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兽
将名字刻上慰灵碑这种事。
确实是偏执又任性的宇智波所能想到并且为之拼命的事情。
长此以往，除了卡卡西，最先发现异样的是与她交好的同僚。
“明明卡卡西前辈都已经回来了，怎么感觉前辈好像变得更忙了？”后辈笑嘻嘻地凑近她，深紫色的长发耷拉在肩膀上，“难道是找到了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吗？”
柚叶那只正在缠着绷带的手微微一滞。
随后，她抿嘴露出一个笑容，“是啊。”
“哎——”小姑娘长叹一口气，随即又好奇地问道：“是谁家的孩子？”
柚叶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没有回答。
“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吧，夕颜，”从门口走进来的另一个同僚笑起来，调侃道：“有八卦的时间，就没有写报告的时间吗？”
闻言，紫发少女扁了扁嘴，“我知道了啦。”
她转身离去，后面进来的同僚却没有着急跟着离开。
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柚叶问：“有什么事情吗？”
同僚这才回答：“……中岛大人想见你。”
柚叶听得一怔愣，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口中的“中岛大人”是刚刚接替中岛裕位置的中岛老师。
一想到这里，她眉间不由得露出了点厌倦，恹恹地冲同僚道谢。
……
当柚叶再次见到中岛代的时候，披着顾问袍的他脸色苍白又严肃。
变得有点儿像中岛裕。
柚叶漫无目的地想着，单膝跪在他面前，“听说您找我？”
隔着一张案几，中岛代稳坐不动，也没有开口。
凝重的氛围在四周蔓延开来。
柚叶的视线落在木质地板上，无法看见他的面容。
他没开口，她就只能这样一直跪着，膝盖和手腕上的伤口又渗出鲜血来，隐隐发烫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才响起，“真是胡作非为，你一个月接了多少s级任务？”
柚叶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也就三次而已。”
“三次？你疯了啊！”他咬牙切齿地呵斥。
要不是这身衣服还穿在身上，中岛老师真的能跳起来打她一顿。
他的手抬起又复放下，最终攥紧了茶杯，“还能活着回来真是算你命大。”
那可真是遗憾，柚叶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你还笑！”中岛代瞬间勃然大怒。
柚叶：……
她对着这个总算找回了点曾经模样的老师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看错了，我没有笑。”
中岛代被她一噎。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这位新晋顾问的眼神又变得内疚起来。
好像是在可怜着谁，柚叶心中漫过一丝不舒服。
于是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您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训斥我一顿吧？”
“当然不是。”中岛代被她弄得没脾气，声音有气无力。
说着，他迟疑起来，几经张口都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柚叶倒是颇为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她看着他的面色，心中不断地猜测着。
是要让她去暗杀哪位高层？还是要让她脱离暗部？
反正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见中岛老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颇为诚恳道：“我想让你重新……嗯……重新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柚叶：……？
为什么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她挑挑眉，意味深长道：“老师，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有点像始乱终弃的人终于醒悟回头的模样。”
“喂，”他笑出声，冲她眨眨眼，“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吗？”
柚叶也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那你答不答应？”中岛代摸了摸下巴，“至少，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是有些能力可以保护你的。”
此时的老师依然自信地认为，把她放在他身边还是安全的。
柚叶盘腿坐下，疑惑万分：“这种事情，还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吗？”
