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走出梦魇
魇阵之内。
玄望舒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状态。他仿佛灵魂出了窍，飘荡在空中，俯瞰着自己脚下这群陷入梦魇的人。
每个人的梦魇各不相同，因此呈现出的姿态千奇百怪。有朗诵诗歌的，有舞刀弄剑的，有破口大骂的，有哐哐撞树的……
满眼都是奇形怪状的御前侍卫，四处乱跑的苍灵勇士。
玄望舒的灵魂漂浮于天际，一览无余地看着这些景象。猛然间，他意识到一件事——这片空地上根本没有雾气！
方才的重重迷雾，只是幻象！此刻月光清朗，毫不吝啬地向这片草原倾洒银辉。在月光之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此刻，玄望舒才终于有了一点“邪门”的感觉。这种景象，似乎不是什么障眼法、小伎俩就能造出来的！
这时，地面上有些侍卫越发癫狂，纷纷抽出武器，对着虚空挥舞起来。兵刃反射着凛凛的寒光，而不远处就是他的战友。挥刀的人毫无意识，战友也不知道躲避，眼看着就要发生惨剧了！
玄望舒想去阻止，但是他没办法用这无影无形的灵魂去阻止真刀实枪。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回到身体里面去。
可是，身体在哪儿呢？
他放眼望去，看到了树林，看到了草原，看到了无数陷入梦魇的人，唯独看不到自己。
自己究竟在哪儿呢？
他又连忙回忆起上一次灵魂出窍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到身体里的。
上一次，他在寒烟那里中了碎元香，直到他把脑袋扎进水里，在冰凉的刺激下才醒过来。
可是这次，他的灵魂似乎飘得太远了……
玄望舒心知，越到关口处，越是不可急躁。他的灵魂，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让自己出窍的灵魂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这纷乱的景象，进入一片静谧的虚空。
然后，他运用自己的意识，努力搜寻自己的躯体，试图重新建立灵魂和躯壳之间的链接。
他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千里万里；
自己生命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连成了一幅接一幅的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灵魂和躯壳之间产生链接的感觉越来越强，就像一个风雪夜归来的旅人一把拉开了家门……
终于，空气吹拂过他的脸颊，耳畔传来了嘈杂的喊杀声。
回来了！成功回来了！
玄望舒缓缓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是靠着一棵大树稳稳地坐着。最奇怪的是，身上还盖着一层树枝树叶，活像是大树脚下的一个枝叶堆。
有这样一堆枝叶遮盖着，又有高大树木的遮挡，难怪方才看不到呢！
不过，这是谁干的？把他的躯体运到大树下面，还藏了起来？
玄望舒正在疑惑，星儿正拖着一根枝杈繁复的树枝，呼哧带喘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星儿？星儿！”玄望舒挣扎着想起身。
星儿听到他的声音，不禁瞪圆了眼睛，连手里那一树枝杈都扔下不要了，飞速地跑过来：“哥，你醒啦？”
玄望舒点点头，又用力拱了拱，把身上的枝杈拱到旁边去。
星儿盯着他看了又看，确定他是真的清醒了，而不是陷入了奇怪的梦魇。
她绷紧的心瞬间放松，哇的一声哭出来：“刚才吓死我啦！侍卫们都变得很奇怪、很暴躁，你又晕倒了……我一个人把你拖过来……你好沉啊，真的好沉啊，你以后得减肥啊……”
玄望舒连忙伸出手，拭去她的眼泪：“乖，别哭。你先告诉我，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星儿停止了抽噎，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雾气突然散去，可你却慢悠悠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想叫侍卫来帮忙，但是侍卫们却像集体中了邪，不仅不听我的命令，还张牙舞爪的。我担心他们伤到你，就把你拖到隐蔽处……”
玄望舒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星儿，你怎么没事？”
