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

　　最近邹珥的精神状态变得不错了，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出门走走了。
这天正好下着雪，邹珥撑着伞走到接到上，走到一个小戏院子门口，看到墙上贴了一张沈溢演出的海报，便停下了脚步。
“终于你也到了认同沈溢京戏的这一天了吗？”观众席上的胡泽豪看着一旁的孔才捷兴奋的说道。
孔才捷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我才没有认同呢，只是因为最近完全没听到沈贰老师的戏了啊，为了消解寂寞才来的……”突然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拍了拍胡泽豪的肩膀。
“你这是干嘛呢？”胡泽豪不悦的看向他。
孔才捷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位置：“那个那个……”
胡泽豪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邹珥戴着帽子，坐在最角落的地方。
京胡声响起，沈溢登场，会场里一片叫好和鼓掌声，只有邹珥像是有些疲倦似的用手支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下一秒就能睡着一般，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门口，就被后面追过来的胡泽豪给叫住了：“老师！您不看到最后吗？”
邹珥轻哼一声：“搞什么自我炫耀的一出戏，不来看看也说不过去。”说完也没管他，直接走了出去。
胡泽豪不依不饶的上前：“您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不行，实在是令人不爽。”邹珥说道“只不过是引人发笑引人落泪，仅仅如此而已。”
后面跟过来的孔才捷悄悄地躲到一旁，听他们的对话。
“什么简单易懂，平易近人，比起那些，艺术更要有品味，但那个家伙觉得这样就行了……”邹珥评价道“不成体统。”
胡泽豪苦笑一声：“要是沈溢听到这话肯定会很失落的吧。”
邹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可以了吧？”
“对不起，在这么冷的天里，我送您回去吧？雪很大呢。”胡泽豪说着就上前想帮邹珥拿伞。
“不用了。”可是胡泽豪已经把伞给打开，撑了起来“胡老板，谢谢你特意跑过来陪我这把老骨头聊聊天，就是因为能遇到你这种人，所以干这行才觉得会有意思啊。”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递给胡泽豪：“抱歉，能帮我把这个东西捎给里面那个笨蛋吗？”
“这个是什么？”胡泽豪问。
“给了他就会知道了。”邹珥把伞举了回来，对胡泽豪说“胡老板，还请你多多关照一下沈溢……”
说完就走了，胡泽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已经到了闭馆的时间了，沈元骤还坐在戏院子的后台里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沈石溪在一点点的打扫卫生。
“沈老师。”正在扫地的沈石溪突然停在了他面前，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虽然您这么说……但还是请您赶快回去吧！”
沈元骤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吵死了你这个笨蛋，我在沉浸于夙愿得偿来到戏院子的感慨中呢。”
沈石溪不解风情的说道：“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啊，我想要早点回去！”
沈元骤瞪了他一眼：“你要回去的话就先回去好了。”
“只要老师您还待在这里我就不能回去。”沈石溪朝他吐了吐舌头。
邹珥一推开门，就在看两个正在斗嘴的人：“你们好啊。”
“沈贰老师！”沈石溪一下变得慌张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沈元骤也连忙站起来和他打了声照顾：“您怎么来了？”然后走到他面前“我从今晚开始会住在这边，请务必让我请您吃顿饭……”
邹珥把脱下来的帽子交到他的手上，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是想一个人待着才过来的，请回吧。”然后下了逐客令。
沈元骤看着他的背影，最后只说了一句“好……”
邹珥走到台侧，和一旁的沈石溪吩咐道：“麻烦帮我把舞台的灯给开一下，然后你也先回去吧。”
“不，可是……”沈石溪有些为难的看向他。
“没事的。”邹珥说“我已经跟大当家的打过招呼了。”
“哎……”
邹珥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别说什么“哎”，老师吩咐的事情，照做就是了。”
“是。”沈石溪低下头“我明白了，多谢老师知道。”
回过头的时候沈元骤已经穿好衣服了：“那么我先去沈溢那里露个脸吧。”
“辛苦您了。”
沈元骤看着邹珥上了舞台，小声的问道：“沈贰老师经常会这样过来吗？”
