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阴差阳错使惹祸招愆纯情小谢嗔怒扇小王
谢琅起初不很在意，并不觉得是威胁，手里还拢着外衣襟子准备打结：但是随着那声轻微碰撞的落下，他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也是一种极轻微的声音，不过是一声人懊恼时发出来的“嘶”声。
谢琅目光一沉，恼怒的情绪一下就从眼底心里烧起来了。
王如锋已经知道他揭瓦放瓦的时候动静过大，蹲在房顶上做贼心虚得不得了，提心吊胆听下面的动静。静悄悄的，他浅放一口气，踮起脚尖转身欲走，谢琅就站在他身后。
小公子上衣下裳俱是歪斜不整的，拖袍挂带，长长的眼睫还留着一点水珠，整个人看起来湿淋淋的往外冒水汽，往他身前一杵，黑着脸，也不作声。
王如锋觉得尴尬，又觉得羞惭，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强词夺理道：“我不知道你洗……”
谢琅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上前，动作脚步轻盈倨傲得像一只猫。
“啪！”
王如锋捂着脸，后知后觉：他被谢琅扇了一巴掌。
那力道不轻不重，似乎只是食、中、无名指尖并拢后，指节突出一两段的部分擦过，但是王如锋只觉脸上火辣辣的。谢琅早嗅到他一身被酒渍透了的气味，冷冷道：“下流。”
谢琅嫌恶的眼神根本不加收拾，王如锋被看得垂头丧气，自觉罪加一重，小声唠咕道：“我又做什么了我……”似乎是回击，但是回击也没什么力气，软塌塌的，也没有认真为自己争辩的意思，带着“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的丧气，无力地解释：“我真的才揭开瓦。……看到你光着我又赶紧放回去了。”
“你揭我的瓦干什么？”
王如锋心说，看你呗。但是就算不是在这个撞破人家洗浴的尴尬情形下，他也是没有这个胆子对谢琅说得这么直白的，因为现下他无法把背后的动机解释得很清楚，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
因为怎么想都无法解释，王如锋只好干巴巴地说：“……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么？”
谢琅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王如锋也觉得自己的话匪夷所思，呵呵干笑起来。
“轻浮散漫、招花惹草、沉湎酒色、现还悄悄蹲在我的房顶窥探……”谢琅的声音如今又气又恨，像是自喉咙深处拧成，又从牙缝挤出来的：“……恬不知耻。你真是……”
他毫不留情羞辱了王如锋一番，王如锋只是耷头耷脑，一句话也不还，口里只说“是是是”、“对对对”，怀抱大开，慷慨地收容了所有罪名。谢琅骂到最后，眼神渐渐奇异起来，他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就算是真正做这些事的人，被抓到正形毫不留情指责时，也会想办法找些借口为自己开脱。而王如锋只是温顺地接受他的怒火。
其实他的生气，多少有一些故作的姿态。他有三分信王如锋的抗辩，但是却又要骂一顿王如锋。
来生气，来拔剑。我的剑早已等候多时。
王如锋不像剑。他是一块打磨温润的鹅卵石，冷静、从容、识分寸、懂进退，外观圆滑、内里是硬的，对于谢琅来说，这种自以为包容、实则居高临下的长辈姿态，足以让他生厌。
谢琅想把他敲碎，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一把剑。
王如锋一愣，目光也奇异起来：“……你一直是在故意挑衅我吗？”
谢琅心说，所以很让人讨厌。
他冷冷地说：“凭你也配。”
王如锋被他骂了一句，反而展颜，附和道：“是，我自然不配。”
谢琅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像一团黏腻的树脂，打进去是软软的，想拔/出来的时候却被粘住不能动了，不仅没有撒掉心里的气，反而还更加郁结。这种恶心感萦绕着他，谢琅拂袖转身纵身跳下屋顶一气呵成，他要回屋，眼不见心为净。
谢琅站在屏风前，不用回头，就知道王如锋跟上来了。他吸气又吐气，眉间愠怒烦躁之色简直消不下去，问：“跟着我干什么？”
王如锋这会儿反而坦诚了，他自觉落到如此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他就站在翻进来的窗户边上，看谢琅的背影，厚着脸皮道：“我想看看你。”
