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妃
江承淮所说也不全然是对的，郁子昕曾经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只是后来才阴差阳错记起来而已。
可她宁愿从未想起过。
是夜，她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江承淮的书房。守在门口的晚萤见她这般模样，连忙上去挽着她:“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郁子昕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虚弱地笑道:“无事，是本宫太累了，回去歇一歇便是。”
晚萤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只好尴尬地朝春桃和卜尘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家主子今天太累了。”
说罢，她便搀着郁子昕离开了。
春桃双手环胸，用胳膊肘戳了戳卜尘的肚子，眼神还停留在不远处那主仆二人身上，“你说长公主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卜尘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捂着腰腹大声嚷嚷道:“你下手有没有点轻重啊，很痛的知道吗？”
春桃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娇气。”
“嘿，我说你……”
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江承淮忽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很闲？”
春桃一顿，被这鬼魅般的声音激得差点跳了起来。她回过头，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又赶忙认错道:“是奴婢的错。”
卜尘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也跟着低下头来。
江承淮散漫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打转，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也未怪罪，“春桃回去看看你家主子，让她早些休息。”
“是。”
他又看向卜尘，语气愈发凌厉起来:“本王刚刚交代你的事，可有办妥？”
卜尘尬笑两声，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愈发小了起来:“属下……忘记了。”
光顾着看热闹了。
看殿下与长公主的热闹。
意外地，江承淮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又道:“你们退下吧。”
雨停了，皎洁明月拨过层层乌云透出光亮来，拉长了他落在湿地上的身影，墨色的衣摆翻摆在身后，渐渐远去。
卜尘忙不迭地追上前去:“我也去我也去，殿下您等等我啊。”
这个时辰守门的小厮已经回去，卜尘打开府门，檐柱上细微的痕迹隐匿在阴影中。
一阵冷风吹过，莫名有些渗人。
江承淮淡漠地抬眼望去，他伸手摸了摸那道裂缝，冷声问道:“有短剑吗？”
卜尘摸了摸自己的衣袖，还真掏出来一把随身带着的短剑，递了出去。
江承淮随手拔了出来，冷白色的修长手指握紧了剑柄，露出手背的淡粉色伤疤，卜尘这才注意到。
“殿下您这是何时伤到的？”
江承淮侧着脸庞，往檐柱里又捅了几下，这才取出来淡淡说道:“无事，不经意间被猫挠了一下。”
猫？
卜尘疑惑皱眉，府中并无养猫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江承淮将那短刃竖在他面前，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一个尺寸来，“你觉得这个深度，何人能做到？”
卜尘不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如实答道:“属下能，殿下定然也能。”
“那如果是一个自小长在冷宫里的公主呢？”
自小长在冷宫里的公主……
卜尘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您是说九公主，竟能有如此大的力道？”
江承淮冷哼一声，这显然不止是力道的问题。他将那短刃丢回了卜尘怀中，转身回去。
“明日让九公主来练兵场寻我。”
他忽而又想起那场梦，还有郁明溪那晚所说的话。
或许真的是她。
东厢房，晚萤扶着郁子昕进屋坐下，忙给她倒了杯热茶塞进手中，“您快暖一暖，这手怎会如此冰凉。”
郁子昕木讷地坐在绣墩上，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也散去了她眼神中的呆滞。
“是母后的安排。”
“啊？”
晚萤茫然地抬起头，这话多少突然得有些无厘头。
郁子昕仿佛也不是在与她谈论，更像是在吐露自己的心声。
“母后想让我嫁与皇叔，这样，也能更好巩固陛下的皇位。”
她苦笑一声，眉间满是愁霜:“母后倒也当真看得起我。”
在宫里当差多年，什么荒唐事晚萤没见过，更何况这二人并无血缘相连，倒也不是不可。
“奴婢觉得，姜大人自是比不过摄政王殿下的……”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又惹了郁子昕不高兴。
