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袍白袍
杨戬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扔出，撞在墙上，只觉得全身剧痛，没有半点力气，手中的刀不知掉到了哪儿去，刚刚被他刺伤的两只狼妖围过来拳打脚踢，他也无力反抗。
这三只狼妖里，有一只十分不好对付，以应对狼群的经验来看，他应该是匹头狼。杨戬从始至终都没能进的了他的身，他先只是看着两个兄弟与杨戬交手，见杨戬凶悍，兄弟吃亏，这才动手。
杨戬一直防备着他，所以当他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杨戬抱住了他的腿，就势用刀从他脚腕往上挑，试图豁开一条口子。
但这只头狼也不知修炼了多久，铜皮铁骨，杨戬没能伤到他，反被用妖力震开，甩在了墙上。
一路走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的妖怪，杨戬自知不敌，拼着最后的力气，一左一右抱住两只狼妖的腿，将他们扯倒在地，而后吼道：“三妹，快跑！”
“二哥！”
杨婵看过来，她视线模糊，只能看见三个纠缠在一起的轮廓，和一个缓缓逼近的身影。
门离她有些远，那身影越来越近，手中刀还未举起便被人夺了，紧接着被拉入一个怀抱。
“别碰我妹妹！”
杨戬一时分神，被两只狼妖压制住，摁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头狼冷笑一声，怀抱杨婵，面对杨戬，冷笑一声：“我动了又怎样？”
少女吐气如兰，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头狼低头埋在杨婵颈肩嗅了嗅，痴迷道：“是个美人儿。”
“别碰她！”
杨戬只觉体内有如火烧，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掀翻了两只狼妖，起身扑向头狼，头狼不慌不忙，待他近身之时飞速伸手直向他心口抓去。
狼爪五指锋利，似寒芒利刃，轻而易举穿透了本就不厚的衣衫，却并没有预想之中的触感，杨戬胸口不知放了什么，挡下了这一击。
紧接着头狼就被扑倒在地，杨戬死死掐住他脖颈，怒吼道：“谁允许你碰我妹妹的！”
随着这一声，他额间显出一抹流云纹路，好似生出第三只眼来，浩然法力倾泻而出，白色光华笼罩了整个屋子，灵气如有意识般在屋内乱窜，避开兄妹二人与笼子里的两只狐狸，将三只妖物皆切成了尸块。
杨戬头痛欲裂，大叫一声，捂着头跪倒在地。
眼前浮现出模糊人像，蓝袍道人立于云端，俯瞰众生，喃喃自语：“万物有心。”
他咬破食指，以血为墨，在自己额间画下两笔，而后双手拢袖，再向下望去，紧皱的眉头舒展，笑道：“好看，好看。”
而后他抬头，向杨戬招手，表情和蔼：“来，过来。”
杨戬这才发现自己也立于云端，向下望去，只觉人间渺小。
“你是谁？”
道人含笑不语，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似是亲切，又似是威严，杨戬一时有些分不太清，但心安极了，于是向他走去。
他们并肩而立，共望人间，脚下万物生又死，死复生，轮回更迭。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观山河，望众生，窥人心，见万物……统御三界。”
道人说着，抬起血迹未干的手，一指点来。
食指将触额头，堪堪停住，道人咦了一声，道：“不是你的。”
杨戬正要问什么不是我的，这一切便已消散了，他眼前是杨婵满是泪水的脸。
“二哥，你醒一醒，你怎么了，二哥！”
杨戬抬手为她拂去泪水：“我没事，别哭啊。”
杨婵哭的更厉害了。
恐惧未消，又猛然欣喜，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眼泪涌出眼眶。
杨戬坐起身，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安抚道：“哥没事，只是睡着了，做了个梦。”
随着他的动作，胸口处揣着的东西掉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杨戬将之拾起，擦拭干净，递给杨婵：“拿着。”
那是昔日瑶姬随身的饰品，银钩之上嵌有宝石一颗，宝石璀璨，状若人瞳。
灭门之日，瑶姬趁无人注意，偷偷塞给杨戬，嘱咐他一定要收好，后来大金乌追上来，跟他们讨要天眼，杨戬立刻反应过来，或许说的就是这东西。
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刚才正是它挡下了一击，也是它斩杀了妖族，杨戬握着它，甚至能感受到里面的法力流动，那是很强大的一股力量，浩瀚若海，无穷无尽。
既然可以防身，杨戬便想还是给杨婵拿着。
杨婵接过来，一模就知道是什么了，露出淡淡的笑来：“是娘的。”
她也感受到了上面蕴含的法力，于是摸索着给为杨戬戴在脖子上。
“二哥戴着，二哥保护我。”
她看似柔弱，却也是个倔脾气，与杨戬一样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杨戬知道她既决定了不要，那就怎么说也没用，于是道：“好，二哥保护你。”
兄妹二人再一次绝处逢生，望着对方，心中皆是庆幸，还好，他们虽失去了一切，但还拥有彼此。
“英雄。”
有人喊道，那声音细细的，发着颤，杨戬觉得有些耳熟，循声望去，见笼子里的狐狸已经不见了，一双男女眼巴巴望着他，那女子瘦瘦小小的，看着也是年龄不大。
“英雄，您能不能……放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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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愉活了二十年，打不过就跑的事做的太多了，明教弟子从来都是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命永远要比一时输赢更重要，一直到赴中原战场前，她都没做过什么以命相搏的事。
