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命恩人
日暮城中一片狼藉，金乌的阳炎烧毁了部分民居，本来还算繁华的小城人人自危，百姓根本不敢出门。
赶到的天兵兵分两路，一路被派出查看有无凡人死伤、为凡人修补房屋，一路被派出去找大金乌，天蓬盯着那一地的血看了半天，心想着谁胆子这么大敢对玉帝长子下手。
总不能是杨戬和杨婵，那俩孩子短短一年时间成长不到如此地步。
日暮时分仍没有大金乌的半点消息，太阳西落，当值的小金乌路过小城，按下云头，天兵纷纷行礼，小金乌看见天蓬也在，直奔他去。
“发生了何事？”
“哟，殿下，”天蓬侧身，让出那片血泊给小金乌看：“来得正好，大殿下失踪了，小神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有人敢对我大哥动手？”
天蓬点点头，补了一句：“下的还是死手。”
“杨家兄妹干的？”
“杨家兄妹当时在场，但应该不是他们，杨戬想伤殿下除非用天眼，但那人用的是刀。”天蓬将地上的兵刃碎片指给他看。
小金乌拾起一块，拿在手里，那上面犹有些残留的法力，但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逼我大哥尽了全力，还是得手了么……”
他们正讨论着大金乌的问题，有天兵来报，说是找到了给天庭报信的小妖，并将他带了过来，长得便不是副厚道样子，是只狐妖。
“叫什么？”
“狐五。”
“你确定是杨戬兄妹？”
“确定，万分确定，小的不敢谎报。”
狐五在万窟山时有些狐朋狗友，每日跟着他们厮混，听过不少外面的事，杨戬与杨婵样貌不俗，名字又与天庭通缉令上的对的上，狐五心里生疑，多番试探，都被杨戬不冷不热的堵了回来，他如此心虚，更是让狐五确定了二人身份。
进了日暮城后，他们分开走，狐五正好腾出时间，去了趟土地庙，将此事告知了土地，日暮城的土地也不愿放过立功机会，即刻将此事上报天庭。
“方才打斗的时候你在哪儿？”
“回大人，小的就在客栈里。”
“可见着是什么人伤了大殿下？”
“是个女的，没看清样子，穿得很少，拿着把刀，挺凶，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下就把大殿下给打伤了。”
听到这儿，小金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胡说！”
狐五见他装扮与大金乌无异，也猜出他身份，当即战战兢兢躬了腰：“殿下明查，小的没有胡说。”
小金乌仍是不信，指着他鼻尖儿道：“哪里来的小妖在此胡言乱语，诋毁我大哥名声，给我拖下去！”
天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金乌血脉强大，战铠也是玉帝为儿子寻了上等材料锻造，坚硬无比，短时间内破甲伤人十分不易，但天蓬却不觉得狐五在撒谎，他没必要在这事上编瞎话，他知道小金乌也未必是不信，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大金乌文武双全，又是长子，最得玉帝信任，几个弟弟也都拿他当榜样，他办事向来牢靠，为天庭征战几千年，败的次数屈指可数，被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更是从未有过的事。
天蓬挥退要上前的天兵，问道：“我问你，大殿下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狐五一直暗中观察，本是想等天庭捉拿了杨婵兄妹自己再去邀功，不曾想事情有变，陆愉从天而降。
他只以为大金乌死了，怕杨戬回过神来怀疑到自己身上，忙躲了起来，直到天蓬带人来了才敢现身，所以既没看见杨戬杨婵是如何不见的，也没注意大金乌的去向。
“这……小的也没注意啊。”
小金乌没再为难他，拳头握了又松，匆匆腾云走了。
援军就在身后，大金乌不可能不等着天庭援助自己躲起来疗伤，最坏的情况便是被人带走了。
金乌的躯体是上好的材料，拿来炼器炼丹都是极好的，平日里高高在上，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但一只濒死的金乌被趁乱带走，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能知道呢。
前几日他们还因为瑶姬的事吵得厉害，甚至在行宫动了手，随后大金乌接了圣旨去寻回天眼，自那以后他们兄弟二人还未见面，不想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生气归生气，但终究是兄弟，哥哥生死不知，他如何心安，如何闲着等消息。
