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南巡
天色又暗了下来。此时的她举目无亲，也不知该向哪儿走。在一棵大树下歇了脚，将今天又新买的膏药在腰上涂抹了一些，额头还是很痛，白天洗脸的时候在溪水中看到伤口处破了一大片，怕是要留疤痕了。
不过现在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问题，脸上留疤这种事已顾不得去想。
长夜漫漫，看着漫天的星空，何潇有些恍惚出神。她本打算好好过这一世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却不曾想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活成了乞丐。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何潇自娱自乐地苦笑一声，“就这么走了，怕是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他了。”晶莹的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怕挨打，也不怕挨饿，但是一想到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个温暖的人了，她的心就忍不住的疼。
流浪的日子不好过，但好在没人再找她。在京城外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天，她终是熬不住，又冒险去了一家车马行，雇了马车，向南方赶去。
可是这个世上的恶人总是不少。尽管她已经万分小心，还是让送她的车夫看出了她身上带着银票。下着暴雨的天，她被迫交出了身上所有的银两，被车夫抛弃在了前往苏州的路上。
“天要绝我。”何潇认命地站在大雨里。她身无分文，无处可去，有的只是满身的伤和饥肠辘辘的胃。
她别无选择，只能等死。
可是老天爷就像是在跟她开玩笑。就在她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她只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雨中将她抱起，便再也不知道以后的事。
=======================
岁月冉冉，时间转眼便到了乾隆四十九年的一月。
乾隆皇帝要第六次南巡的消息早在一年前就传遍了江南。苏州作为皇帝南巡的必经之地，早早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这次的南巡不比以往的五次。负责这次南巡所有事宜的是新晋吏部尚书，兼大学士和户部尚书的和珅。和珅的为人，不止京城的官员了解，全国各地的地方官也都有所耳闻。这位和大人放出话，皇上这次南巡的所有费用地方官员都要报销。少一分也不行。
地方官的钱从哪儿来呢？自然是从民脂民膏之中来。好在江南向来富庶，巨商众多，筹集资金助皇帝玩乐并不是难事。
苏州这些年发展的尤其好。不但传统的纺织和茶叶越加兴旺，这几年更是兴起了一个名为美妆的新行业。
苏州府的美妆城是苏州的第一富商，凌家的产业。凌家虽富，子嗣却不旺。凌家的当家人年过半百，却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还是个病秧子，四年去京城治病。病没见治好，从京城回来后，却想出了美妆这个新奇点子，让凌家在过去的四年里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了解凌家底细的人都知道，凌家小姐凌玫儿哪懂什么美妆？这些花里胡哨的点子都是那个小姐在路上捡来的丫头想出来的。
那个丫头刚来时还是男孩打扮，可是半年过后，当她穿上女子的罗裙时，那小模样可谓惊为天人。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这姑娘的右边额头破了相，要长年用头发遮住。
她的手仿佛能点石成金。不出半年的时间，她就做出了粉底，眼影，眼线笔，眉笔，假睫毛还有口红。这姑娘亲自给慕名而来的夫人们按摩，洗头，化妆。每个从她那儿出来的夫人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般，从神态到气色都好的不得了。
这个姑娘给凌家在短时间内创下了惊人的收益，又因和小姐情投意合，凌家的家主凌卓在知府大人的见证下，将这姑娘收为义女，取名凌潇。
是的，凌潇就是何潇。
在那个雨夜被救下后，她仿佛又重生了一次。她随着救她的人来到苏州，就在这儿扎下了根。
她不敢再做润唇膏那些东西，而是转而做起了不太擅长的美妆产品。可就算她不擅长，为了生计，在她倒腾了半年后，终于推出了第一套眼影。
如今的她已经十二岁，已漂亮的如出水芙蓉般。她的姐姐凌玫儿比她大五岁，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可惜她从娘胎里带了病，终日药不离手，才这么大了还未嫁人。
何潇早就听说了乾隆帝要南巡的事。其实早在她刚来苏州的第一年，也就是乾隆四十五年，就赶上了乾隆帝的第五次南巡。那时候的她刚刚恢复女儿身，跟在小姐身旁，随着凌卓去见过一次乾隆。只是乾隆皇帝又怎会记得她这个早已死了的奴才？不过后来她还偷偷地瞥见了随行而来的和珅。和珅与凌卓交谈甚欢，让她很是高兴。
没想到时隔不到四年，这个爱玩的皇帝就又来南巡了，还让他们这些商户出钱。凌卓拿出了一大笔银子上交知府，还出资整修行宫，连河道都重新修了一番。
何潇每日跟在凌卓身边，自是明白他的目的。
“潇儿，”凌卓冲她说道：“我们做了这么多，能给和大人长脸了吧？”
何潇微微一笑，“爹，皇上的船还有两个月就到，而杭州和扬州那边都还没什么动静，您如今抢在他们前面做了这万全的准备，定会让和大人还有皇上刮目相看的。”
凌卓叹气道：“这几年和珅的势力已不单单影响京城了。江南的商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在我们之间建了一个帮，每家每户定期都要给他送孝敬。他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谁也不敢不从。”
这事何潇听说过。和珅这几年大肆敛财，官职升升降降数次，但是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现如今已是朝廷里的四大权臣之一了。
