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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陷入梦魇


话音刚落,在浓重的雾气中飘荡起了女人轻柔的声音。

        这声音纤细飘渺,如同一根根丝线在空气中轻舞,萦绕于每个人的耳畔,悄无声息地在每个人的心房里编织结茧。

        谁也说不准,这个轻飘飘的声音,究竟是在朗诵?是念经?还是唱歌?也许只能叫“吟唱”。

        吟唱的声音片刻不停,没有喘气,是一口气唱下来的。

        可是,正常人唱歌,是需要换气的。

        听着这诡异的吟唱声,御前侍卫们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苍灵勇士却纷纷惊声尖叫。他们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全都忘了说大夏语言,叫出来的全是苍灵语。

        虽然玄望舒和星儿不懂苍灵语,却都听到了“甘平和吉”这个词。

        星儿不禁惊奇:“哥哥,你不是说,草原部落都很崇敬神庙的吗?为什么现在叫得这么惨?”

        玄望舒也倍感疑惑。

        此刻,苍灵勇士已经纷纷下马,一个个被吓得匍匐在地,浑身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用草扎的马群,凭空而起的浓雾,诡异的吟唱,一群魁梧的勇士被吓破了胆……这番景象,若是放在别人的面前,八成会以为自己撞了邪。

        但玄望舒是个例外,他是伴随着“邪门”长大的。

        当年他还不到十岁,有神秘人指引他去翻看一本药典。他仅凭着从药典里学来的一点点皮毛,就让自己的司衣侍女跳了井。从那以后“邪”这个字就如影随形地黏上他了。

        在别人看来“邪气四溢”的案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几种草药在发挥药效而已。哪怕眼前的景象比当年的“投井”更为邪气,他也依然坚信,这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所谓的邪门,都是运用伎俩,去影响人们对现实的感知。

        所以他并不害怕,朗声质问:“什么妖邪作祟?滚出来!”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雾气愈发加重了。

        玄望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雾气中似乎有一股力道,在分别压制着每一个人。这股力道就像一张立体的、巨型的蜘蛛网,而玄望舒的围猎队,恰恰像是撞进了网里的苍蝇飞蛾。

        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散着很多无形的“蜘蛛丝”,正在渐渐缠绕,试图把每个人都变成厚厚的茧。

        他发乎本能地下了一道命令:“身上带了火折子的,把火打起来!”

        毕竟是要到野外来,稍微有点经验的人就会带火折。奈何雾气太重,即使打开火折子,也只能看到周围的几点微光而已。

        玄望舒继续下令:“没带火折子的,去靠近离你们最近的光亮!凡是目力所及的亮光,都聚拢到一处!人越多越好!”

        迷雾中,众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窸窸窣窣地挪动着。

        其实,玄望舒并不确定这样做是对的。这只是一种身为猎物、不慎落入陷阱后的直觉。蛛丝要想缠住一只苍蝇是很容易的,但要缠住一只飞鸟,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他才命令人们聚集,从苍蝇聚集成飞鸟。

        第一个朝他聚过来的,是星儿。

        “哥哥……”她怯生生的握着他的胳膊,仿佛只要跟紧他,就获得了安全一样。就眼下这个境遇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信任他……玄望舒盯着那双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心中微微颤动。

        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我必须尽我所能,护她周全,绝不会抛下她独自逃命!

        雾气中,那个神秘的女人声音继续飘荡。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吟唱歌曲,而是讲起了苍灵语。

        玄望舒立刻大声喊:“领队!领队何在?她在说什么?快翻译!”

        虽然看不见苍灵领队的人影,却能听见他的同声传译:“她说的是——猎物好聪明!但是接下来,她就不再给猎物们喘息的机会了,她将会……”领队噎住了。

        玄望舒心急如焚:“她将会干嘛?你倒是说呀!”

