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紫禁城里的五更时分，天空还是黑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
各宫的宫女已在寝殿内点起了蜡烛，伺候小主们梳洗打扮。紫篱睡眼惺忪，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生无可恋的任由宫女摆弄着。
紫篱十分不解这宫里的规矩，请安为何非要这般早起。农夫尚且是日出而作，自己进宫当了小主，起的比农夫还要早。
总算梳洗更衣完毕，紫篱以为可以吃些东西补补精气神，却被宫女告知宫中规矩。要等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完毕，才能回到咸福宫用早膳。不然被宫中管事太监知道，便是不敬之罪。
卓特婧琪和奈曼凌珑，身边的丫鬟叩门来请了。紫篱最后整理了一下仪容，便与两位姐姐共同前往皇后的景仁宫。
途中，三人一边低声细语唠嗑，一边观察着这一路上，同是前去请安的妃嫔。但是天太黑，打着灯笼也是朦胧不清。
总算到达了景仁宫，皇后身边的心梨姑姑，请小主们先行入坐，皇后娘娘随后就到。紫篱姐妹三人，不出意外的，被安排在了最靠后的座位。
片刻后，皇后挺着大肚子，被一众宫女搀扶着，缓缓的坐落在最中间的主位。
紫篱看着眼前的皇后，模样大约比自己年长几岁。一张因怀有身孕略显圆润的脸，难掩天生精致的骨象。
清澈似水的双眸，散透着温婉的善意，好似春风吹化积雪，甘露滋润心田。烛火下似玉无暇的肌肤，透露着红润的光泽，一眼便可知，胎儿在腹中十分安好。
这便是大清的国母，同时也是这后宫至高无上的女人。且先不论身份，仅凭皇后的这份端庄，就足矣让紫篱心生敬重。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全场妃嫔及下人，异口同声的给皇后行屈膝礼。
之后紫篱等一众新人，又向皇后行三叩九拜的大礼，代表新人正式入宫，成为皇家妃嫔中的一员。
各式礼毕，皇后身边的心梨姑姑一声吩咐，一碟碟的桂花芝麻糖糕，和铁观音茶被奉了上来，示意接下来可以畅谈。
紫篱看到皇后十分自来熟的健谈，与众嫔妃们之间一边吃茶用点心，一边家长里短的寒暄，举手投足都是女主人的仪态风范。
可惜紫篱自己插不上嘴，皇后的每一个话题，都被前排的妃嫔，竞相讨好与霸占。昨天在咸福宫趾高气昂的贵女们，此刻在皇后面前极尽谄媚。这大概就是众星捧月的滋味吧，有权利的感觉真好。
被边缘化的紫篱与卓特婧琪和奈曼凌珑，干脆用心品尝起了糕点。这桂花芝麻糖糕，在民间也是常见糕点，京城里几乎每家糕点果子店铺，都能买得到。
桂花芝麻糖糕因其焦香又松软口味，受众面广，还因易食好消化，老少皆宜。紫篱从小到大吃过好多回，百吃不厌。
紫篱刚品尝一口，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腻口感给惊讶到了。不愧是宫廷里制作的糕点，不惜成本的用料充实。当真是这些年来，吃过最美味的桂花芝麻糖糕。
这种时候紫篱怎会忘了清竹？紫篱用余光扫到清竹的喉部，悄悄吞咽着口水。两人对视一眼后，立刻心领神会。
紫篱使出在汪姨娘那里学的“飞燕掠日”，几块桂花芝麻糖糕，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清竹手中，再被清竹藏于袖中。
整个过程耗时极快极短，恰如一只飞燕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天换日，四周闲聊吃茶的妃嫔们，还有站姿规矩的婢女们，无一人察觉。
紫篱一边享受着美味糕点，一边心也没有闲着，若无其事的眼观八方，耳听四方。一顿功夫下来，一众妃嫔的出身门第，父亲官职已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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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满清八大姓氏家族在夺嫡站队中，除了当今皇后索绰罗氏，这位嫡长女是大赢家。其他七大家族的嫡长女，都因站错队而无缘皇后宝座。
眼前这七位名门贵女，没有一位是家族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嫡长女。民间有句俗话叫“矮子里挑将军”，七大家族不得已，只能将次女，庶女，旁女，全都送进来了。
七大贵女在首场请安早会，看似一团和气，实际言语之中处处透露着较量与攀比。紫篱还发现，这七大贵女并不是各自为营，贵女之间又分成了三派。
