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取丹
瘦小的男人被卷入黑雾后，有瞬间的失神，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面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从他身上传来的磅礴魔气压迫着男人的心口，只得强行稳住声音不要乱了阵脚。
“你是谁？将我带到此地有何用意？”
江宁屏隐在黑暗中，看着男人无意识后退的小动作，讽笑一声：“什么时候连这样畏缩的老鼠都能当副门主了，正宇派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
男人被说的险些岔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样的修为实力能够成为副门主，完全是因为当年得到了一个机会。
没给他争辩的时间，黑袍下的手伸出来，冷白的指尖飘出一条如蛇般的黑雾，扭动着身躯朝男人游去，如针般尖锐的黑眼与被吓得脚软的男人对视。
“你想做什么？我、我好歹也是副门主，你要是把我怎么样了，小心”
慌乱中男人捏出符印，准备先下手为强，可符印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就见雾蛇仰起上身，弓背冲进了他的一只眼里。
“噗嗤！”
速度太快，男人并没有感觉到痛，好像只是一片雪花飘落到眼中，有一点冰凉，然而下一秒，脑中突然传来凛厉的疼痛。
太痛了！他全身瞬间冒出了淋淋冷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搅断哪一根神经。
遥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人幽幽的声音：“来，与我说说看，凤凰的事情你知道哪些？”
凤凰？
僵在原地的男人动了动手指，却挣不开全身冰刺般的痛意。
——
江宁屏走后，后半夜黎杏安睡得很不安稳，在梦境中沉沉浮浮，心脏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呼吸十分困难。
梦境中的画面来回切换，脑袋都快晃晕了才稳稳停下，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压下心头的不适，黎杏安朝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地方有点眼熟，不就是前几日她在梦团和神识中来过的禁押凤凰的那个地方吗？
只不过对比前两次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稍微有了些变化：墙上的壁画换了位置、进屋的纱帘颜色也更重了些，外面似乎有房子轰隆倒塌的声音，黎杏安准备走出去查看一番情况，刚要迈步，就感觉手脚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拖拽住了，手腕脚腕传来椎骨的疼痛。
什么情况？
恍惚间她抬起了手，看到了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掌，洁白、细长，还带点流转的金光，目光往上，皓洁纤细的手腕被银青色碗口粗的铁环扣锁住，铁链延伸到身后，沉重无比，拖着她的身体向下坠去。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力量被强行束缚住了，胸口很闷，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上面，再低头的时候，发现那双纤纤白手已经变成了金色的翅羽，铁链依然紧紧将其捆住。
快逃！快逃！！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大声提示着，原本清脆的嗓音变得沙哑，声音虽大却也盖不住颓败之气。
意识中的层层迷雾被推开，神志逐渐清晰，黎杏安反应过来，她这是变成了凤凰？
心中的惊异还没放下，门口出现了几道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可是神族啊”
“别那么多废话，不敢下手就那这个遮住眼睛，再晚一步仙派就要亡了，那魔尊就是个疯子，我们这也是为了仙派的未来！”
外面的人想对凤凰做什么？
脑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视线渐渐模糊不清，似乎意识到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凤凰停止了在脑海中的呐喊求救。
无力、愤怒、解脱，更有一种难以忽视的遗憾从心底蔓延开来。
格挡外界的纱帘被掀开，黎杏安费力的抬头往那边看去，是两个正宇派的弟子，其中一个还在最初那个梦团中给凤凰送过饭，他们神情慌张，不敢直视凤凰的眼睛，进门以后几乎是靠摸索才走到了她面前。
其中一个拍了拍紧闭双眼的另一人肩膀。
“你把符印拿出来，我来动手！”
“好、好！”
对话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闭眼的弟子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闪着金光的符印，然后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他嘴里的吐词，一道金网浮现在凤凰身上，黎杏安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紧紧缠住，她并没有说话，但凤凰的这具身体却发出了声音。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是凤凰在做最后的挣扎和请求，那两名弟子因这如泣如诉的声音吓得全身一哆嗦，却不敢往后退缩半步。
“你别怪我们，谁让魔尊盯上了你，凤丹如此重要的东西，怎能落入他的手里，我们也是被逼的！”
送过饭的弟子似乎在给自己打气，振振有词，从袖口拿出了一把刀，刀面折射出了寒冷刺眼的光，黎杏安下意识的眯了下眼。
“不会有人怪我们的，这是掌门的命令，这是在拯救仙派！动手！”
不要！
黎杏安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抬起手想要制止，可全身被金网牢牢捆住，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把明晃晃的刀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握刀的弟子脸上闪过瞬间的决绝。
痛！！
利器破开身体，心口那处被挖开，曾经在仙派被重锤砸到手的痛都比不过现在的十又之一，黎杏安痛得瞳孔缩成一条直线，全身痉挛抽搐，脑海中一片空白。
太痛了！江宁屏，救救我！
