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福气
阿月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一路上，他没再说话，阿月暗自揣摩他的意思，却是拿不定主意，往日里，府里众人对大爷的夸赞那是五花八门，说他少年老成，又具有真才实干，最要命的是还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听说是长安贵女对他倾心者不在少数，可如今在她看来，这位大爷城府极深，模样暂且不说，就说这压死人的威慑感就让她很不舒服，偏偏情绪不外露，让人无法揣度他的意思。咦，甚是要命，自当远离。
“啊！”他突然停了下来，阿月就这么直愣愣地撞他后背上，鼻子生疼，眼泪都不经意间流了出来。
阿月捂着鼻子，眼眶泛红，一时之间竟忘了求他恕罪。不过这位大爷也没发怒，只是转身看着她，他比自己高了一头，看着自己时总有种俯视的感觉，阿月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便看见他眼中点点笑意，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阿月的感觉没错，周崇礼见她这副模样，的确生起了逗弄的心思。
“走路不看路，该罚！”他声音低沉，但奇怪的是语气没那么严肃，这让阿月觉得他应该没生气。
阿月向他福了福身子，“大爷恕罪！”别人都说他有容人之量，可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呀！
不料他突然弯腰凑近阿月，脸庞瞬间放大，阿月眼睛瞬间睁大，还没来得及往后退，他就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浅浅地笑出了声，“怎么眼睛还红了呢，这么娇气？”
阿月愣住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可她也不敢直接跟他对抗，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主人喜欢，赏口饭吃，主人要不喜欢，那她可就惨了，已经被发卖一次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遭遇了，况且她还有阿善要照顾。
好在，他也没继续为难阿月，哈哈笑了几声，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现在的心情挺愉悦的，“走吧！”
等两人到了之后，老夫人正和周小姐聊天，看见他时喜笑颜开，两人互相寒暄了一阵，便聊起了家常，言语间，老夫人转头瞧了阿月一瞬，不知是何意味，不过转瞬便偏开头。
原来，他们今日是准备为周小姐商讨未来夫君，过些日子太子妃举办宴席，邀请长安城贵女，不少儿郎也都会到场，周小姐红着脸坐在一旁，帕子掩面，一副娇羞模样，老夫人瞧她这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平日里不是经常暗戳戳地打听吗，怎么现在倒是一言不发了？”
“哪有，娘，你别乱说，没有的事！”周小姐脸越发红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娇俏。
周崇礼见状简直心情大悦，看着妹妹说道，“嫣然这是长大了，放心，便是过些日子宴会上没你瞧得上的，哥哥来日也定给你找个满意的，保管让我们嫣然挑不出错来！”
周小姐更是羞得说不出话了，老夫人和大爷见状也不再打趣她。
“老夫人，我倒是有相中的一人，如今也在朝为官，虽然官职不大，但相貌堂堂，胸有抱负，来日必有一番成就，且他有心结亲，我看过些日子，让嫣然瞧上一瞧！”
“大爷选的人，娘自是放心！”老夫人喜上眉梢，只是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大爷说道，“别顾着你妹妹的事，你自己的事也要上点心，娘知道你打小就有主意，你要是有看上的，定要跟娘说一声！”
“现在朝中局势不稳，我的事恐怕还得往后搁一搁！”大爷这样说道，突然扫了一眼老太太旁边站着的阿月，也没移开眼，老太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下便有了主意。
“我倒是觉得阿月这丫头不错，大爷觉得呢？”老太太带着些许探究问道。
“是不错！”大爷也没打马虎，直接肯定到。
阿月的心瞬间凉了一瞬。
虽然他们没再挑开了说，但她内心倒是明白了些什么，也是，自己一个丫鬟，也就得老太太多看了几眼，但终究还是丫鬟，命运从来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她的一生。突然间，阿月心中生出一种无力感。或许，她得早一点赚够银钱，然后替自己和阿善赎身，早日离开这里，方能摆脱这困境。
许是白日里思虑太重，阿月晚上做了个梦。漫天迷雾，她梦见了一个男子，但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直拉着他往前跑。迷雾散去，她睁开眼，额上冒出一层细细麻麻的汗珠。
“道长哥哥！”阿月嘀咕着这个称呼，吓了一跳，没错，梦中的她叫那个男子道长哥哥，他将玉簪插入她发髻之中，阿月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依稀能感觉到，他们二人关系亲密，他，是自己的心上人？那他现在在哪呢？