何潇道：“爹，古人说破财免灾。您交了帮费，出了皇帝南巡的钱，和大人总归是挑不出您的毛病的。”
凌卓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他开始打美妆城的主意了。”
“美妆城？”何潇心下一沉。
凌卓道：“慕伊人你可听说过？”
她岂止是听说过？
凌卓接着道：“这几年和珅靠着慕伊人的生意赚了不少钱，他听说我们这儿有一个能跟慕伊人互补的产业链，又怎会放过？”
何潇问道：“和大人是想将我们合并吗？”
凌卓道：“正是如此。他想让慕伊人也开到江南来，两家的产品放到一起，他拿八成，我们拿两成。”
这还真是和珅的作风。
何潇苦笑：“他权势滔天，爹还是不要跟他抗拒。”
凌卓看了看她，说道：“只是可惜了我儿的心血，让他人白白占去。”
何潇望着凌卓，心下一暖。这个男人还有他的女儿都是难得的良善之人。她奄奄一息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美妆产品。凌玫儿却请了苏州最好的大夫给她治伤，还将她安排在了主房伺候。正因为有了凌玫儿的照顾，她才没有因腰伤而残废。而凌卓更是在看到她做的眼影后大加支持，还特意找来知府大人做见证，认她为女。
她说道：“比起您和姐姐的平安，一点心血算得了什么？”
凌卓若是知道慕伊人也是她的心血，估计会直接吐血。
“潇儿你这般懂事，将来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把你娶回家。”凌卓爱怜地看着何潇，又叹气道：“可惜你额头上的疤，涂了那么多的膏药，还是有痕迹。不过你放心，爹又让人去云南给你找药了，我的女儿这么漂亮，不能破相。”
“谢谢爹。”何潇的眼眶发热。
“这些日子还要为南巡做准备。和大人的礼物也不能出差错。潇儿，你要多费心了。”
“爹放心。”
阳春三月，江南正是美如画的时节。乾隆皇帝生平最后一次南巡就发生在这个时候。皇帝随行两千五百人，从京城出发，一路向南。龙船第一站先到了江宁府，呆上十天，便辗转来到了苏州。
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本就美如仙界，又因当地做了迎驾的万全准备，时年七十四岁的乾隆皇帝游逛下来，非常满意。陪伴在皇帝身侧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珅。和珅仿佛比江苏巡抚还了解当地的风景民俗，地方官在皇上面前根本插不进去话，一路上就听和珅在乾隆耳边不停地念叨。
此番随驾的阿哥有三个，十一阿哥，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公主却只有十公主和孝一个。不过她的准额驸丰绅殷德也来了。自从四年前乾隆给他们赐婚后，丰绅殷德便入宫跟十公主一起读书了。
何潇的义父凌卓因在迎驾上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珅在皇帝面前大肆夸赞了凌卓一番。知府和巡抚也在旁复议。皇帝一高兴，便宣见凌卓。
凌卓早就做好了准备。行宫的太监一来，他已将银子递到了公公的手中。
来的太监眉开眼笑，说道：“凌老板客气了。和大人说了，让您把您的二小姐也带上。”
“带上潇儿？”凌卓不解问道：“和大人是何意？”
太监道：“这我便不知了。和大人的意思，想必也是万岁爷的意思，您可别耽搁了。”
何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很震惊的。她不怕去见乾隆，因为乾隆压根儿就不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和珅就不一定了。她虽然已经和当初离开京城时大不一样，但是毕竟才时隔四年，她的轮廓还在。如果再好死不死地被永琰认出来，她何潇这次就真的得死。
可是圣旨不可抗，她用最快的时间给自己画了一个浓妆，将小半张脸都用头发遮住，硬着头皮跟凌卓走了。
凌卓只当她紧张，安慰道：“潇儿不怕啊，有爹在呢。”
“是。”她又将头发拽了拽，恨不能将自己变成贞子。
皇帝在苏州的行宫比起圆明园来也毫不逊色。这等劳民伤财又好大喜功的行当也就渣渣龙能干得出来。
何潇的担忧在见到乾隆后就全实现了。不止和珅在场，她最怕见到的人全来了，好像就在等她来开会似的。
永琰，永璘，十公主，丰绅殷德，还有那个看起来比永璘还吊儿郎当的十一阿哥永煋齐聚一堂，热闹程度不亚于皇室过年。
何潇发现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已经长大了的十公主和丰绅殷德，心下更慌。她比他们还大两岁，这四年的变化就更小。好在她还变了性，希望这帮祖宗千万别想起她这个早就死透了的奴才。
“草民凌卓，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凌卓大礼参拜。
何潇也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乾隆心情很好，笑道：“凌卓，朕记得你！上次南巡你便破费了。和珅说你为了朕这次来，又花了不少银两。你的功劳，朕都记下了。”
“草民能有幸为万岁爷效犬马之劳，是三生有幸！草民叩谢万岁！”凌卓继续扣头，何潇也乐得不用起身。
她只希望这个无聊至极的表彰大会快点结束，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但是墨菲定律告诉我们，有时候你越怕什么，什么就找上你。
这不，渣渣龙人老，眼睛不老，一眼就盯上了跪在凌卓身后，恨不能缩成一团的何潇。
“这姑娘是？”
大boss问话，凌卓忙道：“回万岁爷，这是草民的幼女凌潇。潇儿，快给万岁爷请安。”
何潇无奈，嗲着嗓子道：“民女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和珅打量了何潇半晌，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脸，遂说道：“凌老板的这个女儿可不得了。苏州赫赫有名的美妆城，便是这姑娘的产业。”
“哦？”
渣渣龙这一声哦，让何潇如坠冰窟。果然下一秒，皇帝就开了金口：“抬起头让朕看看。”
https://www.biqugebar.net/89213_89213656/1141459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