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愿赌服输
杨戬和陆愉这一赌气就是许久，起初杨婵并未察觉二人之间有何不对，直到突然意识到那些家书里再没问候过陆愉，杨婵去问陆愉，陆愉道“我利用他，他生我的气了”，具体也不再说，杨婵只好又写信去问杨戬，杨戬却没有回复。
他二人再见面是在周营。袁洪被斩，杨戬又立下大功，哪吒与雷震子两人闹着要宴饮庆贺，哪吒像是自己立了功般高兴，直把人往自己的帐里拽，杨戬无奈的被他拉着走，碰上了陆愉。
陆愉不是自己来的，她此番声势浩大，左边是杨婵，右边是陆长安，身后跟着十数名弟子，俱轻纱遮面。杨婵看见他，目光欣喜，但她们显然有正事要做，陆愉脚步不停，她便也跟着走了，看方向是姜子牙的营帐。
杨戬饮酒时心不在焉，一直想着陆愉为何来此。姜子牙可不是他，姜子牙对玉虚宫忠心耿耿，若又是塞人进来偷取功德的交易，非但成不了，说不定还会起除去陆愉的心思。
陆愉一行人日薄西山才离去，走之前杨婵来见杨戬，诉说思念之情，离去时问他:“真的不见一见陆姐姐？”
杨戬摇摇头，待杨婵出了门，变作只蜻蜓跟了上去，落在距陆愉较近的一名明教弟子衣角。
陆愉在教众面前完全是另一个人，很安静，即将消逝的日光落在她身上，映的一身辉，照的她像尊神像，那双碧色眸子里空荡荡的，一点也不生动。
陆长安化为豹身，背上驮着什么，裹着厚厚的布，隐约有血迹透出，她们来时并未带着这东西，那就只能是从周营带出来的，杨戬用天眼去瞧，是袁洪的尸体，头也在，用针线草草的与身子缝在一起。陆愉为了这具尸体来，他想不到为什么，陆愉行事从来让人摸不透，八成又是听了她那位明尊的话。
杨戬欲离开，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他一惊，振翅飞起，看向这只手的主人。是陆愉，陆愉也在看他，却不似看穿了他伪装的样子，他犹豫片刻，落在了她指上，只停留一瞬，又高高飞起，回了周营。
没过多久，这场封神之战落下了帷幕，阐教占尽上风，世上再无商朝，也再无截教，鸿钧似乎早在离开三界前就有预料，留下一抹神识，带走了在这次争斗中落败的通天教主。杨戬元神不在封神榜上，玉帝下了旨意封他昭惠显圣二郎真君，要他做人间神，管人间事，日后若有差遣，可以听调不听宣，杨戬知道，这八成也是元始天尊授意。
杨戬功成身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圣墓山送他那两个挂名弟子归教，顺便接杨婵回家。本是想着此遭见着了陆愉同她道歉，省得情分就这样因为几句口角冷下去，却没见着，陆愉和杨婵都不在，在圣墓山代为主事的是陆长安。
“教主临走时吩咐，若是真君来了，还请住下来，稍候几日，等她跟婵姑娘回来，有要事相商。”
杨戬住了小半个月，把这片属于陆愉的土地逛了个遍。荒漠贫瘠，尽是黄沙，唯圣墓山和大漠中心那片绿洲住着人，圣墓山中住的是正式入教的弟子，已有尽百人，小有规模，绿洲周围住着的不只是炎山族人了，还有陆愉趁这些年战乱带回来的无家可归之人，他们亦信仰明尊，阐截相争的这些年，这里就是他们的净土。
“入教和信仰明尊受其庇佑是两回事，就像婵姑娘，她不入我教，明尊依旧庇佑她，明尊慈悲，愿意庇护这世间所有生灵。”陆长安这样解释。
于是杨戬很快发现，不只是陆愉将明尊捧得高高在上，这里的所有人，对明尊的崇敬几乎可以用狂热来形容，在他们眼里，明尊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渡尽世间苦厄，陆愉则是他在此世的化身。他是陆愉的贵客，亦受崇敬，受邀参加了几次他们的宴会，吃烤羊肉，喝葡萄酒，看着这些人在月光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无忧无虑。
杨戬有些理解为何陆愉对明尊言听计从了，明尊似乎真的与这个世界的神仙都不同，他好像从不索取什么，也不亏欠别人什么，就连上次借天眼都是陆愉拿全部气运交换的。