中岛代回答：“已经跟火影大人说过了，也跟你们的族长说过了。”
“他们的意思是？”
“火影大人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你们族长似乎……”
柚叶撑着下巴，掀了掀眼皮，“族长……他不同意吗？”
“倒也不是……”
思忖片刻，中岛代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忽然压低声音，“你知道万花筒对宇智波一族来说有多重要吗？”
“知道。”
他再接再厉：“那你应该也清楚宇智波在村中的尴尬位置吧。”
——自九尾之乱后，被迫迁徙到村落的最边缘，又被暗部监视。
细数所有的家族，应该没有比宇智波一族更具“荣幸”的了吧……
而作为心高气傲的宇智波一族，自然对这番举措及其不满，这就导致每月一次的集会，参会的人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
从警务部的人到他们的家属，再到现在有零零散散的平民参与……
柚叶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在思及某个瞬间后，猛地心头一滞。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对面之人身上。
窗外树影婆娑，就算再熟悉的面容在光影明灭中也会变得无比陌生。
他迎着她的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柚叶略带艰涩地开口：“你的意思是……”
中岛代揉了揉太阳穴，“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子，所以我不想瞒你，如你所想，宇智波蠢蠢欲动。”
柚叶眉头一跳，垂在身畔的手指骤然缩紧，“……可你别忘了，我也姓宇智波。”
“我不会背叛我的家族。”她仰起头认真道。
沉默良久，中岛代开口：“可你同样无法割舍这个村子，不是吗？”
像是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秘密，少女的手颤抖着攥住了衣摆。
她撇开头，视线垂落下去。
“因为战争，所爱之人为村子牺牲，同伴和老师也因此死去，”中岛代的语气中透着点寒意，“你不会忍心看到战争再次爆发的，柚叶。”
柚叶的面容一寸一寸地苍白衰败下去。
在沉默的室内之中，老师的声音陌生又清晰，“柚叶，我并不是逼迫着你站队，如果双方能够和好最好，但一旦出事，他们有最后的考量。”
他的声音软下去，“我不想让你被他们拖入这趟浑水之中，而你如果继续再待在三代目火影身边，保不齐会让你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至于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想告诉她。
“我不想让你太为难。”他缓缓说道，视线落在她的脸色。
柚叶死死地捂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额头上冷汗密布。
她不开口说话，中岛代也不着急催促。
片刻后，柚叶才缓过神来。
她凝眉轻问：“……他们是？”
这一次，中岛代毫不犹豫地回答：“三代目和其余的几个顾问。”
带着燥热的风将窗帘灌满，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明明是夏日炎炎，柚叶却只觉得脊背冷汗直流，彻骨寒凉。
任凭掌心的冷汗肆意流淌，她皱起眉，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就知道？”
话一脱口，柚叶就觉得自己愚蠢无比。
三代目火影身边有宇智波止水，族地里还有众多暗部的监视，那些人想做点什么，他们了若指掌。
可笑族长他们还蒙在鼓里。
“不过也没有很严重啦。”中岛代安抚地冲她笑了笑。
他将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有回寰的余地。”
柚叶迟疑地伸出手。
中岛代不由分说地将手帕塞到她手中，道：“如果真的要做什么的话，就是让两边尽量达成和解。”
他眉眼轻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见的模样，“别担心，有我在啊，我会帮你的。”
……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木叶49年秋，传来了大蛇丸叛逃的消息。
柚叶接到追捕任务后，只花了半天时间就在火之国茫茫森林之中找到了这个叛忍。
甫一见面，柚叶便明白过来——
他在此地特意等着她的到来，就像是等待着猎物钻进牢笼那般。
感受到阴冷的查克拉，柚叶将横在胸前的苦无握得更紧了些，从面具里露出的猩红双眸冷冷地注视着双手抱胸的人。
明明带着满身泥泞与伤口，大蛇丸却从容不迫地笑了起来。
“就算带着面具，我也知道是你……”他金色竖瞳微微眯起，声音沙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愉悦：“柚叶，又见面了。”
被点名的少女只是尽职尽责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大蛇丸笑容不变，“明明已经被逼迫成那种模样，却还在替他们做事，你不会觉得很累吗？”
