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两个人（一）
地震已经停止了许久了。李学濡持续地喊了白堇许多声，她始终是在沉睡着，似乎天塌了她也醒不过来。程兮则是时刻注意着外面的走廊，观察着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的地震。
“不行了。”李学濡有些颓废地摸了摸嗓子，一脸埋怨：“她醒不过来了。我的声音不能再大了。米路到底怎么她了，还要给她喂安眠药。”
程兮瞥了她一眼。似乎，米路和白堇的关系，就只有她俩和白龙成知道。他眉毛扬了扬，道：“辛苦了。喊不醒，没关系。”
“你说得轻巧。”李学濡有些鄙夷：“又不是你在喊。真不知道你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为什么像个小家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程兮扭过头，假装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突然，走廊上面传来了一阵阵声音。听声音，是在往这边接近，而且比较缓慢。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是有人过来了么。”李学濡耳朵一尖，听到了，有些警惕地盯着门口。
“应该是人。”程兮也听到了，确认似地点了点头。
他俩注意着门口，像是脚步声的声音在接近门口时便停下了。似乎那个人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谁在外面？！”李学濡架不住，喊了一嗓子。
程兮眉毛动了动，不过也没办法阻止了。
“...”
外面沉默着，似乎并不打算直接出来。
“是刚才的那个小胖子吗？！你出来，不要躲在门口！”李学濡不客气地喊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程兮皱着眉头，无视掉李学濡的问话，确认着道：
“是沫沫。”
“嗯？”李学濡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有些开心，但是又不想展现地太过明显，有些僵硬地道：“沫沫现在应该在避难，外面太危险了。她不会过来的吧。”
“沫沫，你出来。”
程兮再次无视掉李学濡的自说自话，朝着门口道。他和门口的距离很近，虽然被尖刺包围动弹不得，但是话语是可以传出去的。
门口听到之后，终于有了点动静。
李学濡睁大了眼睛。
在门后，左侧，一个人出现了。李小沫，背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熟睡了的孩子，出现在了门口。
“沫沫？！你怎么在这里？！”李学濡确实没有想到是她，有些焦急：“这里危险，你快点离开！趁着现在地震停止了！”
李小沫脸色有些尴尬，她不敢看程兮的眼睛，只是盯着床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你在说什么，离我们远一点！”李学濡没有弄清楚现状，看着李小沫往床的方向靠过去，着急地简直要从尖刺里面活生生爬出来：“米路躺在那里的！我们现在碰不了白堇，你和刘贯德先离开，任务失败了！”
“你闭嘴。”程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直接让李学濡再次体会到了被浸泡到冰桶里的感觉。她打了个哆嗦，但是还是强硬起来，咄咄逼人地道：“我和我妹妹说话，管你屁事！”
“姐姐，别这么说。”李小沫有些不知所措地，像是在打圆场。她把背上的管小齐轻轻在离米路最近的旁边放下，似乎是做了一个小小的祈祷手势。
“什么叫别这么说？！沫沫，他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他是档案科的！”李学濡简直一副看见自己亲妹妹吸了毒一样的表情，手里捏着尖刺咔咔作响，奈何还是掰扯不动。
“他...他和那些人不一样。”李小沫楞楞地，忽然冒出来一句。她转过头，望向程兮，微笑着道：“对不起了老大，之前把你打的这么惨。”
程兮面无表情，身体不能动弹，道：“之前，为了骗她和刘贯德？”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李学濡，说话的时候程兮也是看向她。
“不是。只是为了骗刘贯德。”听到这个名字，李小沫脸色变得冷了点。
“那为什么，之前要逃跑。”程兮没有对她的倒戈表现得多么感动，而是怀疑起之前的行为。在刚来锦天市的那天晚上，在毫无灯光的垃圾场，那个疯狂往外奔跑的身影。
“...”
李小沫沉默了，她望着程兮，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在说什么，难道她不应该离开你们么。”李学濡反而是一脸震惊，似乎是惊异于程兮有多么地傻：“你们档案科的人，会对阴郁者做什么，我们都——”
“姐姐。”
李小沫打断了她的发言。她的目光有些无奈而温柔。
“沫沫...”
