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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水和书


  档案科里面明显没有怎么打扫过,一股子霉味,到处都是灰尘,甚至刚开门的时候,有蜘蛛掉到怂包身上,把他吓得不轻。书架间的蜘蛛网上,有一只小虫子正在拼命动弹。

  “我说白胖哥,你多久没打扫过了...”怂包一脸嫌弃地看这看那。

  档案室里面堆满了文件,我随意从书堆最上面拿了一本,正经的警察笔记本封面,打开之后,写了一些关于别的阴郁者的情报。这一本里面写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歪歪扭扭的,看的不是很懂。我把整本书倒过来一看,看到了一行小字,写着“阴郁者61号—水”。

  61号?我还没有听说过仅有两位数的阴郁者,许是061号或者是161号才对。往往,前几个数字,百位数都会带上一个零。就算是我们追查的阴郁者302号,也才三百多个人。

  “嗯?怎么了?”李白天看到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走过来问。

  “没事,这本书是?”我向他扬了扬封皮上面的小字。

  “61号?奇怪,不是061号?你们这里办公态度不严谨啊,居然漏写!”怂包歪着头看到了小字的内容,怪笑着冲着李白天,一脸请老子吃饭的表情。李白天没有理他,从我手上接过来书,看了两眼,回道:“我也不清楚,这本书是我的一个老前辈留在这里的了。”

  “老前辈?”我和怂包同时发文。

  “退休了一年多了。我刚进档案科的时候,他还安慰我请我喝酒呢,只是现在去了哪里也没给我说,貌似不是定保市的。”李白天有些沮丧。

  “那这本书他没带走?”

  “没,他说留给我,估计会有用。我看了几页,看不懂里面写的是什么,就没有再管了。”

  我扭头看了看不知道又踱到哪里去了的怂包,隔着书架和桌椅问他:“你不看看内容?说不定你看得懂呢?”

  “别了吧程哥,我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初中文凭,我连高中数学题都做不起,你还希望我看得懂这些高深的文件?”怂包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喂,白胖哥,你们这里有茶吗,我想泡一点。”

  “茶的话估计早就没有了。老前辈退休的时候,我不怎么喝,全让他带走了。”

  “哦。那么白开水也行。”怂包自顾自地走过来,在门口旁边的饮水机上倒了杯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皮质沙发发出吱呀吱呀的惨叫声。我看了看那个饮水机,也没有拦着怂包,只是冲着李白天问:

  “上次打扫的大爷大妈来是多久?”

  “这个吗...我记不太清了,因为这个办公室归我管,我从来没有叫过清理人员。”

  “那么,你有多久没来过了?”

  “好久了......自从老前辈退休了,就我一人在档案室了,我就没来过了。”

  “哦哦,也就是说——”

  我看到怂包把水喝了下去。

  “这个饮水机有至少半年没有换过了?”

  “噗!”怂包坐在那里,一口气把水都喷了出来,“我去,程哥,你怎么不早说啊!”

  李白天见状,好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我都忘了自己没换过饮水机了,大家见谅,我马上去下面抬水上来。”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却又含了些欣喜。

  胖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我侧耳,并没有听到走廊的脚步声,暗自有些激动。

  开始了。他给我俩下的局。

  怂包吐完了嘴里面的水,甚至要把手伸进喉咙,我笑着叫住他,说道:

  “放心吧,那个水没问题的。”

  怂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说道:“怎么会没问题?他都说了,他好久没来过了,也没请过清理人员啊。这不是,已经半年没有动过了吗。”

  我拍了一下额头,对他讲:“李白天很厉害,不是一般的人。”

  怂包靠过来。

  “怎么说?他是阴郁者?”

  “别开这种玩笑。我不知道该怎么总结,但是现在有几个细节可以注意。

  “首先,那串毛线穿起来的纸片。我看了一下,有一些纸片写了很多关于阴郁者的情报,都被他翻得有点烂了,这样的档案科的同志,是绝对不会在将近半年的时间内都没有进过办公室的。他在刻意说假话。”

  “你这太绝对了。我也很热心工作啊,你要我弄弄小纸片那些,我绝对也没有任何问题的。让我坐办公室,屁股会长疮的,而且我也没有办公室可以坐,那是程哥的办公室,我只是给你打工的...”

  看着他貌似又要发牢骚,我打住他。

  “你也可以这样说。反正,我并不觉得放了几个月的蜘蛛网,还有这种黏性。”

  说话间,我拨了拨书架间的一串蛛网,上面明显还有正在动弹的虫子。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就算是那只蜘蛛勤奋,又重新织了一遍网呢?我在动物世界上看到过,说蜘蛛可以算是节肢动物里最勤奋的了...”