沈石溪摇摇头：“不，这是第一次……”
“这样啊。”沈元骤把脸撇到一边，果然觉得还是有些奇怪啊……
邹珥走到台中央，拿出两根蜡烛点上，观众席上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你也是相当旧了呢……辛苦你一直努力到现在，能陪我最后一场演出吗？……”
他朱唇轻启，时空刹那流转，莲步轻移，流苏慢摆，引领灵魂穿越千年  。
邹珥站在戏台中央，双抖袖正冠，顾盼自得，开唱：“海岛冰轮初转腾”。当唱到“冰轮初转腾”时，眼神一直放在下场门外角偏上，表示看到月亮渐渐升起。
“初转腾”这三个字时用扇子慢慢三挡脸，眼睛仍然看着月亮，好像在与初升的月亮做游戏。
把少女的俏皮自信演绎的淋漓尽致。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同进酒；啊，捧金樽。宫娥力士殷勤奉啊!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哎……吓得奴战兢兢跌跪在埃尘。这才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平白诳驾为何情！啊．为何情!裴力士!啊，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丹墀。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便来、来朝把本奏至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啊、受尽苦情。”
“高力士卿家在哪里呀?娘娘有话儿来问你：你若是遂得娘娘心，顺得娘娘意、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君知；哎呀，卿家呀，管教你官上加官，啊，职上加职。你若是不遂娘娘意，不顺娘娘心，我便来、来朝把本奏当今；陡，奴才呵!管教你赶出了宫门!啊，碎骨粉身。”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待你，是何等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去也，去也，回宫去也！恼恨李二郎，竞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长夜。只落得冷清情独自回宫去也!”
邹珥疲惫的趴在舞台上，蜡烛突然灭了，整个场馆陷入了以前黑暗之中，就在这时，观众席上传开了鼓掌声。
“唱的好啊！”邹珥坐起身子，气喘吁吁的看着台下笑脸相迎的赵景轶，虽然没有光，到邹珥却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庞。
“你为什么会说话了？”邹珥惊讶的问。
不过赵景轶比他更加惊讶：“嗯？你听见了吗？”他思索了一会“应该是多亏了那个家伙吧……”然后他笑了笑走到台下“还好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赵景轶笑嘻嘻的看着他说：“少爷，这贵妃醉酒唱的可真好啊。”
邹珥看着他，也笑了笑，带着着撒娇意味和他说：“我声音都没能完全发出来，光是唱上一段就已经这么累了……”
“这样啊……”赵景轶在一旁耐心的听着。
邹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冷得我舌头都僵了，我喜欢的京戏……客人都不买账……”
“到头来还一个客人都没有。”赵景轶讥讽道“就落得这样的惨状吗？”
“我想带着京戏一起死。”
赵景轶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邹珥把脸撇到一边，有些责怪的说：“那不是你曾经那么热爱的京戏吗？”
他笑了笑：“算了吧，现在已经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是你希望如此实际上才变成那样的吧。”
“你不生气吗……”
“如果这就是你的京戏的话那也没有办法，只是啊……”他走到舞台上揽住邹珥的肩膀“到最后掉以轻心了，被感情所束缚，这就是你最大的罪业。”
赵景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红光，拿过台上的蜡烛，火又重新点燃了，把蜡烛放到他的手上：“去斩断留恋，这就是你的愿望吧？”
然后抓着他的手把蜡烛扔到了观众席上，熊熊的大火哄的一下就燃了起来。
赵景轶兴奋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火烧的很旺啊。”邹珥有些害怕的把头埋到赵景轶的怀里。
“很害怕吗？”他凑到他的耳边“所谓死亡就是这么一回事。”
“阿珥，你仔细看。”赵景轶伸手托起了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这时的邹珥才发现，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景轶，而是一具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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