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门泊东吴万里船

无面人虽然下台，但还是没有死，苟延残喘着爬了起来，用阴毒的目光看了俞诺一眼，跌跌撞撞地走出擂场。

        有人依旧愤愤不平，想要在出口处围堵无面人，却发现对方好似一只灵活滑腻的长蛇，在挤满人的通道中滑行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你为什么不杀他？”

        下台时，有人质问俞诺。

        “我并不愿意杀人。”

        俞诺道。

        即使俞诺知道此人性情暴虐，也不至于杀死对方，以免惹祸上身——她并非前世西方电影中那些个英雄人物。除非对方要置她于死地，那她便知道矛盾无可回避，要斩草除根。

        她说完便不再理会周遭繁杂的声音，径直向着第一名而去。

        这一场后，她便能拿到开光境的敲门砖了。

        或许因最后这一回挑战的是首名，场边裁判的话格外多。

        “首名可愿接战？”

        “战。”

        随着一声清晰而响亮的女声，一身红衣劲装的少女从台边飘然而上。

        她面上覆着金色凤冠面具，手臂间抱着一把琴，红衣劲装边镶嵌着祥云与凤回旋腾飞的纹饰，气势非常。

        俞诺觉着这套扮相有几分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眼熟在何处。

        她究竟在哪里见过相同的扮相呢？

        就在俞诺思考之际，红衣姑娘微微伸手，朝俞诺一拱手，利落道：“请赐教。”

        俞诺便也同她一般拱手献礼。

        只见那姑娘挥琴至身前，指尖轻动，灵力泄于琴上，一波音便朝俞诺攻了过来，俞诺以刀驭灵气相防，音入耳时已然是清亮悦耳的和弦，不复攻击力。

        那姑娘朝着俞诺微微颔首，指尖悬于琴弦上空，微顿，而后，指尖音调如夏水襄陵一般滔滔不绝地蔓延，好似群兽过境，又好似战场上的烈烈风声，引着万千金戈铁马朝俞诺奔涌而来。

        俞诺只觉心神震动，胸口灵气奔涌，急急起手防住，灵刀聚灵亦聚到极致，却也只能护住自身，而脚步纹丝不能动。

        原来方才不过是起手势，如今才是真正攻势。

        俞诺体内愈运转愈厉害，灵台中所蓄灵气如奔腾洪水一般迅速外泄，而对面姑娘眼睛轻阖，手底动作愈弹愈快，琴音愈发激荡，二者两相抵触，竟然谁都不能前进半分。

        “这姑娘领悟力了得。”场下有一长须老者抚髯赞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只可惜是音修，”另一个驼着背的矮小老人摇摇头，看着台上交锋身影叹息，“只能以琴音为攻，限制太大，若对面崽子能拜托她的束缚，她便无能为力，总不能拿着琴去敲打对方的刀——以木攻金，自取其辱。”

        “这也未必，”长须老者道，“那小女孩虽说有刀加持，自身修为领悟，却不及这姑娘。”

        就在他们谈话之间，台上攻守之势骤变。

        二人相持，双方都耗费灵气，俞诺苦苦坚持，红衣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额上大滴汗水溢出，面色凝重，显然也是灵气不足之象。

        然而她琴音却更加急促凶险，好似钢刀逼人胸膛，琴音里，竟然渐渐涌现出万千金戈铁马伴随在她身边，向俞诺冲去。

        此乃意念聚灵，虽一人，可造千军万马之势。

        而俞诺以一人独挡千军万马。

        她冷静地看着奔腾至她面前，而又很快消失的士兵，努力在脑海里寻求解决之道。

        对方之所以能够压制她，是因为有琴，有琴曲，有琴意。

        若对方以意念聚灵，为何她不可？

        虽然她无金戈铁马之声，却有其他物象。

        俞诺御刀在前，亦如对面一般闭上了双眼。

        灵台内碧绿逐渐见底，群山逐渐裸露，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

        每一回炊程光显时，她都能感觉到灵台稍有变化，但从未认真体悟，一来毕竟她刚刚接触灵气与修行概念，还尚未养成好习惯；二来彼时灵台充盈，就算改变，也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竖起片石小岛，自然不易察觉。

        今日灵台枯竭，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台的变化。

        心念流转之间，她微妙地改变了刀锋的方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微妙的弧度，而随着刀一下下如擘画般下工，数十百只小船突然出现在空中。

        接下来是一扇窗，一汪水，一扇门。

        百舸不争流，深深浅浅缓行舟，绿荫密布，沿岸门扉处传来人绵长喜悦的歌声，呼唤着前线亲人的归来。

        金戈铁马尤在，然而金石之气、鏖战之意却从擂台上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雀跃与安心。

        对面姑娘还欲弹琴，双手却如凝滞一般，无法再移动。

        她终于长叹一口气，弃琴而起。

        俞诺感受到对面的动作，也收回灵气，睁开双眼。

        只见红衣女子面具下的眉眼诚恳，抱拳问道：“敢问姑娘此招之名？”

        原来这便算是一个招式了。

        俞诺想了想，道：“借前人诗意而为之，许可记作‘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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