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监控录像
一楼正大门的监控视频对准的是孤儿院的院子里。一开始的时候还算是正常，小孩子们在嬉戏打闹，似乎是刚刚吃过了午饭。
“小孩子们大约多久吃午饭？”老四问道。
“十一点半吧。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我们的早饭也算吃的比较早。”大爷在回答的时候停止了录像，等到回答完毕了才继续播放。这种严谨的做派是老四略微地开始对面前的这个年过半百的人有些感兴趣，以往在警察局中审视录像时，大家也没有这么严肃。
视频继续，还是十分正常的孩子们的片段。大爷握着鼠标的手微微扭动，视频开始缓慢加速，画面里面人物的动作稍稍变得鬼畜了些，倍速开始往上提升。老四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于这里的监控设备居然十分的崭新。
这所孤儿院已经建成了接近三十年了，按道理里面的监控也不会很跟得上潮流，结果现在居然搞得有模有样的，不仅十分地清楚，还能够细微倍速处理。警察局里面的监控就和这里的差不多设备，难以想象孤儿院会需要用到这么前沿的监控。
“大爷，这里的监控是多久更换的？”老四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半年前，我让小王换的。”大爷鼻子里面出气，有些不屑回答的感觉。他回头瞅了老四一眼，似乎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突然咧开嘴角，老气地笑道：“别想太多，我以前是干刑警的，退得比较早。”
居然是老前辈！老四吓了一跳，有些恭敬地问道：“在锦天？”
“还看不看了？！我没什么好问的，你自己认真看这个！”他又哼了哼鼻子，把视频重新播放起来，转过身去，一副再也不接话的做派。
原来是老刑警，难怪说话做事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老四顿了顿，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视频之中。已经快到一点的时间了，孩子们被大妈领到了视频的外面，估计是打算让他们睡午觉了。
不知为何，一种沉闷的感觉包裹着老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
只见孤儿院入口方向走进来了两个人影。老四有些看不清楚，而大爷则是稍稍把背部靠到了靠背椅上，似乎是有些紧张。
那应该是两个女子。隔远了点还看不清楚脸型，但是隔近了就发现，甚至不需要通过脸型来判断了。只见那个年龄稍年轻的女孩的单马尾上绑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红色的颜色十分的鲜艳亮眼，而跟在身旁的那个年龄稍长的女人，老四来的时候从档案里面看过。
赫然是死者，刘雪梅！
“就这，就这！”老四有些激动地指了指两人的位置，大爷随机停下了视频。
“当时她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如果你要问学濡有没有嫌疑的话，我告诉你，没有。”然而大爷只是瞥了一眼老四，对他的激动感到不屑：“我当时就在守门，看着她俩进来的。”
“那么，死者死亡的时候你是在场的？”老四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不是给我做过口供了么...”大爷换成了一副更加疑惑的眼神盯着他：“你来之前都没有复习一下之前的记录的么？”
“啊...其实，我是帮我同事来的。他们忙案子去了。”老四再次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俯下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问道：“死者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衣服？”
大爷本来一脸不信任地望着他，结果被他莫名其妙地问题也吸引了目光。他眯着眼睛凑到屏幕前，凝视了一下，慢慢地道：“这个...应该是...我们志愿者穿的衣服。挺像的。”
“志愿者。”老四复述了一遍，明显有些迷惑。
“啧。”大爷麻烦地瞥了他一眼，好像这个警察什么都不会，道：“大学生志愿者，你总知道吧，我记得局子里面也经常让公安大学的学生来帮忙做事。性质差不多。”
“哦...”老四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死者是院长，为什么会穿着一身志愿者的衣服？”
而且仔细一点看去，连李学濡都穿着志愿者的衣服。很平铺直叙的淡蓝色衣服，和李学濡马尾上绑着的红色蝴蝶结形成了鲜明对比，颜色冲击力度还不小。
“当天恰好是志愿者来拜访，我们按道理是要发套衣服给他们穿的，不是谁随随便便都能跑到咱孤儿院里面来。”
说着，大爷看着老四的眼神有些微妙，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在里面，老四也不好说什么，苦笑作罢。
“院长以往也要穿这个衣服吗？”
