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人导演
开幕式之后，艺术节各大项目陆续拉开帷幕，电影周、时装周、新派绘画比赛、舞蹈汇演……凡此种种，令人应接不暇。
米萝虽不参与任何一个项目的具体评审和比赛，但手上的邀请函依旧接到手软，圈子里到处都是人情关系，去了这个就也得去那个，米萝最多的时候一天跑了三场活动，连回公寓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就近住在酒店。
开幕后惊鸿一箭让米萝再次登顶全大陆搜索榜榜首，赛英城玫瑰这一形容已不足以形容她了，她的爱慕者们将她奉为了新世纪的阿格莱亚，象征恩典与优雅的光辉女神。
艺术节的前三天，米萝的身影占领了各大新闻平台，她的穿着、发型，乃至一个细小的耳环、胸针都会成为众人热议的话题。
三天后，人们终于对米萝的穿戴热情渐退时，米萝携陈政彬共同出席电影周的项目推介会，这是他们二人公开婚讯后第一次出席公开场合，激动的记者们差点冲破安保机器人的防护线。
项目推介会开始前的红毯上，米萝身着赛英城本土品牌的高定晚礼服，蓝色长裙温柔优雅，陈政彬打着同一颜色的领带，一只胳膊由米萝挽着。
刚踏上红毯，陈政彬平地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闪光灯如雪花片纷飞，米萝平静地扶起他，假装没有听见记者们的嘲笑声。
这对未婚夫妇的出现抢走了现场的所有风头，精心装扮了一上午、都等着要上头条的演员们显然十分不快。
项目推介会正式开始前，米萝去了一趟洗手间补妆，回来的时候正好目睹了一场不太友好的画面。
陈政彬的座位附近都是顶尖的导演和演员，众人围着他攀谈，看似温和的话语里却满是陷阱和软针。
“这位就是米小姐的未婚夫吧，叫什么来着？陈……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记性，连您的名字都给忘了。都怪这个圈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有名气有作品的人，真的是很难让人记住呢。”
先开口的是一位业内知名男演员，四十岁出头，去年拿下影帝三连冠，正是事业巅峰期，说话声的洪亮度与内心的底气成正比。
陈政彬尬笑两声，自我介绍：“诸位好，我是陈政彬，过去是个芭蕾舞演员，转行到电影圈才几个月，大家不熟悉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噢！芭蕾舞演员！原来是米小姐的同事啊。怪不得我总觉得您如此眼熟，《机械之舞》的男主角就是您吧？这部剧我可是看了很多遍呢。”
坐在他身旁的女演员抿嘴一笑：
“您认错了，他不是《机械之舞》的男主角，是跟在男主角后头的那个士兵，叫什么来着……哦对了，这种小配角是没有名字的。”
陈政彬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男演员接着道：“角色也没有名字有什么重要的？我可是羡慕陈先生很久了，能有米小姐这么好的未婚妻，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陈先生，听说你和米小姐只恋爱三个月就订婚了？这么快的速度，在这个年代可真是难得啊。”
女演员说：“当然要速战速决嘛，如果我是陈先生，一定天天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媳妇，万一哪天跟人跑了那可怎么办？当然要，早点结婚，早点安心嘛。”
听到这儿，陈政彬的脸色越来越绷不住了。
对面的女导演听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推介会上说什么私事？咱们说点电影上的事情吧。”
男演员换了个话题：“说电影好啊，我听说陈先生成立了一个工作室，是自己做导演吗？都导出什么片子了？说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吧。”
女演员阴阳怪气地笑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陈先生的工作室才刚刚筹办，你不知道啊？今天陈先生来推介会，就是给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做宣传的。陈导，我们对您的作品可是很期待呢。”
男演员故作惊讶：“哟，第一部电影啊？编剧是谁，演员定了吗？要我说啊，女主角直接定米萝该多好！巨星跨界影视圈的第一部作品，就算拍得再烂也一定卖翻了呀！”
陈政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藏在桌下的一双手揪着西装的下摆，敢怒却不能言。
就在这时，人们的嘲笑声渐渐安静了，他抬起头，是米萝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米萝在陈政彬身边坐下，佯装什么都没听见，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
陈政彬擦了擦额头的汗，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没什么，我就是有些紧张。”
米萝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你的电影一定会吸引到很多投资的。”
赛英城建成后，电影产业萧条了很久，这十年才重新发展起来。为了帮助扶持中小成本的影片拉投资添关注，本届的艺术节电影周特意增加了项目推介会的环节。
推介会聚集了城内外一流的导演演员，投资商也是一抓一大把，想来宣传项目的导演们挤破了头。按理说，陈政彬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新人是没有资格入选的，但当他顶着米萝未婚夫的头衔时，一切规则都可以通融了。
