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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碎铁叹天堑白玉隔云间


他这一手并不留力,王如锋被他推得一歪,气息紊乱,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幸好底下院墙内有一垛晾晒的干草,王如锋一滚,人就噗一下砸进了草里,筋骨倒是无妨,也没什么擦挫伤,只是接地的屁股生疼。他扶着后腰,慢慢爬起来,脸上身上本来湿透,现在又挂上了零碎的草杆草茬,刺痒无比。

        王如锋一面伸手去拍,一面苦笑:这都什么事啊。

        他踩着草堆,深一脚浅一脚地爬出来,在漆黑的夜幕下找回自己厢房的路,手伸进衣服夹层摸着坑洼的剑佩,想起方才种种,心头多日的积郁一扫而空,又情不自禁笑起来:“这家伙。”

        鉴锋台仪式上谢琅问他是不是看不出,王如锋否认了。但他又如何看不出,谢琅的剑。

        光华绝代,举世无双。

        他敢说,在如今的太白,他王如锋比谁都心知肚明,谢琅的天赋,谢琅的水平,谢琅的剑。他等谢琅这个人等了五十年,于是他现在根本忍不住好奇要去看,越看,越能确信,那分明就是一个大道所化之人,无论是先天的厚爱还是后天的发育,都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谢琅完全没有辜负他的等待和期望,一切仿佛都是最理想的样子。

        最完美、最锋锐的绝代剑。最无情、最摧折的谢家剑道。在谢琅身上早已内化为骨血,无时不在、无时不有,虽然稚嫩,虽然还是块顽石样子,可是懂剑的人一看便知:里边一定是绝代无双的好玉。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配得上剑的人,那就是谢琅。

        王如锋摸着剑佩,笑着由衷赞叹:“真厉害啊。小谢公子。真不愧是姓谢。”他莫名其妙觉得骄傲,可是觉得这骄傲来得不适宜,他没有那个立场去替谢琅骄傲,于是他想,那我就羡慕吧。

        他目光垂下去,声音也没有那么喜悦了,自言自语道:“真羡慕你啊。小谢。这对我来说可真残忍,本不应该,……”他吸吸鼻子,夜风吹得他有些冷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本可以与你毫无瓜葛。与你根本没有关系,就谈不上羡慕你,更别说嫉妒了。可是你的运气实在太好,虽然你现在打不过我,但我已经开始有些嫉妒你了。”

        可怕的对手,可憎的仇敌。王如锋心里微微搐了一下,想,可是他无论如何,是没有办法真对谢琅生气的。谢琅太幼稚,太简单,太好明白,王如锋看他像一张白纸,可以轻易地看穿他的想法,他的目的,他的情绪。

        王如锋对谢琅其实很难汇聚起实质的敌意。他实在有无限嫉妒、无限酸楚,可是又不能真正地去恨。他反省他可能是年纪大了,看凶猛的对手,都有了惜才的软弱心肠。

        心软了,动作就慢了。

        终究是他配不上剑,或许这也就是他与谢琅生来注定的偏差。

        翌日起床,祝佑达不再露面,指引的伙计态度似乎也中规中矩,没有了那种不正常的热切笼络,王如锋心里大松一口气。他自行打水洗漱过后,一改惺忪的精神,神采奕奕地挤进街坊早起的人流中,熙熙攘攘地去看即将开始的法道天经楹场。

        百万人轮斗的大场混乱得很,虽然已经按人数按天数排开好几批,每一场也还是兵戈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射有如急雨。王如锋早早在一侧山包上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往下俯瞰,他坐在一块石头顶上,翘着腿,手里把玩着他那面平平无奇的粗陋钝铁,眼睛专注地看着下边道天,似乎饶有兴味。其实下边打得火热,在他眼里实难入目,不过像是孩童用树枝、石块混打一气,但他还是很专心地看着,听着。

        过了一会,他渐渐听见静谧的小道间隐约有脚步声,早有预料,只是不回头,佯装看下面看得出神。脚步声不出所料,在他身后三尺距离停下,王如锋很有耐心,并不转身,只是等。

        半柱香时间,身后的人先耐不住性子,出声叫道:“王如锋。”

        还是那种不耐烦、既讨厌,又不得不去讲话的语调。

        “……”王如锋眼皮跳动,脑仁好像给鞭子抽了一下,眉头登时就皱紧了,口里“嘶”的一声。他转头,无比意外地对着谢琅道:“怎么是你。”

        谢小公子看他这幅嘴脸,更生气了,只是抱臂站在原地,瞪着王如锋,沉黑的眼睛迸出如辰星一般的火光来。他心里转着许多想法,更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是他看见王如锋作态,就觉得很生气。他平生不爱说话,此时却恨自己为何不能把自己想说的千头万绪全倒出来,狠狠羞辱眼前的人才好。

        王如锋看他气得不得了,且越来越气,忙言语替他顺一顺道:“是你就是你吧,小谢公子,谢公子,虽然不知道你为啥出现在这个山旮旯角,我肯定是有自知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但是你看,来都来了,你坐吧,这儿风景还挺好的。”

        他挪一下身子,笑一笑,示意给谢琅让出来位置。谢琅看着他翻山钻丛搞了一身灰土沙石的衣服,又看他脸上两道灰,又看见他屁股坐着的半边石头,露出一个忍耐的表情,又终究忍无可忍地,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说事:“脏。”

        他自然是不愿意跟王如锋一样随便坐一块原生态大青石的,只是抱臂立在他边上,皱眉略往下看去。这里视角确实是好,离嘈杂的人群远,又不靠近山头的长者席,不高不低,恰好将全场情况尽收眼底。谢琅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也不相信王如锋能看得津津有味,问:“你在干什么?”