柚叶的眉眼一凛，抬起下巴：“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要不要跟我走，”大蛇丸的笑意渐深，“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不需要用太多的精力……”
他嘶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引诱，“我就会让你们重新相见。”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凉风卷起了枯落的叶片。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浮现他的倒影，她手中的苦无松了松，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一步。
“怎么样？”见状，男人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距他一步之遥，柚叶警惕地止住了脚步，皱眉问：“那么，我需要用什么来换？”
大蛇丸缓缓向她伸出手，“不用很多，只需要你的眼睛，而你却能永远跟他在一起……”
用一双眼睛去换他的命，是一个听起来很划算的交易。
心中的欲望渐涨，她将不断颤抖着的手掌悬空放在他的掌心上，整个人慢慢地往下坠去。
“不用再受家族的束缚……”
近一点……
“不用以命去换那些微不足道的荣誉……”
再近一点……
梦寐以求的写轮眼近在咫尺。
大蛇丸微微抬高手臂，正想抓住她之际，眼前的少女乍然间从袖管中落下一把苦无，眼疾手快地向他的手臂刺去。
他猝不及防，血液飞溅开来。
大蛇丸捂着手臂倒退几步，皱紧的眉宇下，那双金色的蛇瞳变得阴沉起来。
柚叶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你错了，我并不是想用命去换家族的荣誉。”她嘲讽道。
“哦？”
黑发少女喘了口气，手中开始行云流水地结印，“还有，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是想要取我性命之人，我绝对不会相信你。”
炸裂的火焰带着热浪滚滚袭去，与数道纷乱的蛇影纠缠在一起。
当卡卡西找到柚叶的时候，她正直直地站在枯焦的树木之中，周围遍地散落着许多手里剑和苦无。
她没带面具，露出了满脸的颓丧和疲惫。
看样子没什么事，也没有乱来，卡卡西那颗悬着的心旋即落到了实地。
似乎太过专注，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卡卡西站在她的身后，虚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尚且沉浸在思绪中的少女终于转过头来，“你的面具……”
卡卡西摸了一把额头上缓缓淌下的血，言简意赅地回答，“没能拦住他。”
柚叶点点头，弯腰去捡起地上的苦无。
在沉默中，少年青涩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从她背后传来，“……那个人没对你说什么吧。”
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柚叶果断回答：“没有。”
“……那就好。”
……
简单地给两位大人述完职后，柚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花夜。
这个时候的她正在给一个孩子做复健矫正。
夕阳透过透明的窗户，洋洋洒洒地铺洒在地面上，如同锦缎一般。
另一个黑发少女抱起幼小的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柚叶也无声地笑了笑。
不愿意打扰这样安宁的时光，她靠在门框处静静地看了很久。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愈发明显的血腥气让敏感的医疗忍者有所察觉地抬起了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花夜猛地回过头。
印入眼帘的便是披着斗篷的少女满脸疲惫地靠在门框处，正闭着眼小憩。
她真的太累了。
思极此处，花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将孩子带回病房。
然而才刚走几步，柚叶就警觉地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问：“……你结束了吗？”
花夜点点头。
她牵着眨巴着大眼睛，对着来人满脸好奇的孩子，道：“你去那边休息吧，我带他先回去。”
柚叶“唔”了一声，却捂着伤口没有动弹。
花夜回来的时候，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吓了一跳。
她看着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少女，冷哼一声，“你不会自己先处理一下吗？”
“抱歉。”少女小心翼翼地冲她道歉，在椅子上坐下，“这次忘记了。”
“真是的，明明中岛老师已经很限制你的任务了吧，怎么还搞成这样？”花夜一边抱怨，一边用剪子剪开她被鲜血濡湿的衣服。
黑色的衣物被血浸泡，又风干，早就与伤口黏在一处了。