明尊完美到杨戬有些怀疑世间是否真有这样无私的神存在。这个世界的神都在争，佛也好，道也好，为了气运用尽手段。连他也是，他深知丧母之痛，却在战场上杀了别人的母亲，吕岳于他有恩，他却看着吕岳被火海焚尽，两教争权，他亦在其中推波助澜。他鄙弃阴谋与搏杀，却仍与他鄙夷的人为伍，因为他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这样的世界，若是明尊能改变，似乎也不错。
陆愉和杨婵迟迟未归，久到杨戬以为出了事，不得不用天眼去寻，然而看遍了三界，竟没有这二人的行踪。他有些忧心，去问陆长安他们二人究竟去哪儿了，但是陆长安也不知道，只是说能确定二人无恙。
又过了几天，杨戬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去昆仑找元始天尊卜卦找人，陆愉突然带着杨婵回来了。陆愉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问杨戬要不要一起去昆仑看热闹，多宝道人与接引道人为争佛教首尊之位，向天道立誓打赌，二人一齐从昆仑山出发，谁先到达西天，谁就是以后佛教的领头人。
封神一战时，多宝道人因为暗算太上老君被拿住，带去了玄都，直到仗打完都再无音讯，如今再现世，竟已皈依了佛门，还要和接引争那领头的位子，可谓世事难料。
陆愉道:“接引也不是傻子，他本来就是佛教首尊，多宝初来乍到便与他争，有他什么好处，他应了这赌注是因为多宝许诺如果输给他就让如今散落各地的截教门人都入佛门，现在通天不在，他倒是能说了算。”
杨戬摇摇头:“阐教不会让多宝赢的。”
多宝怀恨，若是入主西天，又要与阐教对立。
“他会赢的，”陆愉挑眉，自豪道，“圣人们都立了誓两不相帮，但我可没有，我要让他赢。”
“为何？”
陆愉咯咯笑起来:“不为什么啊，我只是想看那两个秃驴输。”
杨戬有些忧心:“你神通全凭气运施展，自上次助我，想必并未恢复多少，还是不要卷进他们的争斗中。”
“我自然不要卷进去，我只邀你去看热闹，我们在终点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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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引不知道灵宝为何要打这样一个赌，三界皆知他的十二品莲台速度在法宝中名列前茅，即使如今降为九品也没受什么影响。行出不过万里他就已将灵宝落下很远，再前行，天气却突然转阴，乌云遮蔽日光，明尊披白袍，踏火来，挡在了他身前。他对明尊自是印象深刻，明尊上次出现时，帮着陆愉打架，夺走了宝莲灯，害他与准提错过无数件大事，气运一衰再衰，不得不掺和进封神这趟浑水中来，甚至要铤而走险和灵宝打这个赌。这人此时出现，显然是来拦他的，接引决定先下手为强，还未接近就先掷出念珠。
宝莲灯自明尊袖袍滑落，浮在他身前，碧光幽幽，让来势汹汹的念珠止步不前。
天空中雷雨大作，天雷就盘旋在二人头顶，随时都能劈下，接引高呼一声佛号，不解道:“施主两次逆天而行，当日是为夺宝，今日又是为何？”
明尊抬头望了一眼天雷，摘下了头上兜帽，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他，阴侧侧的笑。
“袁洪！你……你没死。”
明尊开口:“别慌，死了，我借他肉身一用。”
“你究竟是谁？”
“我啊，”一双眸中涌上疯狂情绪，明尊突然发难，手中化出一把漆黑长兵，劈向准提，“我是讨债之人。”
天道震怒，滚滚天雷汹涌而下，尽数劈在袁洪肉身上，顷刻消散。
明尊欺身逼上去:“来吧，我今天能玩许久。”
灵宝道人从他们身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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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的雨下的越发急了，雷声轰鸣中隐隐约约好像有嚎啕哭声，准提心中有不祥之感，欲前往查看。
