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逃亡者（下）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森豪尔眼中的红色，萨丁失神一顿，而就在一顿的瞬间，摆开了双刀的森豪尔风一样迎上去。
“来啊！”
森豪尔从未感受过那样畅快淋漓的战斗，在相触的刹那间他借着速度带来的力量将龙炎整个都压上去，巨大的力道连恶魔都被压得后退，萨丁稍撤几步朝后小跳摆正姿态，但他已经如影般尾随而上，向左滑步的同时猛地出刀，在轰然拉开的火焰里刺向萨丁的腰部。
来吧！恶魔，就该这样！在这雪雾靡靡的小林里，在这血一样的夕阳下，我将堵上性命与你酣战！这一切就像回到了那天，回到了那场我没打完的战斗，这一次，你们这群胆敢对她出手的人，全部都将不得好死！
面对这样极近处的攻击萨丁砍不出太刀的长刃，所做的只是横过刀柄格挡，森豪尔则将砍在夜刀·月影上的龙炎向下一按，整个人接着那股力道跃起，在空中用另一把龙炎反手朝后甩出巨大的圆叩向萨丁的头部。
来吧！这一次你们将见识我的力量！这空中的炽炎既是我的怒火，它将从你们的头发，皮肤，睫毛开始，最后蚀骨而终！只要被我的火焰一撩你们既是死路一条！
萨丁将刀刃一转格开森豪尔的武器，接着矮身转腰，躲掉从天而降的一刀，同时反而接着格开武器的力道回身以旋风之势横扫，在由另一边扫过来的利刃前森豪尔来不及反应，只得仓促收刀格挡，然而凌于空中的他却没有卸力的方式，在那犹如大剑横扫的力量前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对啊，这样才有意思呀！如果你太过弱小了，那么我的愤怒岂不是会显得很可笑吗？
森豪尔空翻一圈在雪上停住，他原地站定转动双刀舞出撩乱的剑花，最后在收势的一瞬间一把握紧，又于怒吼中起步，在咆哮声中锁定那个人...
那个站在火焰之后，模模糊糊间又好像在笑着的人。
那一刻森豪尔真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不属于他，也不属于猎人的地方，四周的岩壁在恍惚间被砖壁附着，它们延展而上，相交空中，形成了巨大的殿堂，而散立各处的树木则化身衣着华丽的男女，男的仰头俯视，女的隔着小扇轻笑，他们全都在看着，以看杂耍般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咆哮怒吼，想打完那场未开始就结束的厮杀的人！
已经不是萨丁了...他的对手已经变作了那个拥有灿金发色的男子，他的笑又回来了...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散漫，就好像知道自己不会被伤到一样！
夜刀·月影如铡刀自天而降，萨丁反而上前一步以巨力竖斩，森豪尔折步避开的同时一脚擦上砍在地上的利刃，反手全力掷出左手的龙炎，一时施展不开武器的萨丁一蹲闪过，同时再次转刀扫过森豪尔的脚底。
就该这样啊！全力抵抗吧！因为你所想要阻止的不止是我对你的怒火，还有在此的所有人！我今日再次在此许诺，你们这些所有胆敢蔑视我们的人都将悲惨的死去！这不是我的诅咒！而是将要由我实现的预言！
森豪尔斜过身体向夜刀·月影横扫过来的位置发力，以舒展的姿态飞扑出去，那一刻他的身体几乎与那一柄无所不断的长刀平行着擦过，在落地的瞬间他翻滚卸力，继而直起身体朝着龙炎飞掷至地的方向狂奔，萨丁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稍撤一步，朝着狂奔的森豪尔摆出了投掷的姿势。
