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起初，照顾着太后此时的心情，皇帝并未打算声张，只是派了个自己身边的太监去打探情况。

        可随着声音的越来越大，皇帝微微皱眉，动静显然是已经压不下去了，太后看向表演的精彩关头时已经没了那么大的兴致，在鹿渺渺旋扭腰身时忽而出声打断，包含严厉的嗓音不疾不徐：

        “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

        “太后发话，还不快滚出来！”

        那小太监是个前些日子新调到御前当差的，最谨慎不过，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就没了脑袋，尤其是在这朝臣汇聚的宴席上。他到那边看到两位争执的人时已是又烦又怕，刚想遣人来把他们的嘴给堵上推出去，却不想被太后发现了，忙狠狠一眼瞪了去。

        御前侍卫机敏，前后推搡着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下露了面，率先跌跌撞撞出来的是个年轻白净的小厮，此时满脸通红，不知是惧还是羞的。在下一位扭捏的姑娘也被送上前来时，原本还安然看戏的鹿渺渺却如遭雷击。

        头上戴着蝉花银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慌里慌张地将目光投向四周，在看见主子鹿渺渺的刹那如初出茅庐的小鸡雏见了娘亲，比喻虽然略欠妥，但劲头总归是那股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冲动劲。

        鹿渺渺惊慌失措，本想避开与她的对视，奈何有人眼光如炬还“口直心快”，在她视线回避开的刹那扬声就道：

        “哎，这不是周二公子的小厮与鹿小姐的丫鬟吗，两人怎会在一起？”

        周二公子周炳是工部尚书的庶子，工部尚书家中妻妾不睦已久，嫡庶之争自然更加厉害。周炳身为庶出本身从地位上就要比嫡出矮一截，事事小心怕人拿住了把柄。可此时却忽然被点到名，一看那小厮满脸愧对更是着急，不敢询问也不好直接指责，直至那太监在太后严厉的目光下高声道：

        “奴才方才受皇上之命去查探纠纷声音源头，却不想是这两位在殿口候着时起了争执，这丫鬟口口声声说周二公子家的阿财负了她，因此才有了口角推搡起来。”

        三言两语将前后解释清楚，没有丝毫添油加醋，但还是让周炳眉头狠狠皱起，心头怒火突生。

        臣子家里的小厮丫鬟并非会像宫中太监宫女一般要求严格，可没有主子的准许，私相授受也算是丑事一桩。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纠缠起来，周遭群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周炳大丢颜面，尤其在看见自己父亲指责的眼神后更是不安。

        眼见着雅兴被打扰的太后嘴唇紧抿成线，周炳愤愤地看了眼阿财，正欲开口时，许是主仆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让阿财探视到了自己要被丢弃的可能，慌忙之下连磕头谢罪：

        “回各位主子，是玉璧勾引的奴才，说是什么自……‘自由恋爱’！”

        玉璧浑身一震，似乎是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轻易出卖了，求助的目光向鹿渺渺投了过去。而鹿渺渺的脑子此时也成了一团乱麻，只是在皇太后威严的注视下不敢造次，愤懑又委屈地起身开口：

        “臣女管教下人不当……”

        声音细如蚊呐，但好歹是让人听得清了，太后蹙眉看向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其实已经猜出究竟是怎样的一番纠缠。身旁嬷嬷及时察觉太后意图，高声宣布了将两人带到慎刑司的惩处。

        慎刑司不光是用酷刑，还有让犯人劳作舂米、浣纱洗衣等苦役，对只需伺候个世家小姐的丫鬟来说自然是苦不堪言，玉璧登时就变了脸色。

        她只听鹿渺渺平时都教导自己要勇敢放手追求幸福，甚至还打趣她与周二公子身旁那位小厮，心里那点勇气逐渐滋生起来后就与阿财私定了终生。

        其实先前阿财就说过自己有过媒妁之约，明明是渺渺小姐也说，媒妁之言不算作数，可阿财最终又苦着脸与她说违背不得！玉璧怒火攻心这才跟阿财吵了起来，却没想到惊扰了圣上。

        “渺渺小姐！”

        玉璧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不想后半生都沉沦在日夜囚禁的劳作内，她想到平日里对自己一口一个新鲜道理的鹿渺渺，涕泗横流地在宦官的手下挣扎，欲要扑到鹿渺渺的脚下。而处理这些乱子早有经验的宦官何尝会给她机会，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后颈，玉璧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

        等再清醒时，面对的不是一眼能望到尽头的凄惨人生，就是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命运了。

        鹿渺渺眼前也是阵阵发黑，这是她头一次感觉到皇权的视人命如草芥，可纵使是她，也不敢在盛怒的太后眼皮子下为玉璧开脱，纵然她觉得追求自己的幸福根本没有错。

        虽然太后在处置完两个奴才后还是轻飘飘地赏了鹿渺渺，但牧志明脸色黑得已经快能滴水了，接下来的丝竹弦乐与歌舞表演一个都没能看进去。直至撑到宫宴结束打道回府，先送了老太君回房歇息，在其余人迈入正堂的刹那，牧志明毫不犹豫地回头，对着后面人的脸就是一耳光！

        “啪！”

        点上的烛灯随着凌厉掌风都晃荡几下，室内初燃起的几分温暖被扫荡干净。二姨娘诧异又委屈地抬头看向了勃然大怒的牧志明，就连站在她身后的女儿牧曼青都惊呆了，直愣愣盯住牧志明的那只大手。

        原本以为自己会受罚的鹿渺渺瞪圆了一双杏眼，在牧志明凶戾气势下瑟瑟真如一头小鹿，湿润的眼眶红了圈，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惹人心怜。

        牧志明原本怒气上头，一眼扫去时正对着鹿渺渺，却在她楚楚可怜的神色中别过眼神，将怒火全部发泄到了二姨娘的身上去。

        丞相府内夫人、大姨娘先后过世，如今主持中馈教育儿女的重担就是在二姨娘的身上，鹿渺渺虽不是养在她的膝下却也算是靠二姨娘管束。

        一想起今天皇上看自己的失望眼神，牧志明就恨不得将那个丫鬟给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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