“这倒没有。估计这一次是心血来潮。”说着，大爷的眼神有些落寞，语气也低沉了点。毕竟，共同工作了这么多年的院长，忽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密室里面，任谁都会受不了。
视频里面，刘雪梅和李学濡进去了，院子里面一直到两点都没有什么人出现。视频蓦地结束了，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还有两点到四点的。”大爷看了看时间，道：“你们多久收工。”
“我不急。大爷，你要休息了？”老四有些惊慌，还以为今天就到这里作罢了。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你们年轻人身子骨跟不上是常有的事情。”大爷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一些不屑和批评包含在里面。如果这个大爷还在警局的话，估计会是一个很严厉的上司，老四心里忽然有这种感觉。
“之前的那些警察来这里都在给我摆架子，下午你的一个同事还不错。”
应该是指程兮。听他夸奖程兮，老四心里微微有些高兴，然而对于他身为自己的“同事”，心里怎么都有点疙瘩存在。档案科的人不能被称为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老四的脸色有些困窘，似乎对方早就看出来自己想做什么。
“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着急的人，也是第一个要求看一楼监控的人。”大爷莫名有些赏识地笑道。他指了指视频文件，叹了口气，道：“如果放在我之前，通宵都得给这个案子拿下才行。现在我只能做做口供了。”
“您之前，已经检查过了监控是吧。”老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那么，自己之前的疑惑，有一个应该可以稍微解释了。
“二楼的监控，卷宗上显示，是从中午开始就失效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大爷的脸色有些怅然，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似的。老四并不着急，又重述了一遍，这次还稍稍用手推了推靠背椅。看大爷这个脸色，他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在回答之前我先问你一句。你的什么人和这个案子有联系。”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突兀了。被反问了一下，老四一下子说不上来。
想了想，自己身边的人，只有小妹罗雅和类似于弟弟的程兮。这个案子的死者是刘雪梅，孤儿院的人，顶多也就是李家姐妹是罗雅组织里的人罢了，再多的关系也没有了。
那么，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有些发愣。这个问题，就好像小学时候，老师问你为什么要来上学一样。答案呼之欲出，却实在难以开口，更多的人选择的是沉默着坐下。
但是这里没有其他同学。只有一个老刑警在用灼灼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就如同审视着自己的内心。
叹了口气。
“没有人。”
“什么？”
“没有人和这个案子有关系。”
看着大爷又想张口的时候，老四已经想到他会问什么了。
“我们警方也没有人和案子有联系。卷宗回去之后就类似于荒废了，让几个老油条来处理这个密室案子。没人想要深究，估计自杀的结果也快出来了。”
大爷沉默了，嘴巴也闭上了。他望着老四，眼神终于放下了不屑，转而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来...咳咳，伸张正义。”
这句话只有老四可以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也就只有他能够不收到别人的讥笑和嘲讽。
大爷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摇了摇头，道：“你也有个四十岁了吧。”
“我三十三。”
“这么小？！”大爷眼睛睁得贼大，下意识道：“看上去不像啊？”
“家里面有个闹腾的妹妹，加上警局里面事务比较多。”老四说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还不是太过稀疏。
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觉得自己快有四十岁了呢？
“行吧。”大爷把视频文件再次打开了，这次打开的是两点到四点的。他咕哝着，神态又回复到了原来那副颓里颓气烟巴老头的做派，道：“我已经看过了，有价值的片段只有这里。”
视频里面，两点过几分，恰好是刘雪梅死亡时间过去没多久。只见一头红色蝴蝶结的李学濡从里面走了出来，有几个小孩子簇拥着。
虽然李学濡好像闷葫芦没有表情，但是孩子们却是一脸的开心。这个东西老四知道，因为李学濡是阴郁者的缘故，虽然大爷貌似不太清楚，这个玩意儿也不必要让大爷知道。