小金乌走了，天蓬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虽然事情搞砸了，狐五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大人，您看小的冒死报信，算是有功吧？”
天蓬也是个精明的，怎会不知他花花肠子，当即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说吧，想要讨什么赏，本元帅自会替你禀报陛下娘娘。”
狐五道：“小的，小的想当神仙！”
“五哥！”
狐五听见有人喊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果然是狐妹，她远远的被天兵拦下了。
“大人，这是我妻子，我们是一起的。”
天蓬瞧了一眼，挺好看，是个小美人儿，于是道：
“让她过来。”
狐妹小心翼翼挪过来，躲在五哥身后胆怯地看着天蓬，五哥一只手背过去牵着她的手，两只狐狸站在一处，看在天蓬眼里倒是般配。
“你们是夫妻？”
“是，是夫妻。”
“是你想成仙，还是你们都想成仙？”
“是我们，我们两个想一起成仙，想做一对神仙眷侣。”
天蓬好像突然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尔等下界小妖，没见过世面，竟会有这种想法。”
五哥与狐妹满面茫然，天蓬又道：“是谁和你们说，神仙也能做眷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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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慈父，知义知情，
启我澄心，苏我明性。
怜我世间，魔尘坌染……”
杨戬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做，后来是被吵醒的，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下床褥柔软舒适，一时间脑子有些混，以为是在家中，连忙坐起，张望四周，这才发现屋子陌生。
陆愉和杨婵正跪在蒲团上，对着桌上木像参拜，杨婵听见此处动静望了过来，见是他醒了，立刻眼泪汪汪的扑过来：“太好了，你没事。”
杨戬惦记着她的眼睛，忙道：“别哭，当心眼睛。”
“眼睛早就好了，只是你一直不醒，我好害怕。”
杨婵自他怀中抬起头，一双翦水秋瞳已恢复了往日神采，满是柔情与欢喜，望着他，杨戬这才放心。
“是哥的错，别哭了。”
杨戬伸手为她拭泪，目光望向陆愉。
她丝毫不理会这边的动静，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几句大光明录念完，对着桌上的明尊像长拜下去，这才起身走了过来：“我早就和你说没事，这回放心了？”
杨婵点点头：“放心了，明尊保佑，我这就再给明尊磕个头去！”
她来的匆忙，跑走的也突然，杨戬看着她跪下去给那木头做的神像磕头，不禁眉头皱起，语气严肃地唤道：“杨婵！”
杨婵不明所以，但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责备之意，愣住：“二哥，怎么了？”
“你在做什么？”
“还愿，”杨婵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愉便替它答了：“她先前日日对着明尊许愿，要你醒过来，现在你醒了，她还个愿也是应该的。”
杨戬心中恼火，却又不好对着救命恩人发作，只冷着一张脸，道：“我杨家人不给神仙磕头。”
杨婵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生气，忙解释：“二哥，你别误会，明尊和天庭不是一伙的。”
陆愉也在一旁道：“明尊不是你们的神仙，明尊就是明尊。”
杨戬还欲再说些什么，陆愉已伸过手来，覆在他额头上。
杨戬呼吸一滞，陆愉道：“烧退了，没事了。”
她发现他在紧张，不禁笑了：“不好意思了？你们兄妹都昏迷不醒的时候，你的衣服还是我脱的。”
她又离得近了些：“你腰上的伤很严重，是我给你治的，我把你看了个干净，我一个姑娘家都没不好意思，怎么反倒像是你吃了亏？”
杨戬向后退了退，漠然道：“我只是不大习惯。”
陆愉含笑望着他，突然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杨戬下意识警惕起来，还未来得及做任何防备，双臂便被人反剪制住，身后传来陆愉低低地笑：“这样呢？可还习惯？”
