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师弟……是想问我对于松鸣鹿小公子的事情，对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霁芩听着蝶衾的呼吸声，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也想知道，蝶衾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一直对松鸣鹿极度怀疑。
半晌，蝶衾下定决心似的，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
他道：“师兄行事素来极为谨慎，但这次……”
“为何对这来路不明的“松鸣鹿”这般信任？”霁芩接话道。
“是。”蝶衾又是缓缓地出了一口气，略有些失真的声音，却是无比的刚毅和决绝。
声音不重，却是掷地有声。
“看来师兄，对自己的这种……偏爱的信任，再清楚不过啊。”
偏爱？
霁芩在这样严肃的一种氛围中，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他原本已在脑海中搜罗寻找了很多遍诸如“不恰当”“偏心”“错误”等种种蝶衾可能对自己行为的形容，却是唯独没想到“偏爱”这种词汇。
啧。
好强势的一个词汇啊。
其实霁芩是个偏向外柔内刚的人，他原本是并不喜欢这种“强势”的。
这会让他感到颇为的不自在。
但不知为何，蝶衾用这个有些怪诞的词汇来形容他，竟然让霁芩产生了几分不明所以又莫名其妙的的愉悦之感。
其实说“怪诞”也不甚恰当。
这个词语嵌入在当前的语境下竟是这般的天衣无缝，毫无违和之感。说这词语是为了他们的这段谈话量身定制的，霁芩也觉得不为过。
他再想不出比这“偏爱”更贴切的形容了。
蝶衾察觉到自己师兄的异样，也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霁芩假正经：“无事，你接着讲。我倒是对你对松鸣鹿的看法……颇为好奇呢。”
含笑的声音强装镇定，颇有奇怪。
蝶衾微微皱了皱眉。
他以为霁芩是真的“无事”，便继续讲了下去，却不知自己师兄为了憋笑，鼻翼都皱起来了。
“师兄应该很清楚，我一直觉得松鸣鹿是魔族的人。”
霁芩差不多缓了过来。
他不置可否，只是浅淡道：“但说无妨。”
“我认为疑点非常多。”蝶衾停顿了一下，一一罗列了起来：
“第一，师尊刚因感知到祸患而闭关，这松鸣鹿便在如此巧合的时间内出现，是不是巧得有点过头了？依我判断，师尊所言之“祸患”，八成与松鸣鹿有关。
“第二，我们初见松鸣鹿时，他正在“求救”。事后我们问起，他只说是童年留下的阴影让他极为惧怕匪徒。身为一个为民除害十八班武义样样均需傍身的“修士”——当然，我们姑且算他是真修士——不怕妖魔鬼怪反而却害怕没有灵力傍身的普通老百姓，这理由也太过于牵强了。我个人认为这是个极不高明，一拆就破的可笑谎言，纯属扯淡——而且是个扯的非常彻底而没过过脑子的淡。明明实力不容小觑却又害怕匪徒？！恕我直言，松鸣鹿若是以其真实实力示人，怕是连莜莜和阿筱联手也不是其对手。退一步讲，就算他所言都是真实的情况：他的确是因为童年为匪徒所伤的心理阴影而对匪徒们心怀恐惧。那么新的疑点来了，也就是我接下来所要说的第三点：
“他若所言即实，为什么我听见的呼救只有一声？点到为止，比蜻蜓点水还要蜻蜓点水。——当然，也不排除我耳朵坏了听错了或是脑子坏了记错了的可能性——他这是生怕有人来救他还怎么着？我活了十九岁，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呼救只叫一声还声音这么小的。虽然我们赶到时，他的确是表现得惊愕恐慌，也挺真的，但总不可能是因为被吓傻了所以忘了呼救吧？那么接下来有二种可能：他没脑子——毕竟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停止呼救，而且以我这两天所观察到的，他不但脑子没问题，而且颇为聪明。哼，不然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他切实为魔族的实质性证据？那既然第一种可能性排除，那就只剩下一种答案：他是装的！他根本就没有害怕过，他从头到尾都在自己寻乐子，而我们的突然出现，是他“单人游戏”中的唯一变数。没有事先想好的说辞，所以他只能现场胡编乱造这么一个“童年阴影”的借口，也是因此，这借口才这般蹩脚——但他算准了，这个借口我们不信也得信。事实也的确如他所算计的那样：我们不信也得信！
“第四，师兄也知道，我是蝶血族人，是神族后裔——其实说是神也不恰当，毕竟我祖宗蝶血是出生为兽，后来修炼为妖，然后再飞升为神的——这也不重要，反正我不完全是个狭义上的“人”就对了。因为我的血统身份特殊，所以我的五感总是敏锐于常人，各类歪门邪道的气息都会让我感到不安。第一眼看到松鸣鹿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他绝对不对劲！周身有矝气旋绕，我又能察觉到若有若无的魔息。虽然只是凭借经验和感觉，但我有把握，我的判断不可能出差。