  “你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解了,居然还记得节肢动物?”

  “别...看电视看多了,自然就记得了嘛。”

  我倒没有继续问是什么节目能够一直看到“节肢动物”这四个字。我拍了拍旁边的饮水机,用一种嘲笑的表情看着他说:“其实我也不太确认,直到我看到了这里。”

  我侧耳稍微注意着门外,估计李白天就站在后面。

  “饮水机又怎么了?还有程哥,你别老次破案的时候都用这种拽拽的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我智商更低了。”他靠过来拍了拍饮水机的顶部。

  “饮水机放了半年,为什么这个水桶的桶壁和底部还这么干净?静置半年时间,我可不认为一点杂质都沉淀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说不定最近有什么地震把杂质又震回去了呢?别老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程哥,你要说服别人,至少得先过你的助理这一关。”怂包仍然一副不愿意认输的表情。

  我无语地看着他。

  之前的案件里面,他也是这样和我抬杠,我和他都吵习惯了,虽然最后全都是我赢。

  “我们来之前,我看过了最近的天气了...有什么地震的话,别说定保市了,我们京北也会得到消息的,毕竟挨得也不远。所以,还有要补充的?怂大助理?”我挑衅似地看着他。

  “我...我...暂时想不出来了。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我的水也喝了,吐也吐不出来了,反正是我亏,你怎么说都没有损失。”他又跑到书架另一边,想要装模作样地翻书。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

  “那个,是叫赵劲松吧?”

  李白天从外面踱进来,双手背在后面,一脸微笑,和刚才微微驼背满肚子甩的飞圆的形象大不相同。他的手边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水桶,果然如我所想,他一直在门外。

  “啊,啊?是我,怎么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可不能就这么轻松放弃啊。你刚才提的几个问题都是对的,只是可惜,你还没有问够——”李白天转过头来望了望我,却没有一直看着我,转而看向了一脸茫然的怂包,向我发问:

  “小程,我问你,如果是我进来的时候,故意抖了抖这个饮水机,目的就是为了让杂质溶解,怎么办?”

  我对这个局面产生了比刚才还要浓厚的兴趣,李白天给我俩设的局,我会亲自解开。

  “你进来的时候做了什么,我确实不清楚。倒是如果沉淀了几个月的杂质的饮水机,随便轻微摇一摇就溶解了,那么世界上的毒杀工作者都会感激涕零地报答你。”

  李白天摆了摆头:

  “说话方式有点冲,不过够尖。如果我再给你说,就算是好几个月,以现在现代化的清洁水的能力,也没有什么杂质可以沉淀出来,你该怎么说?”

  确实。

  我想了想。为什么我敢保证饮水机几个月就会脏,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就亲自见过那个场面,至今无法忘却。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过了十年,这个清洁水的能力,以现代科技的发展速度,达到99程度以上的清除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如果说,我是从别的方面觉得不对劲呢?”

  李白天听到这个话,转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可能性应该不大吧。我觉得,笨拙如我,也不会留什么破绽给你看到。说吧,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推测出来我在说假话,我觉得还是只可能在饮水机上面。”他说完话之后看了看饮水机顶部的小字。

  “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啊?”一旁,怂包已经从一脸茫然进化到了上课听讲程度的懵逼了。

  这个人,在挑战我。说实话,他给我露的破绽,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就在那个饮水机上,用脚指头都能够想清楚的时间关系。刚才我一直没有提起,就是想提拨一下怂包,让他自己能够发现,结果这个傻瓜在杂质的事情上嚼了半天舌头,一窍不开。

  我有点恼火,又有点兴奋。李白天,定保市的唯一的档案科人员,给我设了一个局。也不知道那个退休的老大爷身份是真是假,但是,我必须要想出来一种目前从未入眼的可能性,我一定要从饮水机外想出来一种可以证明这个办公室最近也在使用的可能性。

  李白天站在饮水机旁边,微笑地看着我。

  “嗯,我还有一点发现...”我的底气有点不足。

  “哦,那是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李白天一脸貌似他已经赢了的表情。

  我回想了一下从进入大厅以来,我和李白天的所有互动。李白天的所有动作,他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还有进入这个档案室的所有细节。我尝试着从中摸出至少一丝可疑的味道。

  “对了,程哥,你刚才说的那本书在哪里,我想看一看。”怂包忽然发言。

  “在那,怎么了?”我指了指桌子上一堆书的上方,我刚才又把它放了回去。

  “我在想,连节肢动物这种高级词汇我都知道,说不定你说的那些看都不懂的东西,又是我在猴年马月的时候看到过的呢?”他兴奋的走过去把书拿起来。

  猴年马月?