这就是你的实力，黑色恶魔的实力吗？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你这样不是侮辱我如此的决意吗？那一日，那在修雷特王城的一日我分明是那样的愤怒！那样的想要杀死他们所有人！而现在你却用这样漫不经心的战斗来敷衍我，真是太可笑了！
森豪尔在靠近那把刀的一瞬间顿步，起跳，在空中转身一周猛地甩出另一把龙炎，‘刷’的一声中火焰仿佛真的化身巨龙扑击，在这样突然的一击前萨丁毫不惊慌的收刀转手下劈，狂啸的火龙被一下子斩落了头部，但在那一瞬间又有暴鸣的火光自其上显现，在那与黑刃的相击之处展开了轰然的爆炸。
死亡！毁灭！我还能送给你们什么呢？那修雷特的诸位啊，我还能送给你们什么呢！
森豪尔落地，曲膝，拔出最先被掷出的龙炎，而后踏地奔袭，将龙炎放至身前又正刀按底，以绝不亚于飞掷的速度冲向火光后的萨丁，他撞过眼前由龙炎流淌而出如幕的炎气，将咆哮混在爆炸的尾声里，想要以绝对的力量和速度一击贯穿萨丁的胸膛。
没错！这是本就该有的战斗！本该发生在那么多年以前，由他开始，又将由他亲手结束的战斗！在这场战斗里所有对她犯下的罪都将得到偿还！
可是...你在为谁而战呢？为...她吗？可是分明在这场战斗开始以前...
她...就已经死了啊！
森豪尔一顿，目中一时恍惚。
他...没能看清那一幕，那...龙炎被什么东西砍飞，自己的脖子撞进某个钳子般张开的手掌里的一幕...所感受到的只是...只是窒息感，还有...
再熟悉不过的无力...
印在森豪尔瞳孔里的就只有萨丁隔过炎幕看过来的冰冷眼神，原来他没有在那爆炸之下惊慌失措，而是…而是如那些贵族一样，就像看杂技一样看着他，审视着他…就好似…好似森豪尔所做的一切都是表演，他的怒吼…他的不甘…全都是为了取悦对方而生的表演…
在被钳住脖子慢慢举起的时候，一切都恍惚起来，在那由他展开的火焰里，在那...不知是燃烧了整片雪林还是整个殿堂的火焰里...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森豪尔的目中流出，在那渐趋模糊的视线里他能看见...能看见满堂的贵妇贵族大笑起来，能看见灿金发色的男子满目的鄙夷，能看见猎人装束的人们失望的摇头，能看见！甚至能看见自己狼狈无力，如懦夫，如蠢货，如狗一般的可笑面庞...
还有那不远处的女孩，流着泪说出的...
谢谢你...
萨丁冷冷的审视着眼前这个已被锢于手心的男子，看着他挣扎起来，不是要反抗，而大概是想要...
笑？
但笑得太吃力，太难看了，在脖子被扼住的时候他拼命的蹬腿，拼命地抓挠萨丁冷硬的手，为的只是减少几次打断笑声的咳嗽，他还哭着，毫不遮蔽，毫不掩饰，泪水如溪般涓涌出来，成串淌下他的面庞...
萨丁不再看了，他用右手转动夜刀·月影，左手虚虚的往上扬了扬，这么短的距离他使不出太刀这般武器，所想的大概是将手里的人抛向空中再一刀切断。
而正当他要这样做的时候，却被身边的异动打断了...
那是...由那把名为龙炎的对剑拉出的，已经笼罩雪林的火带...
先前萨丁并不是没有注意那些被冠上了神之名的火，反而相当重视它们，他有意的避过燃在空中的火焰，或是蛮横的撞进，又在它们缠上自己，点燃自己之前脱离出来，他明白它们的特性，那蚀骨之名下所含有的特性...
萨丁又看回手中锢着的人，他用野兽般的眼神直视萨丁，已经溢出白沫的嘴角仍死犟死犟的保持着嘲讽的勾角，但萨丁所凝视的不是这些，而是...
闪耀在他眼底的，越发浓郁和狂暴的红色...