“第五，不知师兄是否还记得我们三人在梅姐酒馆中的对话。我便当师兄还是记得的吧。我所说的话都是师兄让我说的，但我改了一个细节，师兄如此细心缜密之人定然也发现了。那就是我将师兄传音中所教的“16岁”改成了“17岁”。人界法规所定的合法的饮酒的年龄是16岁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在魔界也是16岁。魔界的年龄是17。然而，当我这般向松鸣鹿试探时，他却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之处，其回答也像是几经权衡下的两全答案。
“第六，人界“松”姓稀少，反之，在魔界，姓“凇”者不甚少见。此二字虽非同形，却是同音，这“松鸣鹿”极有可能是他随口胡缪的化名，而他的本姓，实则为“凇”。
“第七点，是最后一点，也是我临时所发觉的一点不对劲之处。在我们进行传音的交流时，松鸣鹿从未在我们正在说话时打断，换而言之，他打有可能介入了我们的传音，因此才知道我们何时在交流，又何时没有。我们现在的每一次传音，有极大的可能都是在他的监视下进行的！”
这番话是蝶衾一口气说完的。
霁芩听着他前六点的论述，本还不以为意。然而蝶衾的第七点——看似最荒诞不经的假设，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凇茳慢慢地跟在队伍的最后，垂着眸。
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的眸子中了无平日中的饱含笑意。
反之，冷的出奇。
像是数九寒天的雾凇。
又像是没有星河的荒萦的宇宙。
是，此刻，凇茳的眼中毫无星光，晦暗阴郁，让人极难相信这真的是一个连20岁都未至的少年。
介入传音？
……
倒还算是个有意思的对手啊……
此刻，凇茳总算是真正来了兴致。
好久没碰上这样的聪明人了，而且……
……
不止一人。
毕竟……嗜血的天才孤独一人地优越太久，是终会觉得无趣的。
思至此处，凇茳终于忍不住微微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又捉摸不透的笑容。
一晃，又归于沉寂。
这场博弈，他身为那个设局者，也不知会有何结果。
而现在，凇茳对这个未知的结果，甚是期待。
不屑于欲盖弥彰，他并没有讲话，而是不动声色，专心致志地玩弄着驴耳。
传音中，对话还在继续。
声音是霁芩的。
“暂且算作松鸣鹿是魔的假设成立，也先不管他是否介入了传音——我们也管不了。你接着陈述一下与这个假设相悖的细节。”
“是。第一，耳无突疣。”
霁芩：“易容术。虽少见，却也有少数修士掌握。不排除可能。继续。”
蝶衾：“第二，其灵力为纯粹澄澈木系灵力，不含魔道气息。”
霁芩：“两种可能性。第一，拥有至少百年修为，能将二类互斥的灵力收放自如。第二，他身为魔息的掌握者而存在的。第一种明显谬误，排除。第二种有一定可能性，待定存疑。”
蝶衾：“这第二种分为三种可能性。第一，草木精灵族后裔，身为其至纯血统拥有者。第二，血魔族后裔，身为其至纯血统拥有者。第三，二族联姻后裔，身为魔尊血脉的至纯血统拥有者。”
霁芩：“草木精灵一系子嗣皆为女子，自远古至今上千年未有一男婴，排除。第二三种猜测皆有一定可能性，待定存疑。”
蝶衾：“第三，他对师兄所表达出的货真价实的关切。”
凇茳原本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分析的头头是道，还存了几分对二人完全无误的分析的赞赏。
骤然听蝶衾来了这么一句，凇茳是真心想笑出声。
霁芩：……
“主观因素，忽略不计。”霁芩脸都是黑的，咬牙愤愤然道。
一直“偷听”着的凇茳憋笑快憋疯了。
杀人犯法……杀人犯法……
霁芩内心反复地告诫自己，生生忍住了把蝶衾那颗独属于直男的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缓了缓，霁芩阴恻恻道：“继续。第四。”
语气能吓死人。
蝶衾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脱口而出：“第四……”
说完才发觉，有那么亿丢丢的……不对劲。
咳咳。
大概好像似乎可能也许……没有“第四”了诶……
蝶衾尴尬亿秒。
霁芩看出了他的窘状：“没了？”
“……没了。”
霁芩：“我有。”
蝶衾：……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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