可她开不了口，更使不出任何力气，只凭着感觉分辨出来，这两个弟子破开凤凰的心口后，马上就翻开心头肉在里面扒拉寻找着，剧痛之后是麻木，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然后一颗橙黄色的圆形物体被一个弟子拿了出来。
“是凤丹！我们拿到了，快、快用掌门的符印包好送过去，不能让别人发现！”
凤丹？那便是它原来的模样吗？
没来得及细看，那两个弟子就连滚带爬逃了出去，不敢多看鲜血淋漓的凤凰一眼。
心口处空荡一片，残留世间数百年的生命力逐渐消散，黎杏安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灵力流逝的感觉如此强烈，她挣扎着想要从凤凰的身体里出去，这一次，她轻轻松松就成功了，身体上的疼痛霎时间消失，视角也切换了出来。
此刻，她就站在凤凰面前，心上的疼痛虽然不见了，一种巨大的悲痛却扑打上来。
所有凤丹就是这样被取下来的吗？用如此残酷的手段！
心中陡生悲愤，禁制凤凰、又催出凤丹再将其生生剜下，这是何等的苦痛！
“凤凰”
这一刻，她没有再纠结自己该如何称呼她，而是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黎杏安跪坐下去，将已经瘫倒在地上的凤凰揽入怀里，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视线变得模糊，大滴的眼泪落在凤凰的眼睫上。
被金色长睫覆盖的眼珠睁开来，那一刻，她们的视线交汇，黎杏安知道，不同于前两次凤凰与凤丹的感应，这一次，她是真的看到了自己。
她不仅是这个世间最纯粹的存在，也是江宁屏的母亲，或许是血脉相连，她身上的凤丹与神识中的魔魂不安的翻涌着，冲撞着黎杏安的意识，太阳穴阵阵发痛。
心底的情绪再压抑不住，黎杏安哭出声来，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凤凰奋力挣脱了身上的符印，颤抖的羽翼落在她抽泣的肩头上，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似在安抚。
下一刻，颓败的羽翼慢慢滑下，垂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凤凰，凤凰！”
黎杏安双手颤抖，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
怀中的凤凰安静祥和，疼痛没有让她的表情染上一丝苦痛，神圣而美丽的凤体慢慢缩小、再缩小，最后化成了一颗被淡黄色金光包围着的蛋。
凤凰蛋的光华不胜从前，蛋壳上还缠着随之变小的铁链，似乎在预示着，哪怕是涅槃，她都逃不了被禁制的命运。
神族的威严，早就在世人的贪婪中化为了尘埃，空留下高贵的传言。
梦境结束，黎杏安迟钝的睁开双眼，思绪还沉浸在梦中，盯着头顶客房大床的杏色纱帐，恍然不知几时。
后来的事情，黎杏安大概也猜得出来。
仙派藏起了凤丹，而江宁屏则带走了涅槃后的凤凰，可凤凰已经心力崩坏，带回去又能撑多久呢？
还好，还好她最后被安放到了那个鸟窝中，也算是回到了家。
想起之前在坠魔深渊看到的凤凰尸体，黎杏安不知道江宁屏在看到自己母亲的时候，如何才能压制住心中的伤痛，她完全做不到像他那样淡然，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压抑和隐藏，将那些可悲的情绪全都锁在了密不透风的围墙中。
“滴答、滴答”
一滴、两滴、三滴水滴坠落的声音无比清晰，就靠近她的耳朵。
是她的眼泪，还是其他？
不，眼泪怎么会有这种味道，这分明是！
深呼吸一口，黎杏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到了站立在床边阴沉无比气势压人的黑影，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在他周围。
“你怎么了？”看清他的脸后，黎杏安伸手拉起了他的手。
果然全是血，黏腻浓稠。
“你去哪儿了？”黎杏安焦急的问着，这才注意到，不仅是手上，他的脸上、衣服上，全都沾着鲜血，稍微贴近就能闻到刺鼻的腥味，只不过被他身上黑袍掩盖，一眼看不出来。
江宁屏没有回答她的话，身上散出一股又一股失控的黑雾，让他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无比，呼吸都有些艰难。
这样的感觉，跟刚才自己见证凤凰身死的情况很像。
难道他是去黎杏安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里面一片死气中看不出情绪。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去了正宇派？你也看到了吗？”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当初送饭的那个弟子就是动手取丹的弟子，这样重要的线索他怎会没发觉？
黎杏安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安抚他，毕竟她连自己的心情都还没有收拾好。
“呀！”
窗口传来一阵小小的动静，半夜被饿醒独自出去觅食的黑团子用袍子兜着一堆梦团从大开的窗户飘了进来，一脸开心的朝黎杏安小跑过来，想让她净化这些看上去十分美味的梦团。
这可是他费了好多功夫才得到的。
可还没等他走到床前，就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掐住了脖子提了起来，若是再用力一点，似乎能生生将他捏碎！
“江宁屏，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他！”
一切发生的太快，黎杏安还没组织好安慰的语言，就看到江宁屏朝黑团子伸出了手，连黑雾都懒得召唤，可见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和思考。
黎杏安冲下床，将他掐住黑团子的那只手使劲儿往下扯，试图撼动他的力道。
可江宁屏并未松手，太阳穴的经脉疯狂跳动，眼角不断的抽搐着，隐约可见黑色丝线蔓延，血液里的戾气在看到凤凰被活生生取丹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他捏爆了那个参与者的脑袋，吞噬了他的心魂，但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他扭过头，黎杏安倒抽一口气，惊恐的发现，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已经没了白色，成了鬼夜一般的漆黑！
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控制住自己，江宁屏咬牙切齿挤出了一句。
“他早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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