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下巴抵着他肩头，说话时呼出的气扑在他耳侧，撩人的痒，杨戬身体紧绷，强装镇定：“恩公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杨婵也道：“陆姐姐，我二哥就是块木头，你别逗他了。”
“木头？”陆愉松开杨戬，跳下床：“木头被女孩子抱着的时候，心跳得倒是很快。”
方迈出一步，身后劲风袭来，陆愉向左跨出一步，身子猛然一转，与偷袭她的杨戬背对背靠在一处，悠闲地倚着他，又道：“好凶的木头。”
杨戬很不舒服与人如此亲密接触，想走开，但陆愉倚得实在，杨戬念着毕竟是救命恩人，怕摔着她，只好认输道：“是我唐突了。”
陆愉早已经在杨婵那里把两人的底细套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杨戬在她眼里就是个顶着大人躯壳的孩子。
他和圣墓山上那群没长大的小崽子一样，最见不得大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样子，一定要顶撞一番才行，明明弱得很，屡战屡败，却偏生不肯服输。
孩子脾气，可爱极了。
陆愉突然就有些想师弟师妹们了，遂打算拿杨戬暂替一下他们，转过身来想摸摸他的头，然后尴尬的发现，这崽子太高了，她够不到。
好在杨戬背对着它，没看见她的小动作，杨婵却看见了，不客气的笑出声。
杨戬狐疑的回头，陆愉忙双手背后以示清白。
杨戬淡然地看着她，黝黑的瞳中不带一丝情绪，如一潭静水，水里映着她的倒影。
陆愉被他这样认真的看着，心虚起来，犹豫再三，踮起脚尖，努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这行为实在蠢的有些好笑，杨戬眸中泛出丁点儿笑意，嘴角也勾起淡淡弧度：“武艺不精，让恩公见笑了。”
陆愉诚恳道：“你已经很好了，是我太厉害。”
杨戬心服口服：“恩公确实厉害。”
“听着别扭，你叫我陆愉，或者随着你妹妹喊我一声姐姐。”
“恩公救我多次，又替我报杀父之仇，我岂敢……”
话还没说完，陆愉已经再次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恶狠狠道：“听我的！”
谁拳头大谁有理，杨戬被这一巴掌拍的有些发懵，不得已再次认输，乖乖唤了声：“陆愉。”
杨婵立马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陆姐姐果然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我二哥认输。”
陆愉道：“所以呀，你二哥根本不是木头，他知道怎么能哄女孩子开心，是个聪明人。”
杨婵想起他以前偷自己镯子，拿去哄未过门的媳妇儿开心的事，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杨戬觉得大事不妙，他一觉睡醒，妹妹好像变成别人的妹妹了，不帮他也就罢了，反而处处揭他的短，这还得了！
于是再看陆愉的眼神不禁又带上了几分防备。
偏生陆愉好像有读心术，有意气他，在蒲团上坐下来，亲密地靠着杨婵，问道：“小婵儿，今天吃什么？”
“辣子鸡。”
辣子鸡好，杨戬想着。
陆愉仔细观察着杨戬，见他虽面无表情，眼里却有微妙变化，心中暗笑，到底是个孩子，还做不到全无破绽。
她欺负人上瘾，便故意道：“我不吃辣。”
“那就吃清炖羊肉好了。”杨婵立刻改了主意。
无辣不欢的杨戬开始怀疑自己睡着的时候杨婵被妖女下了咒，能让人言听计从那种。
此时陆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了妖女标签，看着杨戬一副事不关已的神态，偏生眼神里带着几分失落，只觉得好玩极了，对着杨戬挑了下眉，挑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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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乌从来不知道冷是什么，身为太阳，他天生体热，走过的地方冰雪消融，寒冷是离他太过遥远的一个词。但现在他体会到了，从肌肤到血液无处不冷，所以他把身子蜷在一起，轻轻的打着颤。
有人隔着被子拥住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轻轻哼着歌。