记得有一年清剿沙匪，陆愉的小队伤亡惨重，同门小师妹惨死，她本想以命换命替师妹报仇，是陆戬拦住了她，他们落荒而逃。
后来他们养好了伤，又杀了回去，陆戬亲手割下了沙匪首领的头颅，对陆愉道：“你看，你不用死，我们也可以报仇，只要你愿意等。”
自那以后，陆愉再没冲动过，她始终保持着理智，万事以保全自己为上，没有十分的把握绝不出手。
就像今日，她发觉自己杀不了大金乌，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更深夜静，街上无人。陆愉踏过万家屋顶，像一只灵巧的猫，她身后，早已落下的太阳冉冉升起，照亮了一片寂静的小城。
此时应远不到日出的时候，月亮还高挂空中，又是一副日月同辉的光景，陆愉回过头去，见身后照亮了半座城的火球向自己撞来，离得近了便看清是大金乌。
陆愉心想一共只见过两次面，也没怎么得罪过他，这人还挺小心眼的。
不过陆愉也不怕，她也是个小心眼，这话她会留在杀他的时候告诉他，现在她还是得跑。
暗沉弥散。
陆愉又一次隐了身形，与突然失去了目标的大金乌擦肩而过，看着他继续向前追去，自己折返回了土地庙。
灯下黑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但真的很好用。
土地庙香案上有不少贡品，陆愉拿它们填饱了肚子，困得不行，扫视了一圈，跃上房梁，不多时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到有人在说话，在叫她的名字。
“陆愉。”
陆愉猛然醒了，第一反应便是隐了身，蹲在房梁上扫视这间屋子。
门口站了个人，身形高大，一袭白袍，望向她的方向。
他有些奇怪，明明未做任何掩饰，陆愉却发现自己看不清他的脸，不知是不是什么秘法，他的面容一片模糊，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清晰，陆愉甚至能在他眸中瞧出几分笑意。
陆愉自房梁上跳下，绕到他背后，打算给他来个手刀，先把人捆了再问问是敌是友，手还没来得及举起，他便已经不紧不慢的转过了身，似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行动。
眸若清泉，波澜不惊，淡淡的瞧着她，陆愉便一动不能动了，她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隐身也被破除了。
“很高兴见到你，陆愉。”他说。
“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笑着，摊开两只手，左手掌心里画着太阳，右手掌心中则绘着一轮弯月，而后他双手合十，十指指尖燃起赤色火苗，火焰很快爬满他全身，依附于白袍之上。
他分明一直在温柔的笑，陆愉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威压，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想要顶礼膜拜，像着了魔。
“圣火昭昭。”他道。
“圣光耀耀。”陆愉下意识接了一句。
“凡我弟子。”白袍人又道。
陆愉索性顺着一直说下去：“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光明慈父……”
慈父二字一说出口，她便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她见到了明尊。
她那句“光明慈父”宛若封正，白袍人身上的火焰散落在地，卷起脚下七零八落的神像碎片，托着它们飞向神台，一座完整的明尊像出现。
它就在白袍人身后，与他一起看着陆愉。
陆愉知道他是谁了，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流了下来，这几日的委屈困惑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在明尊面前，她的心突然变得很静，明尊没有抛弃她，虽然她没能去无量净土，没能去见明尊，但明尊来见她了。
她的神来见她了。
陆愉并不难受，却只是想哭，或许是喜极而泣，此时她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像离乡多年的旅人，在他乡突然遇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长辈，是一种忍不住的复杂情绪。
明尊抬手为她拭去泪水：“别哭，我的信徒，”
他的手很暖，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让你来到这里，是我冒昧了。”
陆愉颤声道：“您别这么说，只要是您的安排，我，我什么都可以接受。”
“我是庇佑生灵的神，却无法在世间现身，没有圣火的世界是黑暗的，我需要有人替我把光明圣火带给世人，在你以前那个世界，是你的教主陆危楼替我做这件事，你想不想做这个世界的陆危楼？”
能被明尊选中，哪还有什么想不想一说呢？
“都听您的安排。”
明尊俯下身来，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但陆愉哪敢有什么旖旎念头，她心静如水，宛如曾经日日参拜明尊像，宛如朝圣。
陆愉闭上眼睛，不敢与神明对视。
“我把火种给你了。”
额头滚烫，明尊直起身子，向后退去，陆愉醒了。
她好好的睡在房梁上，方才只是一个梦。
只是竟会梦到被明尊选中这样的事，未免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
陆愉自嘲的想着，跳下房梁，打算出门去找昨天那乞丐要钱，好去买了那把刀。
昨夜刚下过雨，屋外尚有积水，陆愉想到自己的梦，鬼使神差的往积水洼中看了一眼。
水面上映出她的倒影，额间一片赤色图腾，状若火焰。
那是明教的图腾，明尊的圣火，与她脚踝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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