        王如锋诡秘一笑道:“钓鱼。”

        谢琅只觉得他多半有点疯,正皱眉打量王如锋时,他又呵呵一笑:“逗你的。”

        “……”谢琅无限隐忍道:“王如锋……”

        王如锋立刻说:“别推我,这挺高的,你现在把我推下去,我可就真十死无生了。”

        谢琅喘了半天气,勉强平息下来,白玉一样的脸上浮一层浅浅的怒晕,眼睛还瞪着王如锋,但是好歹按捺住手,没有真的冲动行事。

        王如锋的眼神很无辜,他解释:“你问我在干什么,我确实只是看下面的经楹场道天啊。这你两个眼睛也能看见,何必又要问我,给我可乘之机逗你一下,你自己又生气,这是何苦。”

        他说得一派天真,谢琅却觉得他坏得不得了。他将唇抿了又抿,抿得沁红,最终只是憋出一句:“我不信。”他看下面经楹场打得热火朝天,更加大皱眉头,道:“你与其看这些,不如拔出你的剑,与我来一场。”

        王如锋笑说:“我不跟你打。你跟着我跑过来,是为了找我比剑的吗?”他含着一些狡黠的笑意,将两只手摊开,道:“还要我说多少遍。”

        谢琅马上明白,王如锋又要说他“没有剑”。谢琅心里知道并不是那样,但是苦于言语受困,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只能看王如锋在他面前装糊涂试图蒙蔽他。谢琅恼火,却不能改变,只能逞强说:“不要揣测我。”

        王如锋好像很悠闲又很轻松,他又开始把玩那块铁胚,眼神焦距在底下道场中,啧啧道:“小公子,王某倒觉得这经楹场,可是好看得很呢,分明是你不理解其中的妙处。”

        谢琅漠然道:“我只听我的剑。我的剑说,不及分毫。”

        王如锋自得其乐,托腮支肘的点评:“你看这下边,虽然人数众多,混战一气,然而人群与人群之间,亦有距离。”

        “首先是男女之分,不少俊秀的年轻女子只是挤在靠山一侧,而年轻男子在另一端,女子抚鬓抹袖,男子挺背弄发,两者明明忍不住互相在窥探,但是却彼此矜持,极不相容,谁也不敢先越雷池半步,但是想来都是希望对面能看见自己这番搔首弄姿的;而夫妻或者叔伯姨姥便没有这顾忌,就在场中混打。那两口子没打过一个人,互相埋怨吵闹不绝,被监察卿双双架下场,还在场下斗殴不止;两兄弟险胜另外两兄弟,两人转瞬又彼此斗起来,还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还有两男相争一女扒在场边煽风点火的,那场外的女人言语挑拨,如火上浇油,一时两男更是打得热火朝天,打到情不自禁处,丢剑肉搏,你打我面门,我攻你下胯,监察卿都拉不开他们……”

        “其次是路数区分。谢家式微日久,你往下看,已经很难看见一柄正统形制的谢家剑。而五十年来,赵周冯三家各有所长,堂庭顶之人也是轮替不绝,经楹场也无端多了许多纷争。你看去,一眼有十七八把堪能一观的古长剑,有五六把分出形状的柳叶薄剑,赵家的锥剑最难学,也最需要巧思,你看底下崎岖怪状、一言难尽的剑,许多都是学锥剑不成的。而持不同剑的人往往也不相容,各成派势,彼此较劲。

        以我来看,那许多学古长剑的倒也未必真的有多喜欢周氏,不过周氏与谢家渊源深厚,自谢家式微后,周氏的剑道与谢家最为相似,许多原学谢家剑的只能转投周氏的长剑,好似丧门犬一般。而柳叶剑小巧,剑身又易折,原先冯家是不称其为剑的,只敢称它作柳叶暗器。谢家一倒,冯氏便立刻改换名号为柳叶剑,且五十年来冯兰上过十来次堂庭顶,如今柳叶剑一派倒也枝繁叶茂,风口一变,名号立起来,大家照样学得不亦乐乎。至于赵氏锥剑,路数阴私,出手往往伤重血腥,远不如谢剑‘雷电震破宵小胆,清光荡开不平事’的清澈摧折来的痛快,谢家在时,锥剑是为人鄙夷的,只叫它‘嗜血锥’‘妖魔钻’,然而赵氏却是这五十年上堂庭顶最多的一脉,所以风评早早逆转了,大家都去学锥剑,就多出场下这许多四不像来。只着一条褐裤的莽夫,他锥剑好似一把屠户挂肉的弯钩;而旁边那把锥剑,孔洞横生,又好像一个筛面的长箩。还有绵软坍塌的、刚直硬脆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要细品的。你看那边一角,三个剑术平平的人围住一个水平比他们稍好的,轮番上阵磋磨他的精神,而一个水平也稍好的,在旁边作壁上观,就等坐收渔利;而还有杀心极重的,对手已经弃剑投降,他还要趁势追击,现在被监察卿押出场,口内还高呼‘赵家剑天下第一,赵公子必登堂庭顶’,不知是他的对手是否出言触怒了他,以至于他现在不死不休的。不过说也奇怪,他思景混沌,剑也不成正形,会在经楹场想来也不是赵氏门下子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赵氏忠心耿耿。他在这里为赵氏名声披肝沥胆,赵氏知道他是谁吗?还有青衫女人拿周氏剑的,分明水平比她对面同样持周氏剑的青衫男人要高些,此时两人却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上下,且又没有杀气……”

        谢琅道:“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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