后半夜阿月没再睡着，一直想着这个问题，可每当她想更进一步，头都会一阵一阵地发痛。
随后几天，阿善甚至都感觉出来她精神不济了，许是夜里经常做梦，白日又思虑过重，阿月生了一场病，病了好些天，老夫人着人送了些补品，嘱咐她养好身子，这几日不用跟前伺候了。期间，倒是没听说大爷有什么动作，阿月稍微放心了些。
不过阿善那丫头，倒也不怕阿月把病气传给她，日日来找阿月，或是陪她解解闷，或是让阿月教她读书，话说回来，阿善这丫头，嘴可甜着呢，府中下人倒是没人会上赶着去为难她，她也因此得以偷闲来找我玩。阿善的字有了很大进步，不说别的，“阿善”和“阿月”这两个字倒是写得规矩了很多，字也不歪歪扭扭了，真是孺子可教也。
等阿月病好之后，老夫人又把她叫到跟前伺候，与以往不同的事，她经常赏阿月些衣裳、首饰，也不容她拒绝，旁边的常嬷嬷倒是看她眼神不太对，那一整个看狐媚子的眼神。
对此，阿月内心越来越不安，终于，在那一天，老夫人挑明了。
那天大爷刚回府，老夫人便把他叫到跟前，彼时她刚推脱不得，穿了身老太太赏的新衣裳，大爷看见她时明显眼前一亮，但也没说什么。
老夫人跟他寒暄了好久，似乎是早有预谋般，突然拉着阿月的手，仔细摩挲，一脸慈爱的表情，“话说咱们阿月呀，人长得水灵，也识礼仪，倒是颇和我心意，不然今天，老身做主，送你一场姻缘如何？”虽然是问句，却没有半分想听她想法的意思，“我们大爷呢，也是人中龙凤，如今又是朝廷新贵，不知有多少女子挤破头都想嫁给他呢，这跟了他做通房呢也算是你的福气！”
“大爷，这丫头很是得我喜欢，你往后可要善待她！”老夫人也不再看她，只径直嘱咐大爷。
大爷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含笑说道，“老太太放心！”
他们就这么一人一句，将她像一个物品一样送来送去。
此刻，阿月没有多想，只知自己再不拒绝就来不及了，于是也没再顾忌着主仆身份，只径直跪了下去，声音不大，却十分明朗，一字一句，让人听得十分清晰，“老夫人，大爷，奴婢身份卑微，见识粗浅，万不敢当，老夫人给予奴婢的恩惠，奴婢心中万分感激，可以奴婢的身份万不敢污了大爷，烦请老太太收回成命，奴婢此生必将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回报老夫人，回报大爷！”管它呢，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人生就这么三言两语被他们决定，再说了，她应该有心上人，万一那个人在等她回去呢，她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绝对不能。
空气突然凝滞了，老夫人收起脸上的笑，看着她卑微伏地的样子有些愠怒。觉得这小妮子颇有些不识好歹，这么大的恩赐都敢拒绝，还是当着众人拂了她和大爷的面子。
常嬷嬷有些暗自得意，于是准备吹吹耳旁风，“老夫人，我看这丫头颇不识好歹，往后伺候大爷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不然就此发卖算了，老奴看呀，老夫人身边的绿柳也不错，比这丫头不知强多少倍！”
点到为止，就看老太太和大爷怎么说了。
然而，话音刚落，“哐”的一声，大爷将茶杯重重放置在桌子上，眼神狠厉地盯着她，“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当是谁都敢塞到我这来？”
常嬷嬷顿时被吓破了胆，跪地求饶，“大爷恕罪，是老奴说错话了！”绿柳，是她的亲外甥女，本来老夫人对绿柳是青眼有加的，可谁料半路杀出个阿月，真是晦气，本来她以为，大爷对这小妮子没那么看重，可谁知道，竟会当场发怒，吓死人了。
言尽于此，老太太也明白了大爷的意思，看来大爷是真真看上这个丫头了，也罢，一个丫头，还能反了天不成，于是，老太太饮了口茶，淡淡开口，“阿月呀，你这丫头，何必把自己看那么低，再说了，大爷都说了会对你好，等你到了大爷院里，可不就等着享清福吗？还有你那个妹妹阿善，那可是全都指着你呢！不管怎样，比再次发卖强多了吧，我看呀，你就别再推辞了，小心到头来没了这个机会，不知躲哪哭去！”
为什么提到阿善？阿月顿时如坠冰窟，他们是想用阿善来逼迫她？阿月顿时委顿在地，心如死灰，看着这群恩威并施、逼人就范的“贵人”，突然觉得可笑极了！
老太太见她没再反驳，暗自嘲讽了一番，接着笑着拉着阿月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这就对了，放心，有我为你做主，大爷不会亏待你的！”说着，她吩咐常嬷嬷，“常嬷嬷，你一会将阿月的东西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到大爷院子里！”常嬷嬷闻言，自是连连答应，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老太太笑着看向一旁的大爷，见他神色如常，于是开口说道，“大爷，今个我可把阿月这丫头交给你了，你可要待她好些，毕竟是从我身边出来的！”
周崇礼笑了笑，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还带着几分嘲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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