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中钩

“找到你们了哟。”

        周小姐骤然出现在两人的不远处，食指缠着自己垂下来的一缕鬓发，时时转动，显得很是调皮。

        出乎她意料的是，两个人全都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意思。

        她本以为只能看到一个人，毕竟一箭千里，她没有神行遁地的本事。没想到两个人都在，真真是——意外之喜啊。

        只不过，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周小姐眯起了眼，不再前行。

        徐茗的整个身子都是很放松的，甚至班萧萧还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可是周小姐却找不到一丁点的破绽，手臂，双腿，肩部，腰部，头部，包括呼吸，面前的这个人控制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处肌肉，精准到可怕。

        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周小姐”百思不得其解，总不可能说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变成这样，这可以说是一种与天赋无关的能力，它需要的仅仅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千锤百炼。

        “周小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体内独属于妖的嗜血开始影响她的神智。她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对手的胸膛解剖，握住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一想到这样的美景，身体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

        班萧萧被徐茗推到一边，怀里扔了把折扇，“替我照看好。”然后，在班萧萧瞪大的双眼之中，徐茗缓缓拔出了背后的霜雪一般的长剑。

        她用的是右手。在春山所有人眼中，徐茗的右手是非常骄矜的，想让右手动上一动，要么是左手实在是难以负担，要么是山中珍宝。孟余甚至还开过玩笑，徐茗把右手当作祖宗来供着。

        而现在，班萧萧看到徐茗用右手拔出了那把总是随身携带的剑，那把她以为是用作装饰的剑。

        毕竟负剑的小师叔潇洒极了。

        长剑嗡鸣，连班萧萧一个不修刀剑的人都能够听出来，剑中对战斗的渴望和，对主人的思念。

        徐茗轻轻地用食指和拇指爱抚着长剑，脸上的表情温柔至极。

        班萧萧迷迷糊糊地想着，拿剑的小师叔真的和平常很不一样。

        “周小姐”微微前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陡然变长的指甲伸向了徐茗的细腻雪白的脖颈。

        “铿！”

        是利器相击的声音。

        长剑在徐茗的手中如臂指使，灵活无比。两个人腾挪闪避之间已经过了数十招，班萧萧看得眼花缭乱，眼睛还因为长时间没有眨动而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但是她一点都不像眨动，她不想错过一丁点小师叔挥剑的细节。

        剑光流动，剑尖点过土地，自下而上，犹如白虹贯日，在“周小姐”的右侧腰腹到左侧锁骨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气在其中肆虐，非要鲜血流尽才肯罢休。

        “周小姐”狼狈退后，勉强用手臂支撑住身体。

        她看着徐茗，原本黑亮的瞳仁已经彻底被艳丽诡异的猩红色所取代，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她从来不会去招惹四山八门的老怪物，这也导致了她很久没有拼过命地打一架，从来都是以玩弄的态度将猎物耍得团团转。现在，她玩弄于掌心的猎物竟然反过了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与之相反，徐茗立在原处，因为“周小姐”的突然退后，收势的时候还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简直像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打在“周小姐”的脸上。

        她很从容不迫，就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赢。

        班萧萧同样不可置信，因为小师叔方才重伤妖物的那一招她很熟悉，熟悉到午夜梦回里多次辗转反侧，心里暗暗地想着，为什么不是她会呢。

        那是她长姐赖以成名的一招。正是因为这一招，她才能力创四山八门无数比她灵力更甚的天骄，夺得辛丑年会法的魁首，夺得了父母亲人师尊的目光与赞赏。

        那是更深月的第五式，“月中钩”，形如弯月，是以下克上的招式。

        “周小姐”的衣物突然崩裂，露出了雪白的皮毛，一直延伸到眼睑，鼻子变尖，身后的五条尾巴招摇地露出来，满嘴獠牙。

        这才是真正的妖的样子，而不是披着人皮。

        徐茗捂住眼睛，一张嘴调皮无赖得紧，“干嘛呀这是干嘛，打不过就脱衣服，真是比我还不要脸。”她苦恼道，“这让我看哪？”

        她一边说一边把五指的缝隙越拉越大，轻浮的目光把人家狐妖上上下下的打量。

        班萧萧三观俱震：“我那么大一个小师叔呢？”然而她很快便纠结好了，听说有些人打着打着就变了个样子。她不还有个打着打着就忍不住说书的朋友吗？这并不稀奇，强者各有各的怪癖。

        等班萧萧说服自己，再抬起眼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再次缠斗到了一起。

        依旧是徐茗上风，狐妖下风。

        这是一场讽刺人的战斗，因为战斗的一方只用一个招式。

        “月中钩”不断叠加，前一个还没有消失的剑影，便与后来者重叠，一层一层，一剑一剑，猩红鲜血与皎白月光交相辉映，及至某一刻，月中没有钩，取而代之，是圆月。

        月满清辉，光动十里，剑气如虹，血流如注。

        这本来是一场的完美的战斗，之所以不完美，是因为剑客最后居然丢下了自己的剑。

        明岁从指尖缓缓滑落，落在雨中的泥泞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缓缓回笼，伴随着谢小楼一句懒洋洋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徐茗：“……”

        她长舒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转身。谢小楼把身体里用药力滋养回来的灵力也用了个干净，丹田里空空荡荡，几乎与凡人没有区别，甚至是经脉都因为灵力过于强速运转而疼痛。

        她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谢小楼用这副身躯里残薄的灵力将一只四尾妖狐打得节节败退直至死亡，她虽然知道谢小楼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轻松，但是也足够她惊叹了。

        难以想象，全盛时期的谢小楼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裴月和孟余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了，和班萧萧站在一起。两人的目光很复杂，他们并不像班萧萧一样，拥有着自我说服的能力。

        徐茗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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