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临死话别情
“若水，别哭，我还没死呢……”叶落凡勉力扬起嘴角对她笑了笑，声音虚弱至极，刚撑开的眼皮亦有些撑不住地渐渐耷拉下来。
尹若水又是大喜过望，又是担忧不已，就怕他乃回光返照，眼睛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便忙一个劲地叫道：“叶落凡，你撑着点，千万别睡着了！”
他无力地应道：“可是我好困……”
“不困不困，你都睡了一整夜了。”
“……”他似听不到她话，眼皮又慢慢阖上，眼看着就快要阖成一条线了，尹若水吓得伸手稍一使劲地拍了拍他的面颊，一边大声叫道：“叶落凡，你别睡了，快醒醒，你要是就这样睡着了，可就再也……”
话至此，她喉咙便是一哽，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向来身虚体弱，先前风寒尚未痊愈，雪崩前被狼抓伤了臂膀，如今又被困于此冰雪之中，早已是大半身踏入鬼门关之人，稍有不慎，剩下的那小半个身亦得被牛头马面强行拉入地狱。尹若水心慌害怕至极，只得又加大了拍打他的力度。
许是脸上骤然传来的疼痛让他恢复了些微的意识，然这点意识忽聚忽散地，根本撑不了多久。
尹若水想了想，才说：“要不这样吧，咱们来聊聊天，这样你就不困了。”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她开口便问：“叶落凡，你当时是怎么知道快要雪崩了的？”
“听声音……”
“你说那些狼会不会跟我们一样亦被困在了雪中？”
“不会……”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不知是累了，还是觉得她这个问题简直问得又蠢又多余。
尹若水只好改口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后悔了吗现在？如果你当时要是不这么做，也许你现在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咳咳……可最终不还是会被困在雪里被活活闷死？我这么做，至少你还能有条活路不是……”
听到此话，尹若水心尖倏忽一暖，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哽咽半响才失望道：“这冰雪不知有多厚，我体力所剩无几，怕亦是出不去了，看来你我二人今日注定死于此处。”
他突地虚弱道：“你昨夜就不该用内力救我的，这样你还可以保存体力挨到出去……”
后面他所说之话，她似并未听见，瞳眸一张，不由诧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你当时不是已经晕过去了么，怎么……”
“我虽昏迷，然意识却是清醒的。”
闻听此语，尹若水又是一惊，思及之前自己抱他哭他时他皆看在眼里，便羞得脸都红了，恨不得赶紧挖个洞钻进去，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如何是好，迟愣半天才急忙转移话题，道：“那个，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
“我？”他眉毛微地一挑，“我有什么好说的咳咳……”
“可多了，譬如，你的身世，你的家人，你经历过的一切……你我相识虽近一个月，然我到现在还不了解你，反正如今你我就快要死了，还有何事是不可说的呢？”
叶落凡闻言不自禁抬眸望了她一眼，见她满目期待，一时竟不忍拒绝，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我爹是威武侯，我娘不过侯府一小妾。我娘未满月就生下了我，不久便病逝了，而我则自出生便一直身虚体弱，一年到头全靠我娘在天之灵保佑。若说有什么经历，无非就是跟家族中人各种明争暗斗，实在不值得一提。”
“就这样？”她似感失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张了好几次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并未察觉她异样，虚弱地“嗯”了一声。
她忽然就不再开口说话了，视线穿过他盯着某处虚无，似在凝思何事，许久才想开了般淡淡笑开，眼神却仍有些悠远。
“我的身世可没你这般好。我自小便是个孤儿，若非有师父，兴许这世上也不会有我尹若水。”
这还是她头一回提起她的身世，叶落凡微一沉默，才忍不住问：“为什么？难道除了你师父之外，你身边就没有父母抑或是别的亲人了吗？”
尹若水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没有了，全都死光了。”
“全都死光了？”他不由愕然，“怎么会全都死光了呢……难道是遇上了仇家？”
“才不是呢，我们村尽是一些老实厚道的平民百姓，哪会有什么仇家，之所以被一夜灭绝，全是因为一人。”
“谁？”
“柳梅来。”这些年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提起过这三个字了，以至于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喉咙竟有些干涩，停顿大半响，才问：“你可曾听说过有关二十五年前上善村一夜灭绝之事？”
叶落凡略一点头：“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
“我正是当年上善村唯一幸存之人。当年柳梅来闯上上善村，将村中三百多口无辜之人尽数杀死，当时若非我师父与师伯及时赶到，兴许我亦早已惨死于那魔头剑下。”
话至此，她似想起往事种种，面上神色渐渐黯了下去。深埋于心中的仇恨早已为尘埃所覆没，原以为这一切会永远烂于她心底，不曾想，过去了二十五载后，竟会在此时此地重见了天日。
她一时感慨万分，沉默许久，才接着道：“后来师父把我带回了云霄阁，又替我取名‘尹若水’，姓乃随我师父，至于‘若水’二字则取自‘上善若水’。”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突地问道：“你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对此事应当一无所知，又怎知当年灭村之人就是柳梅来。”
尹若水闻此并未多想，只道：“自是我师父师伯所告。”
“你师伯莫不是云霄阁前阁主易杰？”
“正是。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他。”
“只是略知一二罢了。”他无意在此纠缠，话锋一转，随即又问：“不知你师父师伯待你如何？”
“我师父待我自是极好，至于师伯……”
她并未说下去，抿唇一笑，不经意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涩来。
叶落凡见此，心中便有了答案，垂下眼眸刚沉默了片刻，恍惚间想起一事，忙抬眸看了一眼她头顶，见先前戴在她头上的那支银簪仍在，便问：“对了，我先前见你对此簪极为看重，不知此簪可是有何出处？”
尹若水倒也不瞒他，如实应道：“此簪乃我师父临死前所赠，于我而言，见此簪便如同见师父。”
“无怪乎你如此看重。”叶落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两人就此沉默起来，尹若水怕一沉默他便又睡去，便只得继续找话聊。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生辰是何时？”
他闻此微一苦笑：“今日……”
“啊？”她错愕不已，突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阁内弟子每逢生辰都要吃一碗长寿面的……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话一说完，她便觉懊丧。且不论此刻他二人困于冰雪之中只剩等死之份，便是出了此地，茫茫雪山中又哪有东西给他吃？便是她先前所摘野果亦于雪崩之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叶落凡却难得起了兴致，笑道：“我以前每次过生辰皆由陆昱安排。他那人奇思妙想，总能做出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好玩事儿来，只可惜分散这些久，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在何处。”
“你担心他出事？”
“那倒不，陆昱聪明伶俐，极懂得随机应变，又身负武功，应出不了什么事，兴许——”
话至此，他猛地顿住。
尹若水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下，不由追问：“兴许什么？”
“嘘，你听——”他眼睛微一向上瞪，示意注意上面。
扣，扣，扣……
此时尹若水亦已注意到了，忙凝神辨听起来，只觉顶上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声音一阵响过一阵，敲得人心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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