        领队的声音发颤:“……将会带我们走进梦魇……”

        傍晚时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的队伍陆续回到了营地。他们的队伍强大、经验丰富,猎到的动物不计其数。整个营地沸腾起来,像欢迎英雄一样欢迎着围猎队。

        在牧区,人们打猎归来,跟农民享受丰收的喜悦是一样的。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直到太阳落山,玄望舒的队伍依然不见踪影。

        御前侍卫朝夜空放了几发信号弹,等了许久,连半点回应也没有。

        这下糟了。

        年纪最小的皇子,再加一个郡主,竟然在猎区内失踪了?苍灵部的首领听到消息,登时冒出一头冷汗。

        苍灵部派出精锐,连同大夏的御前侍卫,足有二三百人一起进了围猎区去搜寻。

        真是要了亲命!小郡主撒娇跟皇帝要人要地的时候,大伙儿还觉得她挺可爱。谁承想,她这一撒娇,猎区的范围扩大了好几倍,搜寻的难度也陡然翻了好几倍。

        搜寻队伍举着火把,在密林中穿行。这是一场地毯式的排查,不留任何死角。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搜索了两个时辰之后,他们总算在一座山上发现了异常。

        有一个御前侍卫想到那座小山上瞧瞧,可面前像是挡了一堵无形的墙,怎么使劲儿也上不去。一开始他还不信邪,仗着内力深厚,硬往上闯,结果还没进去三尺远,就变得行动迟缓、脚步沉重,险些陷在里面出不来。

        之后,又有几名御前侍卫去试了试,都是一样的结果。这座山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但是谁都上不去。

        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怪异的景象?连忙朝夜空发出信号弹,不一会儿,苍灵首领就带着一群祭司,着急忙慌地打马过来了。

        其中领头的大祭司,凑近了观察这堵无形的“墙”,又念了好半天的咒,最后,他满脸不可思议地说:“这是……魇阵……吗?”

        领队用颤抖的声音翻译道:“……她将会带我们走进梦魇……”

        话音刚落,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再是似朗诵似念经的、轻飘飘的吟唱,而是实实在在的歌声。

        歌声轻灵动听,有一种撩拨人心的力量。而且旋律十分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玄望舒和星儿手拉手地站在迷雾中,彼此攥住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星儿,你能听出这是什么曲子吗?我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星儿支棱耳朵倾听了片刻,突然回想起来:“这是祭歌!”

        上午的祭典,苍灵祭司们合力杀了一匹驯鹿,在动刀之前,他们载歌载舞地唱着这首祭歌!由于活劈驯鹿的场面太过血腥,星儿都快吓死了,连带着对这首歌的印象很深刻。

        不过,明明是同一首歌,那群壮汉唱得杀气腾腾的,此刻这女人却唱得悠扬婉转,给人一种魅惑之感。

        意识到这是祭歌之后,玄望舒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星儿也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问:“哥…我们会不会像那头驯鹿一样,被大卸八块,死在这里…”

        玄望舒故作镇定:“不会的。”

        其实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他只是,不想死。

        他从心底里觉得不甘。

        他还没有完全地长成大人,没有获得封号和封地。

        他还没离开皇宫,没有施展过本领,没有建立任何属于自己的功勋。

        倘若此刻就死掉,自己这短短十几年的生命,会有数不清的遗憾!

        不管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他都不想如此悄无声息地死掉!

        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却逐渐产生了一种既诡异、又熟悉的感受……

        营地,皇帝的金帐内。

        苍灵大祭司对着皇帝一施礼:“小皇子和小郡主,恐怕是陷入了魇阵。”

        皇帝的脸色发黑:“魇阵?为什么在朕的猎区之内,会有这样一个东西?”

        皇帝曾经吃过术阵的亏,所以对这类东西极度反感。况且,这处邪门的山坡,根本不在玄望舒的猎区之内,而是位于皇帝往年最喜欢的猎区。

        所以,这个魇阵很可能是冲着皇帝来的。

        苍灵的首领也想不通这件事:“陛下请息怒,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魇阵这种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见到。”

        皇帝伸手一指大祭司:“既然你提到了魇阵,就请你给讲一讲,这究竟是什么吧!”

        大祭司老老实实解释起来:“魇阵,即梦魇之阵。入阵的人,会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物。”

        皇帝又问:“什么人会设置这种东西?”

