塑这个世界的人。
他早已不是宇智波带土。
他彻底与过去告别。
……
混乱而又漫长的夜晚终于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有人归来，有人离开。
柚叶再一次见到水门和玖辛奈，是在火影大楼的天台上。
他们的照片被放在黑色的相框之中，安静又温柔地微笑着。
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也结束了。
可是，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明明都想好了以后的生活，为什么最后迎来的却是死亡？
一如当年，柚叶再一次站在卡卡西身边，目光逐渐茫然空洞。
“水门，玖辛奈啊，你们为了保护木叶不惜性命……”
他金发灿烂，安静地笑着。
她与他告别。
会傻乎乎地跟中岛老师比赛吃烤肉的水门老师。
才刚刚当上父亲的水门老师。
——以后再也没有了。
“……并且守护了她的未来。”
她红发张扬，也安静地笑着。
她与她告别。
会不由分说让她去当鸣人老师的玖辛奈姐。
才刚刚当上母亲的玖辛奈姐。
——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长风挟裹着雨丝，化作遗憾落满大地。
他们就这样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这群被保护的孩子，嘴角勾勒的笑容将会亘古不变。
尔后，三代目复出，重新接任火影之位。
……
木叶49年初，木叶村重建完毕。
失去了四代目火影在其中的调合与接洽，木叶高层对宇智波一族的猜疑与排挤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村中的流言蜚语也纷至沓来。
类似“九尾之乱说不定是宇智波一族控制的”或者“是宇智波一族故意放出九尾想要谋夺火影之位”这样的言论到处可见。
不知是为了平息流言，还是为了满足高层自己的需求，在混乱结束之后，宇智波一族收到了搬迁族地的命令。
实际上，不仅仅是宇智波一家搬迁，所有的家族都要搬迁。
但被迫搬到木叶村落最边缘，远离中枢的，又被暗部监视的家族，仅此他们一家罢了。
这样的措施让宇智波一族变得恐慌又不安。
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点对高层的信任也开始岌岌可危。
“要帮他的东西也搬过去吗？”
卡卡西从二楼的窗台上翻进，看见柚叶已经到了。
“是啊，”她将柜子里的书放进箱子，头也不抬，“我又不能让他们把他的东西都丢掉。”
卡卡西了然。
他环顾一圈四周，发现这个许久未有人止的屋子落满灰尘，墙纸斑驳发灰。
心中微微发堵，他涩然道：“要全部搬过去吗？”
“你在说什么啊，卡卡西队长，”柚叶支起头，好笑地看着他，“我家可放不下这么多。”
卡卡西垂下眼帘：“那我来帮你。”
柚叶装作不好意思，客套起来：“还真是劳烦你了。”
“好了，你把我叫过来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吗？”卡卡西拉了拉面罩，凉凉道：“不用这么客气。”
柚叶：……
好的。下次对你卡卡西就不用这么虚假的客套话了。
两人之间短暂的交谈就此结束。
屋子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翻找东西的声音偶尔响起。
柚叶从书柜上抽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只觉得很眼熟。
当看到扉页上的名字后，如风悄至的回忆拼拼凑凑，倏忽将她送回到了那个夏夜。
这是她曾经借出去的那本笔记本。
柚叶怔然片刻，随后不受控制地翻看起来。
原来在多年前她那些尚带稚嫩的笔迹下，他居然挨挨挤挤地写满了自己独到的看法和见解。
比如，在摘抄的《忍者守则》第二十五条下面，他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下——
“我不认为任务排在第一，所谓的同伴才是应该放在第一才对。”
嗯，的确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柚叶撑着脸颊，不禁莞尔。
说不出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她的指尖轻轻攀上那些已经冰冷的字迹，在凹凸不平的纸面上流连摩挲着。
一片安静之中，耳畔忽然传来了卡卡西带着点尴尬和窘迫的声音，“那家伙……为什么会……”
柚叶眉头一跳，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银发少年别过脸，拎起枕头，从中拾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的面前。
“是你的……”卡卡西有些不自在地说，“……好像被藏了很久。”
柚叶怔了一下，将视线缓缓挪到他的手心。
确实是一张发旧发黄的照片，轮廓不知为何还泛起了淡淡的毛边。
照片上的黑发少女面容稚嫩姣好，暖色的灯光大片大片地落入她懵懂的眼中，化作星河璀璨夺目。
是她没有错。
是还有带土陪伴在身边的她没有错。
这张尘封已久的照片，被他深藏了六年之久，兜兜转转，最后回到了她的手里。
可是……
“什么啊。”她眯起眼睛笑笑，有些感慨。
发胀的情绪如同海绵一般膨胀，酸涩与惘然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回流到她的心脏之中。
她的鼻尖微微一酸。
趁自己还没哭泣之前，柚叶将自己的脸埋入臂弯中，挡住自己狼狈的模样，只余双肩在微微颤抖。
银发少年一惊，“喂，你。”
她抬起头，缓缓勾起唇角，声音带着怅然与失落，“你说，在烟火大会上该说什么才算正常——是道歉吗？”
