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或我心真空（五）

次日清晨，大雾笼盖巴黎，雾气流入刚启的晨窗，濡湿了拼花地板。窗口的美人石雕满面晶莹，浓雾在她的下颚凝成水珠，一滴一滴叩坠进花叶。雾气在晨色中交舞着变幻，宛如梦境，这样迷幻的景致总会赋予秋晴些许错觉，她想着，也许晨雾散尽，她就在现代巴黎的大街上或者阁楼里，满脸皱纹的房东太太会让女佣传口信，请她喝下午茶。

        一点蓝紫色拨开雾气，飘入秋晴的视线。舒维利埃夫人着一身蓝紫长裙，面纱与雾气模糊了她的脸庞，一把蕾丝绢伞在臂弯里轻晃着，身后是被重雾吞噬了半边的花砖路。

        詹妮兀地冲进公馆，门随后砰砰作响。

        “我是不会走的——！”她转身朝母亲喊道，带了哭腔。

        舒维利埃夫人的身边多了位男子，小腹微凸，礼帽礼服穿戴得颇为周正，单片眼镜覆满雾水。

        “他是个商人，可他要娶的可是法兰西贵族，曾经的伯爵夫人。”瓦妮莎对秋晴叨叨的，“家里就是要有个男人才有安全感。”

        詹妮倔强地立在房间中央，脸上挂着排斥和愤怒，女佣将她的粉色小皮箱装得满满的，又被她扯出，各式花色裙子和头饰散了一地，一个布娃娃身首异处。詹妮挂满泪水，她对陌生男子怀有惧意，只能对母亲表示无声抗议。

        舒维利埃夫人无视女儿的娇蛮态度，轻声淡语嘱咐佣人收拾妥当后将行李送上远洋轮船。詹妮转身跑出房间，将自己锁在另一个房间里。夫人闭上眼，尽量将呼吸放匀，“看住詹妮，别让她跑远了。行李收拾好后让管家送到轮船上去。”一记极轻的叹息，如雾般飘渺忧伤，“这都怪我，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安定的家，让她生成了这样一副性格。”

        瓦妮莎拎着自己的行李，劝起了舒维利埃夫人，“夫人别担心，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子的，詹妮小姐以后肯定会变，也会理解夫人。”

        夫人似没听到女裁缝的话，她瞟了眼女裁缝手里的行李箱，一点儿讥讽的笑闪过唇边，消失了。瓦妮莎正坐着远洋的梦，以为主人会像任何时候一样视她如心腹，带她脱离即将降临巴黎的战争梦靥。

        跟着他们走到公馆门口，那位商人才对瓦妮莎解释道：“我只准备了三张船票。我，我的未婚妻，还有詹妮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什么了。”

        瓦妮莎脸色顿显苍白，软弱地张了张嘴，不由将脸埋在手里痛哭起来。

        雾水渐落渐浅，洗出园内新亮的花色，秋晴目送舒维利埃夫人和那位男子经过布满荆棘铁网的外墙，詹妮与他们同行，她收不住自己的脾气，抬脚踢碎了一个小花盆。夫人将公馆钥匙交到管家手里，蓦然间想到了什么，唤起了秋晴。

        “秋，秋！”

        秋晴应声而出，雾水侵犯双眉，她的眼睛愈发清亮有神。夫人走了，这所公寓仿佛就只剩下自己和墙另端的野蛮军人们，夫人对她有关照，秋晴为不能送其一程而稍感遗憾。

        “秋，”夫人请求她，“我忘了件重要的东西，你能帮我去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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