“他们真的是好人。至少和我们之前听说的不一样。”
“你...”
程兮有些听不明白姐妹间的聊天内容。似乎，档案科三个字在她们心目中所代表的并非正义，而是邪恶至极。
李学濡有点不可理喻地看着妹妹，一字一顿地道：
“想一想，我们，要做什么。”
“我一直牢记于心。”
李小沫很自然地回答。
“你要记得自己的立场。”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底气不足，李小沫的眼神澄澈而明亮。没有颜文字表情的她，正经起来，让程兮在一旁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
“阴郁者遇上档案科会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李学濡声音稍稍加大了些。
“我知道。”
“那你还——”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们是好人。”
一种异样的沉默弥漫在病室中。程兮默不作声地盯着李小沫的侧脸，而两姐妹则是无言地对视着。
李小沫忽然想起来了似地，转过脸来对程兮道：
“那天晚上，如果我不跑的话，刘贯德会怀疑我的。”
程兮眼睛眨了眨，这样的回答也在预料之中。然而，是否可信就另当别论了。
“怀疑？你在说什么，沫沫！你忘了之前是谁在保护我们了吗？！”李学濡一边，已经开始接近于歇斯底里。
“他之前也保护了白堇和米路。”
李小沫一句话直接怼得姐姐哑口无言。
“现在他却选择杀了她们，连理由都不肯告诉我们。”李小沫说着，望着床上的白堇，有些微微凝神：“知道我是她们平时关系最好的朋友，结果却让我来亲自处理。什么时候，你连你妹妹有多伤心都不知道了吗？”
场面近乎凝固。
“他...他要杀，肯定是有理由的。”
“那么如果他要你来杀我，也算是有理由的吗？”
李小沫的话锋越来越尖锐，程兮皱紧了眉头，在找着合适的机会打断。再这样下去，姐妹的沫濡之情迟早会被消磨掉许多。
“你为什么始终都觉得他是个坏人呢，沫沫。”李学濡有些苍白地道。
“...”
这次换做是李小沫沉默了。
“他肯定不会来杀你。他要建立的东西，我和你都是里面的必须的人。白堇和米路，只是因为恰好白堇是成哥的妹妹，而米路是白堇的好朋友罢了。他不会杀你的，也从来不会怀疑你。”
这算得上是一个理由充分的说服吗。
程兮望着李小沫的脸，想从她的表情上找出回答。
“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李学濡和程兮都微微一滞。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李小沫空白着脸，像是丢了魂一样地道。
“回来了锦天，我把蝴蝶结留给你，让你知道危险赶紧离开。如果我也不立刻离开的话，刘贯德就会怀疑到我身上，认为我和档案科有勾结，从而怀疑到你。
“这几天，躲在刘贯德的居处，我也发现了自己只要饿着肚子，能力就会变强的变化。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因为之前我从来没有饿过肚子。这一点还得谢谢老大，开了一天的车让我体验了一回。
“这次来处理白堇，刘贯德让我见到老大不要手软。我不想，但是耳机那一头，你就坐在他旁边，我不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最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也是避免了杀掉老大。”
李小沫像是自白一样，有些低声地把之前的很多事情全部托出了。她把耳朵上的耳机摘了下来，有些轻松地微笑道：“只有趁着刘贯德不在，我才敢和你们说这些话。”
刘贯德之前主动切断的联络，此刻让李小沫可以畅所欲言。
“我可以说话了么。”
一直没有发言的程兮忽然开口，而且语气有些奇怪。他望着走廊。
“怎么了？”李小沫问道。她顺着程兮头的方向，用温度感知，才发现异常，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学濡盯着走廊，已经难以控制地发出低低的尖叫。
走廊的塑料制地板已经裂开了，而对面的病室房门也被活生生地撕开了一大道口子。不仅仅是灰砂，巨大的水泥块从上层落下，狠狠地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径直落下。
外面的东西在颤抖着，而510室内却安然无恙，就好像站在地铁车厢中看着连接口对面的车厢一般。
“不能浪费时间了。”程兮皱着眉头，现在李家姐妹的对话必须要暂时中止，需要有更加确切的问题需要思考。
比如，这家医院的伤者有多少？
又比如，到底应该如何制止米路？！
“姐姐，白堇到底怎么了？！”李小沫有些惊慌地朝里面靠了靠，避免自己被外面的地震给波及，向姐姐问道。
“米路给她下了安眠药！怎么喊都喊不醒！”李学濡也理解了局面的紧急。
“老大，我们怎么办？！”李小沫下意识地向程兮求助，现在在场的人里面，他无疑是最可靠的那位。
“你的视角里面，外面怎么样。”程兮反而十分冷静，询问道，皱紧了眉头。
“我看看......”