若是寻常，郁子昕定要疾言厉色地训斥她，可今日非但没有，还淡声“嗯”了一句。
晚萤有些错愕，一时间摸不透她的想法。
半晌，只听她开口道:“情爱之事，又有什么可比较的呢？”
“是我配不上姜大人。”
……
翌日一早，沈轻白便吆喝着春桃替她梳妆，“快快，去备辆马车，我们去见沈凪，早膳便不用了。”
趁江承淮上朝去了，她们得赶快出门。好巧不巧，大老远的，竟在前院碰见了郁子昕主仆二人。
沈轻白睡了一觉，感觉身上舒爽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看着郁子昕也极为顺眼。“皇姐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沈轻白这副模样落在晚萤眼中，那简直是公然挑衅。东厢房那样萧瑟，哪里比得上玉花阁半分。
“以后可就是皇婶，摄政王妃了……”晚萤小声嘟囔着，让郁子昕听了个正着。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晚萤，低声训道:“胡说什么，再有下次本宫定要掌你的嘴。”
可惜，沈轻白会唇语。她眉梢轻轻扬起，一脸诧异。
摄政王妃？
怪不得这大半夜的哪都不去，偏偏寻来这里，原是打着这主意。
她轻嗤一声，怕是江承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凭空多出来个王妃吧。
四人距离又近了一点，沈轻白没个正经地歪了歪头，眨着无辜的杏眸，慢悠悠道:“皇姐这是要去哪啊？”
郁子昕绷着一张脸，别过她向正门走去，声音冷冷淡淡:“出门买些东西罢了。”
沈轻白也追了上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眸里泛起了一丝兴致，“皇姐今日，格外美丽啊。”
郁子昕鲜少穿这种清清冷冷的颜色，她向来花枝招展，恨不得一出场便夺取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这一袭淡色衣裙，连从前那支最爱的金步摇也不见了，倒真有几分清冷美人的韵味。
沈轻白“啧”了一声，戏谑说道:“皇姐，女为悦己者容啊。”
只是不知这悦己者，究竟有几个人了。
郁子昕似是没心情，从始至终都未理过她，连个眼神都吝啬递给她。
沈轻白轻哼一声，迈着步子跨过她身前，似是在比谁走的快些。
春桃:“……”
她们家公主好幼稚喔。
刚踏出大门半步，还是昨日那小厮，猝不及防地用剑鞘拦了下她，“九公主请留步，殿下有令，您不得出府。”
沈轻白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人，朱唇微张，“凭什么？”
因着昨日被她威胁过，小厮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小的也不清楚啊，卜大人一大早便来吩咐的。”
身后传来轻笑，沈轻白回过头，郁子昕正尽力往下压着唇角，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其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沈轻白面无表情地觑了她一眼，声音染上些许凉意:“若是本宫执意要出呢？”
“那便由属下来会会九公主，看看九公主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卜尘及时出现，小厮顿时松了口气，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卜尘笑眯眯地过来，一脸善意。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轻白也犯不着跟他撒气。
“理由呢？”
“殿下顾及您身子，也料到您耐不住性子想要出府，既是想要活动一下筋骨，不如将他那件银白色的狐裘洗干净。”
沈轻白冷笑一声，“我？给他洗衣服？信不信我给他烧了。”
卜尘依旧眯起眼睛笑着，慢条斯理地点点头，压低声音凑近道:“信，殿下还说了，他也打算将沈小将军的遗躯焚烧，将骨灰生生世世保存下来。”
沈轻白:“……”
这下换她纳闷了，前两日江承淮还因为她的死不眠不休的，连下葬都不愿意，怎得这番又要直接化成灰了。
但是依着江承淮那疯性，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沈轻白妥协了，压着怒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我这就去。”
既然正门不能走，那便翻墙。
郁子昕杵在一旁，终于看完了这场热闹，她倨傲地扬起下巴向府外走去，却遭到了同沈轻白一样的待遇。
“长公主请留步，殿下有令，您可以出府，但是不能去姜府。”
还是那个小厮。
郁子昕一脸的莫名其妙:“凭什么？”
这次轮到沈轻白幸灾乐祸了，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她狡黠地笑道:“您不是要出府买些东西吗，怎会转到姜府去。”
此言一出，郁子昕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她转过身来伸手指着沈轻白，支支吾吾道:“你……”
沈轻白双手负在身后，云淡风轻地向她的方向走去，倚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帮我买些东西，晚上我自有办法带你去姜府。”
郁子昕一怔，狐疑地看向她:“当真？”
“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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