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姑娘和手枪
“不可能吧？”怂包弱弱地问道。我心里面也在想，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话，可能性不大。现代社会，要取走一个陌生人银行卡里面的钱，简直就像登天一般难。
“这位老妇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能从银行卡里取走钱？”我问道。
“有些巧。在遗产流程还没有执行之前，那个小姑娘就已经把钱取走了。当地的银行职员根本不知道手上的银行卡是来自一位已死的老妇，只是按照流程将钱取出交给那个姑娘。”
我又看了看那张照片。以警察局的审问室为背景，估计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现在说不定还在警局。看上去二十一、二岁，很年轻，李白天叫她“小姑娘”也很正常。着装打扮毫不异于常人，就像是一名活泼的正在上大学的学生。
“在锦天市警察局？”我问李白天。
“没，在这。经过两地警方协商，已经转移过来了。毕竟这是笔...嗯，赃款。”李白天拿捏不好用词，只好用一个通俗的说法来概括。也是，这种不明不白就消失掉的金额，也难怪当地的新闻会把后续的消息掩盖掉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问问她。”怂包立刻站起身，挥了挥拳头。
“所以说，你这个年轻人还是太过焦躁了。”李白天翻了个白眼，站在门口的身体一动不动，“我已经去询问过了。没有问出来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价值。”
我相信李白天的办事能力，他的阅历显然要在很多档案科的同志之上。不过的是...
“我觉得我和怂——我搭档还是要去问一下。毕竟，这边只有你一个人，询问也是你一个人进行的吧？上级应该还没有派别的档案科的同志来。”
“嗯。全程是由我一个人询问的。但是碍于隐秘的必要性，我并没有向她提出一些关于阴郁者的事情。审讯室外面还有我们的同事在，说的话也是有记录仪记录下来的。”
“我知道了。记录仪我们就不看了。”
“诶？为什么？”李白天有点疑惑，“万一里面隐藏了一些我没有看出来的信息？”
“不用啦。对程哥来说，面对面的交流才是最为重要的审讯方式。没有看到脸一律按虚假信息处理。”怂包笑嘻嘻地示意李白天带路。
“没有这么夸张。我只是，习惯了面对面交流。听着记录仪里面的录音，不是太能感同身受。”我解释道，跟在李白天后面。
“嗯...你们的做事方式也是挺奇怪的——”李白天把门关上，又用从裤包里掏出来的钥匙重新锁上了门，“不过也可以理解。现在，我都要被单位的新人看成怪物了。”
“诶，白胖哥，所以你到底多少岁啊。感觉你太深沉了，不像是没到40的人啊？”怂包又毫无礼貌的问东问西，不过幸好李白天没有介意。
我也略感兴趣地看过去，然而大肚子的主人还是回答道：“真的是35，没骗你们。”
他边说着边指向楼上，说道：“走这边。”只是感觉，神情比刚才提到他前女友的时候还要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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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的审讯室在楼上，这是我没想到的。
“一般我们的审讯室都在一楼或者地下室，在楼上不会嫌...膈应的慌吗？”怂包小声地问李白天。
“嗯？怎么会膈应？”
“就是说啊。楼上大多是办公区啊，想着自己和那些嫌疑犯一个楼层工作，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啥的吗？”怂包天真地发问。
“我发现你真地傻得有够可以，不要说话，跟着李前辈走！”我第一次称呼李白天，是用了“李前辈”的说法，后者显然比较受用，转过头来欣赏的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真的不奇怪吗...”怂包又靠过来小声地问我。
“我也不清楚，但是别问东问西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别乱问别乱看。”
李白天在前面走了一会儿，我们大概经过了类似于四五个办公室，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门的旁边有一扇玻璃窗户，是标准的审讯室用的单向可视镜，里面的人就像鱼缸里面的鱼，命运被捏在站在外面的人的手里。
说实话，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但是自己是干这一行的，也只有忍着。
我从玻璃窗往里面探了探，板凳上坐着一个女孩子，一模一样的发型穿搭，头低垂着，貌似睡着了，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空的饭盒，好像刚吃过晚饭。
“不是，你们就这样把她撂在这不管了？”怂包也看了一眼，有点惊讶。
“这不是来接她来了吗...”李白天无语地回答，“你们问过之后，我就会让相关人员带她去休息了。刚才让她待在这里吃完饭，想的是可能我还要问一些问题。不过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他把门打开，朝我扬了扬头。
“进去吧。让你的搭档留在外面学习学习，我正好教育他一下。”李白天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怂包。
“里面有记录仪吗？我说的话会不会被曝光给地方警察局？”
“没有。里面现在什么录音设备也没有，你放心大胆地问吧。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在外面的我们。”李白天看了看里面坐着的女孩子，敲了敲门框，控制音量地朝她喊道：“醒醒！我们要做二次笔录了！做完了就可以休息了！”
我伴随着这阵叫声走了进去。里面的女孩子恰好抬起头来，茫茫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外面的李白天的方向，问道：
“请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行！得调查清楚之后才可以让你回家。”李白天边说边慢慢地把门带上。
门关上之前我听到怂包小声地问他：“她的父母有接到通知吗？”
“我们联系了...”后面就没听清了。
门已经关上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站着，面对着一个坐在板凳上，没有被铐上手铐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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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去，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多的椅子。