李小沫闻言，在温度视角中查看起整个医院的分布起来。所到之处，几乎都出现了房屋坍塌和建筑崩溃的情形，这和地震已经不挨边了，这是活生生的地牛翻身！
“到处都塌了！...楼梯，走廊，病房...”她说着说着忽然捂住了嘴。
“怎么了。”
“还有病人...”
程兮一下子睁大眼睛，吼道：“你说什么？！”
李小沫捂着嘴，有些缓慢地蹲到地上，眼睛里隐约有些潮湿。
“死了。”
一种贯彻的绝望在众人的心目中荡漾开。
“什么...死了？”李学濡身体颤抖着，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已经陷入无意识的米路的身体。
“说清楚，是谁死了？！”程兮情绪有些异常，眼睛睁得很大。
病房中其他角落的安静和人类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楼和二楼...有病人死了。”
李小沫的声音仿佛一只被关在洪钟里的微虫，一震就碎。
眼泪从她眼眶中流了出来。
李学濡不说话了，有些无言地望着手里握着的尖刺。有些倒钩扎进了手心里，在无伤领域下也没造成丝毫损伤。
这种破坏性的崩溃心理，反而让程兮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点就要愤怒了，连眼睛都已经睁得发疼了，默默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现在局面已经很明显了。有病人已经死于这场灾难了，这场由米路的能力单方面主导的灾难。
“除了病人呢。”
程兮看似漠然的声音传入李小沫的耳朵。
她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声音带了点哭腔：“砸死的，被钢筋戳死的，下床到半路直接被吓死的...他们体温已经低了很多，估计...死了很久了。”
“别看了沫沫！别看了！”李学濡知道自己妹妹的视角里面正在经历着什么，一幅又一幅的死状摆在她的温度视角面前。
然而程兮已经咬定了。
“还有呢。除了病人。”他有些冰冷地，目光集中在米路的身上。
到目前为止，这个看上去性格扭捏内向，不太善于言辞的女孩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早知道，在昨晚修理行里面，就不应该手软，直接把她限制住！
“还有...还有...”李小沫有些发呆，抱着手臂，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突然抬起头来，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惊讶地道：
“刘贯德！”
“什么！”、“...”
李学濡惊叫出声，而程兮则是沉默不语。
“他...他在电梯里！被刺穿了，挂在上面，动也动不了！”李小沫吃惊地睁大了眼，刚才她一直关注着走廊这边的动向，丝毫没有注意过电梯。
显然，因为李学濡的无伤领域，刘贯德只是被挂在了尖刺上。就算是被戳穿了心脏，扎穿了眼球，也不会造成丝毫损伤。
但是惊讶还在持续。
“慢着...还有人！”
电梯里面，不，电梯附近还有人！
电梯井！
那个人在爬电梯井！
“有个人在电梯井里往上爬！”
“什么人，什么长相。”程兮十分冷静地问道。
“一个女人。我第一次见，现在好像已经要爬上来了！”李小沫惊呆了，她第一次看见有徒手拉住缆索爬电梯井的人，更别提是在现在这种已经几近崩溃的建筑物中！
手掌牢牢地抓住电梯中央的缆索，脚掌蹬在电梯井的墙壁上，一拉一趋地往上攀登着。那个女人毫无犹豫，在向着高楼层进发中。
程兮眉毛微微抽动。似乎已经可以猜到，这人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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