蔓延整个雪林的火焰都颤动起来，它们摇摆，它们缩小，最后在刺耳的嘶鸣里被某种东西命令收作红到极致已成黑色的线一样的东西，那一瞬间萨丁连它们那炽热的温度都不再感觉的到，有的只是浓郁到极致的危机感。
“是对厄尔尼诺下药了么...”雪林里传来了淡淡的声音，在这声音里森豪尔瞳孔一凝，浓郁的红色摇晃几下，散去了。
“多年前我曾对你这样做，所以今天你以相同的方式对待你的后辈吗？”
不知在什么时候，瓦纳克斯就已经站在了这片雪林里，他静静的停在厄尔尼诺的旁边，以温和的方式试过了他的气息，继而在平稳的呼吸里放心的站了起来，森豪尔挣扎着扭头看过去，所见的只是血色夕阳下有着白发黑甲的老人，最后他抬眼扫过来，略显浑浊的瞳孔中在须臾间印过了森豪尔的身影。
萨丁甩开扼住的森豪尔，在雪林里那随风而逝的火光后回头，摆刀面对瓦纳克斯，被甩出去的森豪尔蜷在雪地里咳嗽几声，勉勉强强的抬起头。
“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啊，瓦纳克斯。”
“报复？孩子...你还是没有长大呢...”老人无奈的笑着。
“那应该是个诅咒吧，不管对你，还是对我，亦或是对他...”
“诅咒这种东西，不应该乱用啊。”
“你说对么，恶魔？”
萨丁直视瓦纳克斯良久，最后迟迟的开了口。
“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不。”瓦纳克斯反而摇头，否定，“我想让他们离开。”
“你应该知道他的价值。”萨丁毫无感情的注视着老人，淡淡的强调着，“厄尔尼诺，即：命运之子，在与神的对抗中，被它们钦定的他必不可少。”
“不，萨丁...”老人慢慢的说着。
“直面白神的人选已经定了，不是由你口中的它们，而是由...”
“我们。”瓦纳克斯说着，却没有看着萨丁，而是扫过躺在雪地里的森豪尔，然后低垂目光，锁定了脚边的厄尔尼诺，他最终敞开了嗓门，以森豪尔所吃惊的，震撼雪林的嗓音大吼。
“这是注定的！最后所直面白神的就只有两个人！那就是我！和你！
“这就是命运啊萨丁...或许是它们所预定的，但却是我们所决定的...”
在最后的几十秒里，剩下的似乎就只有二者的凝视，没有交锋，没有碰撞，有的只是两个目光隔着渺渺雪林的，淡淡的对视...
最终，萨丁转身，他朝着波凯村的方向渐渐的走远了...
在那夕阳落日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刻，带着长长的影子...
老人则最后凝视一眼森豪尔，抬脚从另一边离去。
而就在此时，在遥遥可见雪林的小丘上，凰之舞提刀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凝视着，及肩的长发已经褪去了那血般的色泽，只剩下柔美的粉红在夕阳下反射着瑰丽的辉芒，但那辉芒又很快消失了，因为无边的黑暗从东北边推过来，如海如潮般将她吞噬。
“不~不应该的喵，我分明感觉到了喵！”
尼灵在凰之舞的脚边发狂似的抓弄着自己的毛发，“凰之舞你听我解释，我的预感绝对没问题的喵，甚至明显到我都看见了那场景，那里...在那片小雪林里本来绝对会有人死的喵，我作为黑猫对死亡的预示明明没有出过错的喵，可是...可是那本来应该由我们来阻止的死亡却在...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被改变了喵...”
“那还真是...”
“可惜呢...”
凰之舞淡淡的说，收回了目光，转过了身体。
尼灵瞪大眼睛在满满的无辜神态里看着她的背影，凰之舞今天一天好像都不怎么对，来的时候带着一脸不同于以往的恐怖神情，弄得尼灵都没敢趴到她的肩膀上，现在则是说出了很奇怪的话，更奇怪的是居然没找让她白跑一遍的它的麻烦...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喵？
尼灵挠了挠猫头，找不到一点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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