陆愉道:“这是要去帮忙咯？”
立马有一名截教弟子道:“你若前去帮忙，那我们也要去帮多宝师兄！”
阐教人不语，静观其变。
很快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奔来，领先之人却是多宝，准提攥紧了拳，陆愉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看向杨戬，神色得意。
众目睽睽之下，准提做不出拦人的事来，只能看着多宝踏入了灵山，誓成，祥云汇聚，大雷音寺钟声敲响，千万梵音响在云头。
接引输了，仅一步之遥。他伤痕累累，看上去刚经历了一场搏杀，见到陆愉，满目猩红，向她冲去，再无半点慈眉善目的样子:“你耍诈！”
降魔杵砸下，几乎将三尖两刃刀拦腰斩断，杨戬体内真气震荡不停，陆愉被他护在身后，若非圣人修为已被天道转给了灵宝，就算接引受了伤他也绝拦不住这一下。
“愿赌服输，冲我发什么火嘛，我可是一直在这儿，什么也没做。”陆愉从杨戬身后探出头来，表情委屈。
阐教也有不少人在此，虽然只是来看热闹，不打算管闲事，但见杨戬卷进来了，还是站出来护着自家人，质问接引是否要与阐教开战。
灵宝缓步走来，面目慈悲，以掌推开降魔杵:“阿弥陀佛，愿赌服输。”
接引大吼:“你和明教是一伙的！”
准提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引目眦欲裂:“有人半路拦我。”
“何人？”
“夺宝莲灯那人，”接引看向陆愉，咬牙切齿，“明教的人。”
陆愉摊手:“谁看见了？”
接引道:“灵宝道人看见了！”
灵宝道:“贫僧没看见什么拦路之人。”
接引一句你说谎还没来得及说，他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便看看谁在说谎，”接引突然看向一旁静默的杨婵，“拦路之人带着宝莲灯，你可将宝莲灯带在身上？”
杨婵看着他，不答，目光皆汇聚在她身上。
接引冷哼:“你拿不出……”
他话未说完，杨婵伸掌，掌心浮出一朵莲来，很快汇聚成型，正是宝莲灯。
“这不可能！世上怎么能有两盏宝莲灯，你这个是假的，给我看看！”接引状若癫狂，扑过来。
多宝大喝一声，金刚怒目:“接引，休得放肆！”
佛祖之威震荡灵山，接引沉默下去，半晌，轻轻低头。他意识到就算证明了明教搅局也没什么用，当日圣人们立誓时，陆愉并不在场，是他自己大意了，忘了这不成气候的小教也有位圣人，一直虎视眈眈，不，如今看来，应是两位。
多说无用，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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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灵山十万里外，明尊静静望着灵山方向，雷云在他头顶盘旋，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袁洪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天雷锲而不舍的攻击几乎让这具身子粉碎。
“此处天劫，道友莫要再靠前了。”他突然转过身，右手握着的金色珠子光芒大盛。
燃灯看向那颗珠子。
明尊微笑，那笑挂在袁洪血肉模糊的脸上尤为可怖:“你没看错，你会死在我手里。”
燃灯双手合十，颔首:“贫僧死于光明未来，荣幸之至。”
“知万世而不能言，很苦吧？”明尊问他。
燃灯轻轻摇头。
“走了。”明尊笑。
又一道天雷轰然落下，袁洪躯体彻底湮灭，乌云散去，露出热烈阳光，燃灯坐在云头，轻轻诵了一段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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