星儿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方才我一边拖着你，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吃过的、用过的，都跟其他人有重合之处。唯一一个特别的地方，就是那碗鹿血酒。”
玄望舒明白过来：“你没喝鹿血酒？”
“嗯，我…我实在咽不下…”星儿一想起那碗冒着腥气的酒，还是忍不住皱眉，“我怀疑，那碗酒有问题。就因为我没喝那碗酒，所以我还清醒着。”
星儿说到这里，也意识到了什么：“哥，你怎么这么快就醒来了？那些侍卫都是越来越癫狂，还担心你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呢！”
玄望舒心虚地找了个借口：“哦，我……我也嫌那碗酒太腥，所以只浅浅地抿了一口。”
星儿直拍大腿：“果然是那碗酒的问题！”
喝得越少，醒得越早，听起来很合理。但是玄望舒心里明白，自己能醒来，并不是这个原因。
他回顾着方才的灵魂出窍，又一次想起了寒烟婆婆和她的“碎元香”。
上一次的灵魂出窍之后，他翻看了自己私藏的药典，查到了那种名为“碎元草”的药材。它的功效是致人陷入迷幻，在药效发作期间的记忆会丢失。
这些症状，倒是与魇阵里的这些人对上了。
但是他不理解，为什么碎元草的药效体现在自己身上却是灵魂出窍？
魇阵就在前头，人们却拿它毫无办法。
苍灵的祭司们挠破了头，也找不出这个术阵的关窍在哪里。
眼看这帮神棍指望不上，御前侍卫们决定硬闯。他们试了一下，一个侍卫只能向里推进一两尺，而多个侍卫联手，一起运起内力，则可向前推进丈余。
但是这个方案是有风险的。要知道，几乎所有的御前侍卫都喝过鹿血酒，体内或多或少都有碎元草的毒素。即使闯了进去，也有可能被魇阵困住。
侍卫统领拿不定主意，来金帐请示皇帝。
皇帝还没答话，三皇子突然跪倒在地，恳切地求告：“儿臣请求跟侍卫们一起去！儿臣也习武，有内力！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
大皇子像是被提醒了，也跟着说：“对对！我也去！”
二皇子却出言阻拦：“皇兄，咱们还是别捣乱了！咱们三个要是跑出去，御前侍卫还得分拨出人手来保护咱们！这一搅合，人手反而不足！”
大皇子气鼓鼓的：“四弟失踪了，你还能踏实地呆着？就干等着？！”
二皇子皱着眉头：“皇兄，你这话可太难听了。望舒不仅是你的四弟，也是我的四弟啊！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大皇子没理他，跟着三皇子一起跪下，请求出去帮忙。
二皇子看他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忍不住嘲讽：“皇兄，依我看啊，你倒是不用着急出去找人！还是先好好回想一遍，在筹备祭典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纰漏吧！”
大皇子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很明显。今年的祭典，正是大皇子出面操持的。眼下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要担的责任可不小。
一群臭名昭著的巫师，悄无声息的潜入围猎区，布下了一个能囊括百人的大型术阵。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大皇子起码得担个失察之责。
其实二皇子没有想到这个魇阵是大皇子做的。他只是习惯性的给大皇子挖坑，想把责任推向他，好让他受罚。
可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大皇子，心里是当真有鬼啊！
大皇子听他这么阴阳怪气，被气得跳起脚来。
幸亏三皇子机灵，及时冲到两位皇兄之间去阻拦：“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当务之急是救人啊！”
二皇子还是原先那个论调：“我也想救人！可是咱们三个跑出去，只是名义上好听些，实际上就是添乱！”
大皇子毫不客气：“我看你就是被吓破了胆！自己不敢去，还找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
皇帝本来就够心烦的了，再听他们几个争吵不休，胸口的气息竟走岔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下，众人全都慌了神，大呼小叫地召太医。一时间，营地里鸡飞狗跳。
作为魇阵里仅有的两个清醒的人，星儿和玄望舒累得快虚脱了。
他们把青霜、流苏、许鑫等熟识的人找了回来。但这几人偏偏闹腾得厉害，玄望舒只得用点穴法定住了他们，定住后再把他们扛回大树下。