首先“嫡次女”这个派系最为强势，分别是钮祜禄氏、富察氏、那拉氏。她们的生母都是正妻主母，自己虽是次女，但也是家族中血统纯正的嫡女。
其次是“嫡旁女”派系，分别是赫舍里氏、马佳氏。她们的生母也是正妻主母，不过她们的生父却不是家族里威望最高的人。家族里发号施令，位高权重的人，是她们的叔伯父。
听到赫舍里氏说，她是家族中最美的女子。伯父连他亲生的嫡次女都不选，而是安排了她入宫。紫篱看着赫舍里氏貌美如花、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也认同她伯父的手段高明。
最后是“嫡庶女”这个最弱的派系，分别是瓜尔佳氏、佟佳氏。她们的生母都是妾氏，进宫前，被生父匆忙过继在了主母名下，让她们有了嫡出的名义。
不过这种掩人耳目的做法，其实也是自欺欺人罢了，庶出的事实，让她们处于贵女圈的最底层。她们被安排进宫，是生父认为虽是庶出女儿，好歹也是亲生，掌控程度好过旁系的侄女。
说完了满清七大贵女，再来看看两位外族的贵女。
蒙古旗的博尔济吉特氏，高大的身形，被紫篱一眼认出。这不正是选秀女时，一路过关斩将的关系户？
博尔济吉特氏壮硕的体形，圆润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还有略带几分男子气概的脸庞。就算她买通了宫里的太监嬷嬷，最后又是怎么会被皇上选中的？
在得知她是蒙古王爷的嫡长女之后，那么多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紫篱感叹，就算是当了皇上，也会身不由己。
另一位外族贵女，韩氏是朝鲜王爷的嫡长女。早闻朝鲜族出美女，紫篱见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韩氏的美貌是在自己之上。
汉军旗里包衣出身的苏氏，父亲为官最高，任职从二品布政使。
紫篱得知后内心震惊，难怪都在说近些年来，汉人在朝中迅速崛起，地位越来越高，这样看来果真是不假。
苏氏的父亲乃是一介包衣，官职比起七大贵女中那拉氏的父亲，竟然还要高出一级，那拉氏父亲仅是从三品光禄寺卿。苏氏敢学着七大贵女们蛮横无理的作风，也就不足为奇。
汉军旗薛氏的父亲任职正四品副护军参领，唐氏的父亲任职从四品副护军参领，貌似职位不高。
即便这样，汉军旗里的任何一人，也比库雅拉紫篱、卓特婧琪、奈曼凌珑，三位满军平旗的父亲官职都要高。
除此之外，宫里还有三位老人，萨克达氏、颜札氏、图勒理氏。她们都是由太后当年亲选，性子很是和善低调，紫篱昨日已经在咸福宫与她们接触过了。
其中颜札氏的相貌，在所有妃嫔中独占鳌头也不为过，每一个初次见到颜札氏的人，都对她的长相啧啧称奇，紫篱也不例外。
尤其是颜札氏那一双妩媚的双眼，似要勾走人的魂魄。就连自负美貌的韩氏和赫舍里氏，第一眼看到她时，同样被惊艳。
美若天仙这个词，大概就是为了形容这样的女子而被发明。
在景仁宫的请安结束之后，天已经半亮。皇后乘坐着轿辇，率领嫔妃们再去给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来慈宁宫之前，紫篱本以为太后会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人。
紫篱在行礼时，悄悄的细细打量过太后容貌。猜想太后即便在年轻的时候，应该也不算是格外出挑的那一类型。
太后虽然算不得美貌，但是气质上足以压倒众生。在她的身上，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冰壶玉衡的不凡气质。
太后身边的秋雨姑姑，也备了点心“枸杞桃胶羹”招待一众妃嫔。这一点倒是让紫篱十分开心，太后和皇后都是会怜惜人的，不让人饿着肚子干等干坐。
宫规不让妃嫔们用了早膳再请安。诺大的后宫，天不亮就开始奔走也是不易，两位主子就在各自宫中，备下糕点与汤羹犒劳妃嫔。
不知道是否因为今天是首日请安，太后和皇后才备了这些，紫篱也顾不得那么多。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紫篱想起唐代诗人罗隐的《自遣》，用来形容此刻的心境，再适合不过。
晶莹剔透的桃花胶，与用来点缀的枸杞，被炖煮的软烂适中，呈现出了琥珀般的颜色。一勺下去甜而不腻，在口腔里如胶似漆，让紫篱每一口都不舍得吞咽。
相比皇后的健谈，太后的言语不是很多。好在话题多由皇后主导，一大屋子女人之间有说有笑，气氛也是和和气气。
紫篱能够感觉到，太后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惜字如金。皇上登基前的夺嫡之争异常激烈，紫篱也有所耳闻。她能够成为太后，一定是因为，她是这皇宫之中最为睿智的女人。