  从怂包嘴里蹦出来成语不多啊...慢着。

  猴年马月...

  我想起来了刚才我们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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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白天:“.......我看了几页,看不懂里面写的是什么,就没有再管了......”

  我:“.......这样的档案科的同志,是绝对不会在将近半年的时间内都没有进过办公室的......”

  ——————————

  我扬了杨嘴角,看向了李白天:

  “似乎用不着饮水机出场了。”

  “怎么说?”他也有点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期待。

  “我进门来的时候,不是拿着一本书问过你一些事情吗。就是那本,后面写着“阴郁者62号——水”的那本书。”我指了指正在疯狂翻页的怂包。说实话,就算做了他几年的上司和搭档,我也仍然搞不懂有些时候他的脑回路和思想状况,比如现在疯了一样地在翻书。

  “怎么了?我......哦,说起来确实啊...”李白天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貌似他和我想到了一起去了。

  “这个错误挺小的,但是你犯了。现在,轮到你给我解释一下了,为什么老前辈退休的时候,一本你绝对不会再看看的书,结果在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是在桌子的书堆顶部随意拿到的呢?按道理,这本书被压下去,被虫子咬坏了也不足为奇。”

  我有些开心。体会到了许久没有体会过得破案的快感。居然在与正常人的言语交锋中,感受到了与“非正常人”对峙时的刺激与思维风暴,着实是畅快淋漓。

  “好吧。你找到了,我的又一个破绽。”李白天苦笑。

  怂包本来在那边翻着书,忽然抬起头来冲我喊道:“不行啊程哥,我看不懂,这里面写的是些什么东西啊,全是鬼画符。”

  “好了你过来吧。你的白胖哥要正经地和我们谈工作了。”我向他招了招手,同时向李白天微笑致意。经过刚才的事情,对方估计已经愿意以真的工作态度和想法来和我们交流了。

  “对了,饮水机的事情怎么样了?你们说完了吗?”怂包一脸茫然地问着貌似是半个世纪前的东西。对我来说是半个世纪,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整个过程并没有超过一分半钟。

  我给李白天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来亲自说明。

  “赵劲松,你的思维能力很不活跃啊。我觉得,我留下的这个破绽极其明显,以至于你的搭档一进门就已经发现了,结果至今都还蒙在鼓里。”李白天一改发言态度,一下子给人一种老干部的感觉,仿佛是在训斥新人。我有点吓了一跳,幸亏我发现得早。

  “啊,到底在哪,我不清楚啊。”怂包摸了摸后脑勺,求助似地看向我,用眼神说着“快,救救我”

  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还记得你穿的这身衣服是多久买的?”

  “啊,现在穿的这件吗?”他指了指自己的休闲服。

  我点了点头。

  “我想想啊。应该是去年暑假,趁着优某库打折促销的时候买的,具体几折我记得不太...”

  “打住,你记不记得买衣服的具体日期?”

  “日期?你在逗我吧程哥,我怎么会还记得买这件衣服的日期啊。我连几月份买的都忘了”

  “那好,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的生产日期?”

  我刻意把“生产日期”几个字咬的很重。

  “什么生产日期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它的生产日期啊!又不像是我们买的饮料和零食……哦,生产日期……哦……”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了。

  “嗯。这桶水的生产日期在这上面写的一清二楚。”李白天微笑着拍了拍水桶的顶部,上面有写着生产日期的小字,“有你搭档在的话,我感觉你也翻不出来什么浪花。好了,我们该聊正事了。坐吧,关于你们上报的阴郁者302号,是叫做换的,我已经大致看了一下资料了。”

  他给我们不知道从什么角落办了两张凳子出来,示意我们坐下,他自己倒是站着,估计也没嫌自己肚子有多重。

  “说实话,有点不可思议。”

  “什么不可思议?”我问道。我看到李白天的眉头皱了起来。

  “转到逝去老妇卡中的那笔钱,在案发第二天上午,就被取走了。我查了一下,取走现金的是这个小姑娘——”

  他从裤包里掏出来一张照片,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我不禁怀疑他裤包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怎么了?”怂包代替我问道。他瞅了瞅,接着问:“小姑娘长得还蛮不错的,你们问她多少岁了吗?”后面这个问句不代表我的思路。

  “你别开玩笑。这个小姑娘是哪里的?”我问道。

  “锦天市的。而且,和那个已逝的老妇没有任何关系。对,这也是她自己说的。”他看到我脸上的惊讶表情之后,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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