上一个这样做的人还是瑶姬姑姑，那时他还小，不肯睡觉，想到外面去玩，姑姑就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为他唱歌。
那是一首什么歌来着……远处……远处有座山？
千年岁月，一切都太久远了，久到他已记不清，久到他一想到姑姑，竟想不起太多，只能想到拔剑相对，血海深仇。
他杀了姑姑的丈夫，姑姑的儿子，所以现在他受到了惩罚……
可他是奉旨行事，他为自己的父皇做事，天地主宰的命令不会有错，于是他挣扎着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手，死死揪住抱着他那人衣袖，颤声道：“姑姑，我没错。”
那人先是一抖，而后握住了他的手：“你没错。”
她的手也是凉的，没能给他一丝温暖，声音也很陌生，不是姑姑，大金乌陡然清醒，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见他醒了，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你醒啦？”
大金乌猛地抽回了手：“你是谁。”
她洋洋得意：“你的救命恩人。”
她就那么躺在他身边，一只手还拥着他，一颦一笑都令人心头一动。
大金乌生出羞耻感，将她推开，坐起，质问道：“哪里来的妖精？胆敢引诱天神！”
他真的很用力，所以即使床很大，那姑娘还是掉了下去，不多时，揉着摔痛的腰从地上爬起，扒在床沿上怯怯地看着他：“果然醒了就凶啊。”
这副表情，似曾相识，但他从未见过此人。
“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那双眼睛含着不知名情愫，希冀的望着他。
大金乌摇了摇头。
她凑过来：“再仔细看看？”
大金乌仍是摇头。
她好似受了莫大委屈，嘟囔道：“果然啊。”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行了个礼，笑嘻嘻道：“西海三公主敖寸心，见过大殿下。”
四海龙族皆是天庭属臣，眼前这位虽然也叫个公主。却比他地位低了不止一星半点，于是也就不必客气，大金乌稳坐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是。”
“你为我治的伤？”
“是。”
“做得好，待我回天禀明玉帝，记你西海一次大功。”
敖寸心连连摆手：“别别别，千万别，让我父王知道我又跑出来了，非打死我不可，我救殿下不求回报，殿下平安就好。”
表情认真，倒不像是客气。
屋外狂风骤起，窗被大风吹开，寒流涌入室内，灌进来满屋冷气，大金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他竟在畏寒。
“风停。”敖寸心命令道。
西海龙族掌控着三界的风，龙女一声令下，风势顿止，听话的退去，她走过去关上了窗，屋内的温度暖和了些。
大金乌凝神将自己的身体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有一股不属于他的法力在他身体里乱窜，与体内因重伤变弱的阳炎相互冲击、排斥着，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那法力的源头是他的心脏……继而他惊觉自己的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小小的龙珠，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生机。
对于体内突然多了这样麻烦的东西，大金乌十分在意，凌厉目光落在敖寸心身上，责问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
她是风龙，又不是火龙，龙珠与他自身的法力完全不是一路，两种法力在他体内争斗，这会害死他。
敖寸心全然不在意他不知好歹的态度，也不打算以恩人身份自居，好脾气地解释道：“殿下，你的心碎了，我只能如此。”
“取出去！”
“取出去你会死的。”
“取出去！”
敖寸心眯起眼睛看他，半晌，道：“我不！”
她好像终于恼火了，半是威胁地提醒道：“殿下，你的生死现在可是握在我手里呢。”
大金乌只觉体内龙珠疯狂运转起来，数道凌厉风气轻而易举击碎了他体内为数不多的阳炎，身体的每一条脉络都被冷风占据，这给他带来莫大痛苦。
“敖寸心，你……你敢……”
竟敢以下犯上，折辱于他。
“我不敢。”
龙珠停止转动，敖寸心走过来，摸了摸他因痛苦而满是汗水的额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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