谢琅应该已经是气得不想说话了，也懒得追问他看什么，就在台前自顾自打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和长发。王如锋又把手伸进衣服的夹层，摩挲那块坑坑洼洼的剑佩，他看着谢琅舒展修长的身形，白玉一样的侧颊和脖颈，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这会谢琅不说话了，室内安静下来，王如锋看着谢琅，心里头那股难受劲儿又一阵一阵往外冒。
他其实是有一点委屈的。他憋着很多话，可是又什么都不能说，就连在这里看一眼，都得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琅。”他自己也没注意，轻轻喊了一声。
“嗯。”谢琅居然应了，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没有那么烦躁和恼怒，用毛巾包住头发，在案首抬头看向王如锋，好像很平静，又好像有一点期待，又或者只是他周身水汽作祟，稍稍将他的线条柔化模糊一些。
王如锋没想到他真会应声，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子，挠挠头发，干笑着说：“……你真好看。”
“……”
“呵。”
王如锋来不及琢磨谢琅是嘲弄地笑了一声、还是怒极反笑，又或者是根本没笑，只是鼻腔里冷哼一声，总之就已经觉出大事不妙，口里下意识讨饶道：“我错了。”
“王如锋。”谢琅也叫他：“方才你问我是不是在故意挑衅你。那我现在也问你，你是不是故意在激怒我？”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王如锋有点害怕，那种从脊背窜上来的、看见天敌或者强大同类的本能畏惧感攫住了他，他不留痕迹靠在了背后的墙上，后知后觉感到后悔：今天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把兵器捎上。
他现在是字面意义上的手无寸铁。
谢琅恨恨地看了他一会，快走几步，王如锋几乎真的要以为他要跟自己动手了，下意识往墙角又缩了缩。谢琅在他面前一米停下，伸腿踹起厚重的浴桶，又单手捏住一边把手，将一桶冷透的洗澡水“哗啦”兜头泼了王如锋一脸一身！
王如锋惊呆了。
他的发梢、下巴、衣角、裤脚、鞋袜几乎是一瞬间就吸饱了水，且满盈不住，开始往下滴滴答答流淌。他抬手去擦脸，又去撩湿乎乎的发梢，然后发现水顺着衣角往下流个不住，哪里都擦不完，一下子崩溃了：“你……你干什么？”
谢琅看他狼狈，心里高兴，脸上还绷着，嘴上得理不饶人，教训他说：“你偷窥我洗澡，眼下又钻进我房间不走，嘴巴不干不净，我还没问你‘你干什么’，你倒反过来质问我？”
王如锋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又有点沮丧。他的气势马上偃旗息鼓，但是嘴巴还怨怼又不甘地嘀咕：“大半夜的，回去还要换洗晾衣服……干什么这是。讲不讲道理了。”
他撩起衣服下摆稍稍掂一下里边的水分，又拧了拧，那衣服本就不长，被他一掀，一段劲痩的腰就露出来。那腰绝不能说是纤细，只是与他的大臂、上身比起来显得有一些惊心动魄的窄，两边肌肉好好托住那截腰，中间一条深深的沟延下去，在他的裤带边隐没。他腰一块颜色比常露在外边的肌肤浅一些，却也不白，只是像茶汤里略调一些奶，在夜色下，变成一种流淌的浅乳褐色，又隐隐泛着肌肤生动活波的血色，肌肉因为遇冷全紧绷着，就在那些香醇的乳褐色上增加许多柔韧有力的纹理。
王如锋突然被扔过来一件外袍，劈头盖脸罩住了。
他把外袍从头上摘下来，莫名其妙看向谢琅：“？”
谢琅只着宽松中衣，并不看他，低头跟胸前一条带子怄气，拆了又打，打了又拆。王如锋看他，谢琅头也不抬，有些薄怒道：“浪荡。”他喘息几下，又骂道：“无耻。”
王如锋不知道哪里又碍了少爷的眼，但是反正谢琅给他衣服，他就穿呗，反正上下湿漉漉的，有件干燥衣服裹一下挺好。他没搞懂那外袍复杂的几条带子之间的对应关系，索性只将两只胳膊穿进袖管，再将袍边随意捏合起来，马马虎虎套上了。穿的时候领口擦过他的鼻子，那件外袍上边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似乎是清淡的熏香味儿，王如锋下意识捉着领边，闻了一下。
谢琅被火烫着了似的，立刻走到他跟前，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抵着他的背，连推带搡的，把他推到窗边，又帮他掀开窗板，抬手示意道：“不送。”
王如锋听他气息不稳，以为他还在生气，一只脚站在窗台上，一只脚落在外边，回头下意识说：“你别生气了。”
谢琅恶狠狠往他背上推了一把，“啪”地一声将窗户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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