除此之外，俩人还得防备着那些陷入梦魇的侍卫突然跑来作乱。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
就在片刻之前，玄望舒刚刚击退了一名发疯的侍卫，现在，他已经累得提不动剑了，干脆在原地坐下，闭上眼睛默默调息。
星儿知道，玄望舒尚未成年，体力有限，又要处理接连不断的凶险情况，现在一定累坏了。于是她举起自己随身带的匕首，在玄望舒的四周巡视，替他护法。
她心知自己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在那些侍卫面前几乎不值一提，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玄望舒暴露在危险之中。
此时的玄望舒正在打坐、调息。
他能感受到，在魇阵中，仿佛有许多隐形的“蜘蛛丝”存在于这看似无一物的虚空中。
当那神秘的女人轻声吟唱的时候，这种像蛛丝一样的诡异力道，还只是在空中飘荡。到了她唱祭歌的时候，蛛丝就已经开始缠绕和编织茧房了。
而现在，蛛丝已经彻底覆盖了这个术阵。术阵内的每个人，都被缠绕成了虫茧，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刚刚，玄望舒跟那个发疯的侍卫对打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登时站立不稳，摔了个大马趴。
狼狈是真狼狈，但是他感觉到，就在绊倒的那个瞬间，像蛛丝一样缠缠绕绕的力量，明显的震颤了一下！
玄望舒再度睁开眼睛。绊倒他的东西就在眼前。那是一截断木，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有两三寸长。断口很新鲜，如果它原本是一棵树，就应该是在不久前被砍断的。
可是，这片森林和草原是皇室的围猎区，没人能进来砍树才对。
有点不对劲。
玄望舒决定试一试。他撸起了袖子，尝试去拔那截断木。“嘿呦嘿呦”了半天，断木纹丝没动！
星儿看他拔木头，不禁好奇地问：“哥，你是不是…其实陷入梦魇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呀？不然你拔木头做什么？”
玄望舒答：“这木头有古怪。”
星儿走近几步：“什么古怪？”
玄望舒伸手拨开表面的杂草，只见这截断木下的土壤，颜色比周围的土壤更深，明显是新填埋的！而杂草也是在填埋完成后，重新种在上头，掩盖这截断木用的！
星儿也看出了怪异：“倘若这真是被有意‘栽种’的，那么光用蛮力去拔，只怕是很难的。除非先把底下的泥土给翻松了，才能拔得出来。”
两人说干就干，各自抽出了腰刀和匕首，一起动手向下挖。
吭哧吭哧地挖了近一尺，终于把这截断木给拔了出来！就在拔|出来的瞬间，术阵的压制力量一下子减弱了！甚至感觉呼吸都为之一畅。
很显然，这截断木，是一种类似于“关窍”的存在！
两人顿时来了精神。
玄望舒说：“这样的断木应该还有一些。如果我没猜错，只要把全部的断木都拔除，这个邪性的术阵就被摧毁了。”
星儿听了十分激动：“那咱们赶紧找找！”说着，她踮起脚尖，四下远眺，试图寻找这样的断木。
然而，断木露出地面的部分并不高，颜色也和周遭景物完全融为一体。要想在一片树林和草原之间搜寻几截断木，何其困难！
玄望舒四下望望，也觉得光靠眼睛是行不通的。
当苍蝇、飞蛾扑进蜘蛛网的时候，蛛丝的颤动会让蜘蛛感知到。反过来想想，蛛丝的颤动，应该也能被猎物感知到。所以玄望舒决定，去跟随“蛛丝”的感觉。
他静下心，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感知沿着那些“蛛丝”不断延展。
随着心思越来越沉静，他的感官也逐渐扩大。
他渐渐察觉到，自己是陷落在一片诡异的力场当中。就像是一大幅厚实的幕布遮住了天空，在四周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帐篷。现在他们这一行人，是被一个无形的帐篷给罩在下面。
要想把一片巨幅的幕布搭成帐篷形状，就得在地面钉下一些桩柱，用于固定，那是力量的集结点。
玄望舒集中精神感知这个力场。就在自己的左右两侧，约莫十几丈远的地方，各有一处“桩柱”。
他立即睁开眼睛，奔过去查看。果然又找到了断木！
星儿紧紧跟着玄望舒的步伐，也看到了那两截断木。她顿时发出惊叹：“哇！哥，你是千里眼吗？哦不对，千里眼是形容看得远，不是形容看得准……不过哥哥，你究竟是怎么找到的啊？”
“先别废话了，快来挖吧！等咱们出去了再说这些。”玄望舒拿起佩剑，开始吭哧吭哧地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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