李学濡既然实在刘雪梅死后不久才离开的，有没有作案的可能性呢。
“实话说，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抛开孤儿院昔日的关系不谈，我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嫌疑。”大爷说着，关闭了视频，转过头有些严肃地看向老四。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是二楼的监控对吧。”
老四还在想着李学濡作案的可能性，莫名其妙地被拉回到之前的轨道，仓促地都：“啊是...对，没错。”
“我告诉你吧。二楼的监控视频，是我关的。”
这句话，活生生把老四整个人的所有细胞都震得抖了三抖！他吃惊地差点后退倒下，然而大爷的脸色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和郁闷。
“你，你说什么？！”老四少有的情绪激动，差点冲到对方面前把他死死地摁在皮质的靠背上。他压抑住情绪，以往常而言，处理了监控的人，几乎就是犯人无疑了。但是，眼前的这个大爷，真的会是犯人么。
眼神平淡，眉毛皱着，满脸的皱纹开始逐渐深堆起来，可以明显感觉到眉宇之间都是倦怠和疲惫忧郁。老四的手动了动，始终没能抬起手来，看着大爷，嘴唇动弹了一下。有些话想要脱口而出，就像对待最为凶恶的嫌疑人那样怒骂其丧心病狂，然而对待这个大爷，说不出口。
大爷很坦然地坐着，凝视着老四，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你......给我个理由。”
老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上衣内衬里面的手枪枪管这么发烫过。
大爷先是有些吃惊地扬了扬眉毛，然后舒展开嘴角的下凹，脸色变得略微有些慈祥的感觉，语气却像哭了一样低沉而令人难过。
“有人叫我关掉二楼监控。”
“什——”
“刘院长本人。”
大爷望着老四的眼神快要冒出火花来了。他说这话，感觉牙齿都紧紧咬在一起。
“刘院长本人。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让小濡先待在一边，然后让我把二楼监控给关闭掉。然后后面她才和小濡一起进来了。”
“这...你确定你没有开玩笑？”老四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把椅子休息一下，脑袋有一种晕乎的感觉。
“没有。所以说，我认为，刘院长是自杀了。你说的那几个老油条，他们的想法估计是正确的吧。”
大爷摊了摊手，看上去忧伤而无奈。这个结果，说不定，他也是经过了彻夜的辗转反侧、许久的琢磨监控录像视频才得出的结论吧。
老四忽然觉得面前的大爷有些可怜。尽管表现得再平淡、再无所谓，这也是自己的多年好友，尽管自己的行为和对方的自杀没有任何因果联系，由于监控缺失而无法彻底对案件定性，实在是遗憾至极。
然而，事实不应该这么发生下去。就算是自杀，也不可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草草结案，这是对于死者、对于死者周围朋友的一种侮辱。
老四想了想，再次把自己心里的疑问给弄清楚了点。这里面存在一个极其巨大的漏洞，这是不可能避开的漏洞，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得通的漏洞。
“这个密室，没有这么简单。”
“我觉得，就是自杀罢了。刘院长不想让自己自杀的过程暴露在大家的面前，选择了关闭监控——”
“不需要这么冷静。”
老四打断了他，眼神有些心疼和无奈。
“冷静什么的，我——”
“我们会把这个案子解决的。”
大爷的眼神微微动摇，喉结动了动，双手有些发颤。
“不可能了。你们在现场没有调查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凶器都没有找到。监控也没有，一切都不可能查的清楚了。”他的眼神越发低沉，好像是真正地服老了一般。
“还有一个口子。刚才我就想说了，还有一个口子。”
“不可能有的。所有的细节我都在你们调查完清理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老四摇了摇头，彻底地否定了大爷的说法。
“衣服。你没办法看到死亡之后的死者，因为我们第一时间就将尸体转移走了。”
“什么衣服？”
大爷一脸的疑惑。老四拿出手机，却尴尬的发现自己找不到照片了，只能咳嗽了一下，道：
“监控视频里面，死者进来的时候是穿着淡蓝色的志愿者的衣服。但是，我们警方拍摄的现场照片上面，死者穿着的，是十分普通的工作装。”
“工作装？！”
“对。”
老四点了点头，眼神也逐渐变得深邃，仿佛锁定了猎物的苍鹰。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促使她自己，或者犯人不得不更换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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