“别看啦，没了。他们都是站着问我的，你也站着问我吧？”
女孩子在我身后忽然发言。
从声音大小判断她没有站起身，我紧张的身子松了下来。我转过头去看着她，从内心描摹了一下她的五官。
平等样貌，中等大小的眼睛和鼻子，小资家庭价格一般的化妆水所平铺出来的肤质，这是我对她的脸部的第一印象。我对化妆水懂得不是很多，如果是另一群懂得美颜的朋友，一瞬间可以连着口红色号到睫毛刷品牌都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找椅子？”我装出一副笑吟吟地脸问她。
友善，是审讯的不二法宝。
“没有为什么啊。你要问的人就坐在这里，所有准备应该在进来之前就搞定了。但是你又在找什么东西，显然是进来之前不用考虑的，也就是说，是审讯室里面应该有的。”她不屑地看着我，“应该有而没有的，只有椅子了。”
思路倒挺清晰。
我仍然笑着看着她，扭头看了看她的上衣。
“优某库，你穿的和怂——我朋友是一个牌子呢。”
“拜托了大叔，穿这牌子的街上一抓一大把，我觉得你们不会是因为这个抓我进来的吧，不然我可要告你们迫害无辜百姓。”她狡黠地一笑，同时把手抱了起来。
一副看戏的姿势。
“当然不是。不过我想问的是，这个衣服，你也是打折买的吗，我缺钱，也想着买两件来节省一下。”我仍然把眼光集中在她的上衣上，显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她倒没想到我好像是真的感兴趣，就眯着眼睛回想起来。
“具体多少记不得了，但我记得是没有打折？”
“没有打折吗？这不好办啊...”我蹲下去，又开始看她的裤子，“我特别讨厌全价买东西。不过你这衣服挺好看的。”
“大叔，你不会是个变态吧？”
“你的裤子也挺好看的。”
“拜托，这些都是女生穿的。怎么，你想女装做网红？”她笑着问我。
我不太好受。这种不把年龄尊卑放在眼里的感觉，我回头看了看玻璃窗，向想象中的李白天的位置投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光。
“也不是不可能。干我们这一行，薪水太少了。”我装作漫无心思地扫了扫房间，又看了看她的鞋子，“哪里有网红挣得多呢。而且自然也买不起你穿的aj。”
说起来，我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价格，贵的吓人。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也就坐在那里，盯着那扇玻璃窗看。
“我说，你是网红吗？”我突然笑着问她，站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不是啊，我倒是想当，没那个颜值。”
“那么答应我，从这里回家之后，你就尝试当一下网红怎么样？”我故意没有看她，反而跑到墙壁旁边，去抠着瓷砖的缝隙。
“噗，大叔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当网红不要钱吗？”
“怎么了，我还真的了解不多。”我沿着瓷砖缝隙走到了她的旁边，不过她没有看我。
“当网红，你首先要长得好看，这是硬门槛。我连这一道门槛都过不去，后面的更是想都不想了。”
“那你给我说，后面又要干什么呢？”我慢慢地走着，走到了她的斜后方。不过她就算听到我在后面，也没有转过来。
“后面啊，后面还有更多麻烦的事情。你要找到一家好的经纪公司签约，要那家公司舍得栽培你才行...”
“嗯嗯，继续。”我走到了她的正后方。我在走的过程中，盯着她的后脑勺，但是她一直没有回头。我甚至穿过她的头顶看向玻璃窗，在想象着李白天和怂包的对话和表情。
“舍得栽培，最好你还要进一个直播平台，要有大主播带你，让他们给你引流。然后让平台给你首页推荐，还要时不时地做下预告宣传...”
“哇，这么麻烦吗。看来我也转不了行了。”我假装叹了一口气，又从另一边从她的身后走过来。我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向玻璃窗上做了个手势，表明“不要中断”。
“不过大叔你长得还是可以，可以考虑一下做做视频博主，吸引一下颜粉，每个月也是可以拿到不少流量酬金的。”她甚至一本正经地给我说了说其他的职业。
“嗯。你说的，我会考虑的，主要是人实在是太穷了。”我笑着回答她，又站到了她的正前方。
“所以，你进来到底想问什么？你这个人和之前那个大叔很不一样。”她仍然抱着手，作出一副思考状。我经过刚才的一番走动，也在思考一个问题，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提到这个，你觉得，我和他哪里不一样？”我决定，在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先抛出一个话题，好拖延时间。
“嗯，那个大叔的话，人要凶一点，但是也要亲切一点。”
“亲切？”我睁大了眼。
“对。你笑的嘴角那么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她皱着眉头，露出一副仇视的模样。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玻璃窗外怂包的笑声。但是就算是他现在估计也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我会是坏人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我试着用小学生地思维和她辩解，同时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思考刚才所发现的一连串事实。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此时此刻，我相信就连玻璃窗外的怂包也开始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我们仿佛遇到了一扇坚不可摧的逻辑上的死门。
从刚才开始，她要么直视前方的玻璃窗户，要么看着我的脸。她不可能会看不见，也不可能会察觉不到面前的是什么。
我从刚才，她的正后方，就慢慢地做出了一个动作。我把每位档案科同志都会配给的一把手枪握在手上，直直地举起来，指向了她的咽喉。
而现在，她的眼睛正前方，一把手枪正在指着她的喉咙，而她仍然在兴致盎然地谈论着我和李白天的不同之处。
仿佛她的前方是一团毫无威胁性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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