历经一番闲谈，在慈宁宫的请安结束之后，天已大亮，一众妃嫔也就此散去。或是补眠，或是用膳，或是串门，或是闲逛御花园随心所欲，就连拌嘴也不再受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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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出的女儿，即便进了宗庙，上了族谱，终究不是从正室肚子里出来的。左右不过是骗骗别人，也骗骗自己罢了。”
富察氏像在皇后宫里没争过瘾，在太后的宫里又不敢挑事。这才出了慈宁宫，就按捺不住先发制人。
“这年头，冒牌的嫡女能封贵人，咱们正头嫡女也是封贵人，当真是心里憋屈。”那拉氏与富察氏，一唱一和。
瓜尔佳氏和佟佳氏两个“嫡庶女”作为此次攻击的对象，想要说些什么予以反击，却又理屈词穷。只得气吁抽身，不加理会。
于是“嫡次女”帮派又将目标转向了“嫡旁女”。
“这旁系血缘再亲，毕竟只是侄女。将来获宠娘家沾光，是赏给自己叔伯呢？还是赏给自己阿玛呢？总归是让人不放心的！”钮祜禄氏嘲讽道。
”我等全族上下皆以伯父为尊，既代表家族入宫，自是全心全意为伯父马首之瞻，哪轮的到外人挑拨离间！“赫舍里氏义正言辞道。
”哎呀呀，这旁系嫡女就是比冒牌嫡女，骨子里血统正一些，说话都更有心气儿一些！“那拉氏怪声怪气的说。
“那拉贵人的阿玛官位虽然不高，心气儿可是不低啊！”马佳氏不甘示弱回击。
那拉氏被戳中了软肋，一下子便哑口无言。想了许久嘴中仍挤不出只字片语，只得先行悻悻离开。
赫舍里氏家族，最高官居正二品，左翼前锋营统领。马佳氏家族，最高官居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那拉氏家族，最高官位从三品，光禄寺卿。连汉军旗的包衣都比不过，更何况跟这些贵女们比
紫篱见这情形，此处乃纷争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明哲保身逃脱要紧。于是就想拉上还想滞留看热闹的奈曼氏和卓特氏，速回咸福宫，可惜却还是晚了一步。
“站住！都是哪家的小门小户，这么没有规矩，见了本贵人都不知道行礼？”那拉氏拦住三姐妹。
“那拉贵人，万福金安！”库雅拉紫篱、卓特婧琪、奈曼凌珑行礼道。
“谁让你们起来了？本贵人有说免礼吗？”那拉氏不依不饶
于是三姐妹对着那拉氏，又行了一遍屈膝礼。
“去，都给本贵人站到太阳底下！”那拉氏又说。
“屈之末流的三个答应，竟敢见了本贵人都不行礼，还一个劲的跑开。今日便罚你们在这，站满一个时辰，让你们这些小门小户长长记性，什么叫作尊卑有别！若是擅自挪身到阴凉处，当心被我知道了”那拉氏咬牙切齿的说完才走开。
“她在别处吃了瘪，又不敢吭声，就知道欺负我们。”奈曼凌珑小声愤愤不平的说道。
“留意一点儿，当心被别人听到了。”卓特婧琪赶忙制止。
“是我害了两位姐姐，拉着你们走的匆忙，才被那拉紫檀发现了。”紫篱自责道。
“你也是一番好心，是我俩愚钝无知，看热闹不嫌事大，才会引火烧身。”卓特婧琪说。
此时，汉军旗的三位妃嫔，远远目睹了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特意走了过来。领头的包衣苏氏，想着趁火打劫有意捉弄，便心生一计。
苏氏命令身边的宫女，将三姐妹所站处上空的枝叶，再折掉了一些。这下子当真是烈日当头，半点遮掩也没有了。
“妹妹们，既然如此喜欢晒太阳，干脆就晒的更全面一些。姐姐成全了你们，就不用谢了。”苏氏戏说道。
“五、六品小官家的女儿，有幸得从二品布政使家的千金，替你们排忧解难，当真是你们的福气。”苏氏的哈巴狗薛氏说道。
“这小门小户的满人，说到底还不如咱们汉人。皇上招你们进宫，不过是为了维护一些低等满人的体面罢了。“唐氏继续道。
这些侮辱人的字眼，紫篱的丫鬟清竹在一旁，早已是手背暴起了青筋。被紫篱频繁使眼色，才给制止住。
一个时辰后，三位小主在自家宫女的搀扶下，才回到了咸福宫中。
紫篱自幼习武，这等小苦头对她来说小菜一碟，身体并无异样。奈曼凌珑和卓特婧琪，回到宫里之后便体力不支，头晕目眩，瘫倒在床，似有中暑的征兆。
紫篱急忙招呼清竹取了10两银子，去内务府弄来一些冰块，为她二人冰敷，才算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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