柚叶闷哼一声，握着椅背的指骨泛起白色，“你不要问了啊，暗部的任务都是保密的。”
“是三代目统一发布的任务吧，”花夜若有所思地道，“我听闻三忍之一的大蛇丸叛逃了。”
空气忽地凝滞了下来，气氛变得沉闷压抑。
良久，柚叶略带希冀地问：“花夜……你说，这个世上会不会真的有让人起死回生的禁术？”
花夜拿着剪刀的手忍不住抖了抖，差点戳到她的伤口。
无数想法自她的心间闪烁而过，最后汇总成一句话：“不可能。”
闻言，柚叶松了一口气，笑道：“是吗……亏我还很期待。”
“嗯？”花夜抬起头看她，“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有人想用我的眼睛与我做个交易罢了，不过——”柚叶挑了挑眉，拉长了语调，“被我拒绝了。”
花夜嗤笑一声，她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上。
——赤/裸/白/皙的后背遍布伤痕，凸起的蝴蝶骨脆弱不堪，给人一种一按就碎的错觉。
“真是的，稍微也注意一点你的身体啊。”她忍不住劝说。
“我也想啊，”柚叶义正严辞地回答，“不过，你也知道宇智波一族吧……”
花夜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但是，有中岛老师，还有止水，你不用这样……”
“拜托，中岛老师的脑门上挂着‘宇智波’三个字吗？”
柚叶扭过身来，按着她的手，认真道：“花夜，止水也还年轻，我总不能把所有的负担都堆到他们的头上，我才是最年长的那一个。”
花夜被她说得怔愣了一下。
“好了，你不要找借口了，”她反应过来，手中动作微微用力，“你分明就是有私心的吧。”
啊，被戳穿了。
柚叶笑起来，只觉得腰/后一痛，“喂，你轻点啊。”
花夜才懒得理她。
她随意地换了个话题，“对了，药还有吗？照理说，你应该早就过来配药了。”
柚叶：糟糕！完全忘记这回事。
她露出了一副心虚的表情，不由得讪笑一声。
花夜哪里还不明白，她深吸一口气，“你又忘吃药了，是不是？”
柚叶忍不住小声辩驳：“没有啊。”
“你知道写轮眼的副作用吧，”花夜将手中的绷带缠得紧紧的，威胁道：“等你瞎了，我就直接把你往大蛇丸的蛇窟里一扔。”
想起密密麻麻的蛇群，柚叶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恶寒。
她的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不定起来，开始疯狂给自己找借口：“其实是我最近太忙了，都怪……”
话还未完，眼皮上便传来了沁凉的触觉。
花夜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柚叶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做什么？”
“帮你检查一下啊，你有好一阵子没吃药了吧。”
“没有吧……”
花夜也不戳穿她，只是殷殷叮嘱：“少用写轮眼，你哥哥那种药，我可一点都不想配给你吃。”
“知道了，”柚叶穿好衣服，整个人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在你这边歇会吧，有点累。”
花夜点点头，抓起卷着的斗篷就想给她盖上。
刚一抖开，就听见“啪”得一声，一个白色的药罐从中掉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
“对不起。”花夜赶紧捡起，只觉得发出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她好奇地打开，扑面而来的却不是药的苦涩之气，而是一股甜腻的味道。
——里面全是各色各样，亮晶晶圆滚滚的糖果。
模样熟悉到让花夜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夏天，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她好笑地将瓶盖合上，抛还给黑发少女，“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你不怕蛀牙了啊？”
柚叶笑着道：“不怕了，生活太苦了。”
……
这样的日子一晃而过。
柚叶时不时会抽空去一趟慰灵碑，细细地数着那个名字后面缀连着的越来越多的名字。
她一边慢腾腾地数着，一边漫无边际地想——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沉思之中，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测量着，不觉生出几分遗憾。
等她的名字也刻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要离他的名字有多远了。
……
另一处，昏暗的洞穴内。
一不留神，几根刚用苦无削好的崭新扇骨再一次从他手中噼啪落下。
他十分耐心地重新将它们拾起，面具下的眼眸微微转动，“绝？”
“斑，四代水影矢仓继任了。”
溢满血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他放下手中的物什，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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