陈政彬方才说自己紧张并不是假话，他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场合，昨夜失眠到凌晨，上午不得不猛灌几杯咖啡保持清醒状态，比他第一次参演芭蕾舞剧时还要紧张百倍。
新晋导演们手握脑洞大开的电影大纲，对着他们的创意侃侃而谈，台下掌声不断，往往是项目介绍刚刚结束，投资商们的秘书已经递去名片了。
观摩了一段时间后，轮到陈政彬上场了。
“诸位下午好，我、我是导演陈政彬。接下来我要为大家介绍的项目，是由我自编自导的电影《寻镜记》……”
陈政彬挺直腰杆站在演讲台上，语调生硬地背出烂熟于心的电影简介。台下听众齐齐看着他，无数人的目光汇聚成一条压在脊背上的河流，令他手心冒汗。
介绍结束，台下一片沉默。
话筒交到从影多年的史蒂芬导演的手中，那位导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举起了话筒：
“既然大家希望我发言，那我就简单说几句。我的话可能不太好听，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清了清喉咙，凌厉的目光让陈政彬打了一个激灵。
史蒂芬说：“你刚刚提出，你要拍的是一部科幻文艺电影，但是恕我直言，近年来许多打着科幻文艺旗号的电影，拍出来都是烂片中的烂片。这是非常难把握的题材。科幻场面的拍摄需要很大一笔资金，但文艺题材的市场又非常小，票房回报非常低。不是说这个题材不能拍，只是作为你的第一部电影，我很难相信你有能力将这两个题材平衡好，也不清楚你打算如何在投资和收益之间取得平衡。”
他的话如同一击重锤，彻底打破了现场的沉默。投资人们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意见皆与史蒂芬相近：
“我和史蒂芬导演的看法一样。你的介绍很空，演员阵容一个没定就算了，连制作团队内也没什么有经验的人，服化道等方面每一项都是未知数，你让人怎么放心？如果你没完全准备好，就不要急着来推介。”
“史蒂芬导演的话我完全同意，我不是搞艺术的，我是商人，说得俗一点，我们之所以投资电影，说到底就是为了赚钱。我很佩服搞文艺片的人，也很想投资一部高质量的科幻电影，但是你这种不伦不类的题材，我是很难看好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敢说，话越来越难听。
演讲台上的陈政彬如同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羊羔，进退不得。他面色红得发紫，讲稿也早被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可人们毫不在意。
众人热议之时，一直静静坐着的米萝突然站了起来。
她招来工作人员，不知说了什么，工作人员将一支话筒递给了她，领着她从侧面走上演讲台。
“大家好，我是米萝。”
刚刚启用的话筒没有调整好状态，过高的音量如一口洪钟，轰的一下在场上炸开，侃侃而谈中的人们猛地一惊，同时静了下来。
神色各异的目光汇于舞台，米萝的面容被灯光照得发光，她优雅从容地发言道：
“我知道大家应该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首先我要声明的是，我此刻不是以陈政彬的未婚妻的身份，而是以《寻镜记》投资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陈政彬茫然地看向她。
“正如大家方才所说的，陈政彬作为一个新人导演，在电影项目上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作为与他相识多年的同事、朋友，我对他的艺术眼光抱有极大的信心。科幻文艺片是非常难拍的题材，但大家应该还记得《机械之舞》，这就是一部融合了科幻和艺术元素的芭蕾舞剧。陈政彬在剧中的演出戏份的确不多，那是因为他更多地参与了舞剧的编剧工作，在大家看不到的幕后添砖加瓦，对剧本做出了非常多的建设性修改。尽管后来他没有跟随团队出城巡演，但是这部剧的每一个细节都体现了他的努力。”
一个高明的说谎者善于将真相与谎言拆碎糅合成一体，正如米萝此时所说的话，半真半假、主观臆断与客观事实纠缠交融，保持对谎言的高度忠诚与信念感，她就会有信心去相信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米萝说：“正是《机械之舞》的成功让我相信，比起做演员，陈政彬更适合做一个幕后工作者。电影导演是他的梦想，我之所以会支持他，不仅仅因为我是他的未婚妻，更因为我是全世界少数能看见他的才华的人。五大洲时代有句古话，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希望我能成为这个伯乐。”
她走到陈政彬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我在这里宣布，我将对《寻镜记》追加三千万赫拉币的投资。也希望各位投资人、制片人能再对这个项目进行慎重考虑。”
话毕，她放下话筒，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走吧。”
她牵起陈政彬的手，迈着从容的步伐，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下了台。
倏忽间，什么名导演什么投资人，陈政彬统统都看不到了。灯光聚焦在米萝的身上，她牵着他往前走，越过嘈杂人声，奔向一个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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