        “我们也不知道……”

        “那朕换一个问法:除了你们这些当祭司的,还有什么人,会懂得这些东西?”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白水巫师。”

        果然。

        皇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这群人。又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这群臭虫,为什么要紧盯着大夏的皇帝不放呢?十几年前,他们在大夏皇宫里的行动失败了,现在,他们就在苍灵草原上卷土重来。

        皇帝问:“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魇阵的?”

        大祭司答:“在古籍上见过。”

        “什么古籍?你们为什么要读这种古籍?”皇帝步步紧逼,摆明了在怀疑这群祭司。

        这让大祭司感到十分屈辱,他大声辩解:“陛下,我们身为祭司,绝对不会触碰邪术!只有那群邪恶的巫师,才会去布置诡异的术阵!祭司的职责是救人助人,他们却是一群害人精!我们不屑与之为伍!”

        苍灵的首领也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大祭司:“陛下,我明白您的顾虑。在外人看来,祭司和巫师似乎都很神秘,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却很清楚,这二者是截然相反的。”

        皇帝的心中有疑虑,还想与他分辩。

        皇贵妃见状,起身拦在皇帝和苍灵首领之间。她温柔地劝慰:“陛下,现在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啊。当务之急,是把孩子救出来!不管它是个什么阵,须得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皇贵妃心里明白,这件事是自己那傻儿子的杰作。

        玄望鸿可真是弄巧成拙,不仅没弄死皇帝,反倒把皇帝的怒火引向了苍灵。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个劳什子的阵给解开,而且必须把玄望舒救出来。

        别看玄望舒不受宠,但只要他有“皇子”这个身份,他就不能无缘无故地死在苍灵!他的命不值钱,但是苍灵很值钱,大夏和苍灵的关系很值钱!

        可是,皇贵妃一问破解之法,大祭司就更头疼了。

        不是没有解法,而是每一种解法,都无法实现。

        比如,一个人若是入魇,必须提前服下“碎元草”作为药引。那么相应的破解之法,就是服下“凝元花”来解毒。听起来简单,可这“凝元花”极为罕见,若是去找花儿,只怕魇阵的能量消耗殆尽了,花儿还没找着呢!

        再比如,巫师布阵,需要阵旗,那么只要拔掉阵旗,魇阵的力量就会大大削弱。听起来也很简单,但是除了布阵的巫师以外,外人根本不知道用了多少阵旗。况且,阵旗的布置极为讲究,暗合天文和星相,倘若不懂白水巫术中的“星相术”,就找不到阵旗在哪儿。

        大祭司这一顿分析,最终的结论居然指向——别折腾了,等着魇阵的能量自己耗尽吧!

        皇帝险些气晕过去。

        他如此愤怒,有一半是出于对孩子的担心,还有一半,是出于对白水巫师的惨痛记忆。碎元草、凝元花,这些名词刚一冒出来,他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宛如噩梦重现。

        “朕听说,‘碎元草’不是什么常见的植物,朕的皇子怎么会碰到它?”

        苍灵首领的头上直冒冷汗:“您还记得那头被献祭给神明的驯鹿吗?”

        那头驯鹿,是专为祭典而豢养的。从幼兽时期开始,每天都要吃一顿碎元草。

        这种草药,动物吃了可以长得身材高大、皮毛飘逸,人类吃了也能滋养肌肤和头发,使外貌更为俊美。

        然而,获得美貌的代价,就是神智不清,永远陷于迷幻境地。这就是为什么,当那头驯鹿被残忍地杀掉时,丝毫不会反抗。

        皇帝恍然明白过来:“那碗鹿血酒……”

        祭典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喝了那碗酒。碎元草的毒素,正在他的身体内游走!现在他可以确定了,那个魇阵,原本想要捕猎的对象就是他!

        这原本就是一场针对皇帝的暗杀行动!

        只是玄望舒太倒霉,领着皇帝的亲兵营,进入皇帝的猎区,代替皇帝,触发了魇阵。

        皇帝想到这一层,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十分后怕:“倘若落入魇阵,会怎么样?”

        “碎元草的毒素,魇阵的阵旗,再配合巫师的邪术,三者齐聚,人们会陷入梦魇。若陷入一个安静的梦魇,耐心等待魇阵的能量耗尽,自然没事。若陷入一个癫狂的梦魇,做出不可预测的危险举动,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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