卡卡西想起褐发少女的话语，闭了闭眼，“是告白才正常吧。”
这样的回答让柚叶从冗长的回忆中抽身而出。
她在地上呆坐片刻，骤然起身想要从窗台上翻身而出。
见势，卡卡西皱起眉宇：“等等，你要去哪里？”
风吹起她的长发，柚叶微微侧过头，“队长，你别管我了。”
“你跟水门老师的约定……”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之上，她陡然扬声打断他：“谁要管跟他的约定啊！”
“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眼前的少女突然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她低声呜咽起来，口齿不清地控诉着：“……真是太过分了，你们太过分了。”
一个个都这样。
明明知道与自己有约定，却要用死亡来让自己失约。
……真是太过分了。
对面而立的少年的眸色中不自觉染上了一丝落寞与寂寥。
其实，他们两个的命运很是相像。
——身边的人接连逝去，徒留自己孑然一身，还要耐着孤寂与痛苦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独行。
很快，柚叶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想了想，朝卡卡西伸出手，“你把照片给我。”
卡卡西把照片递给她，劝阻：“柚叶，你听我说……”
“卡卡西队长，”柚叶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还是重新再找一个听话的部下吧。”
不待他作出回答，她便行云流水般地从窗台处翻身而下，身影落入了积满雪的庭院之中。
卡卡西紧随其后。
他挡在她的身前，眉眼略显阴郁，“我说过，我会阻止你……”
柚叶懒得听这家伙的废话，径直从他身侧绕过。
她紧紧地捏住手中的照片，想从中汲取一点温暖和勇气。
风雪交加，掩埋万物。
她越走越远，直到背后传来了他冷到发颤的声音，“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吗？”
柚叶的脚步猛然一滞。
她转过身，猝然对上了他发冷发寒的眼眸。
“什么意思？”柚叶挑了挑眉。
卡卡西的声音如冰雪淬炼过一般，不带任何温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神无毗桥。
更准确来说，是宇智波带土牺牲的地方。
柚叶不知道他是怎么取得三代目火影的同意，带她来到这个地方的。
但柚叶却知道，他重新来到这个地方，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的。
即便过了许多年，堆叠在一起的石块上依然冷硬非常。
细雪纷乱，将它们上面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覆盖得七七八八。
亲眼所见，远比语焉不详的描述更具有冲击力。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长或短的音节。
“我和带土一起击败了敌人，在洞穴里救出了琳……”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声音沙哑。
“可是……”他停顿下来，不愿再深想下去。
柚叶的声音在寒风中微微发着颤，“可是，他突然又对你们发起了进攻？”
卡卡西咳嗽了一声。
他点点头，“是，他的土遁术让洞穴坍塌……”
后面的事情，其实已经不用再讲下去了。
可他偏偏要说给她听。
“带土他为了救我……”他指了指裸露在地表那块最大的石头，冷漠道：“那块石头……至少比这个大一倍吧。”
是很痛的，柚叶想。
“我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手指紧紧抠住凹凸不平的石块，她哆嗦着打断他的话，只觉得另一半身体同样痛到窒息，痛到绝望。
卡卡西心中也不好受。
忍着左眼里炸开的痛楚，他掰过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那种情况下，他绝无活下去的可能……绝对没有！”
少女撇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悲鸣。
“所以，仅仅依靠着一双眼睛……”
实在是太荒谬了。
然而剩下的字节还未吐完，他的话语便戛然而止。
他看见眼前的少女从忍具包掏出一叠起爆符，一股脑全部贴在了石块之上。
将要引爆之际，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地将他们全部剥了下来。
在卡卡西惊诧的目光中，柚叶缓缓蹲下身，转而用手去挖开一块又一块冷硬的石头。
粗粝的石块磨到指尖鲜血淋漓，血迹在肮脏的雪块中蜿蜒而过，可她的面容却平静到诡异。
比起这些，卡卡西倒是宁可她大哭一场。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他拉起柚叶的手，“够了，回去吧。”
少女失魂落魄地摔倒在地，倒映着大雪的目光涣散又癫狂。
须臾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低笑出声。
她的面容在光影中晦暗不明，“卡卡西，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什么？”
她勾了勾唇，“我要把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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