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罗啸春跟理查德发完了邮件，按照惯例，开着邮箱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
理查德这个人脾气暴戾、说话做事很没礼貌，但是这个人有一个习惯确实很对得起他的老板地位，那就是他遇事反应极快，而且思路清晰。罗啸春清楚，理查德每天应该会收到上百封从GM在东北三省各个办事处和分部的邮件，而他却总是能在十分钟以内回复每一封邮件，对每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之准和效率之高，以及他惊人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确实让罗啸春钦佩不已，这仿佛也是理查德唯一的优点了。
但是今天不知何故，除了电子自动回复系统的那干巴巴的一行FranklinGothic字体之外，罗啸春并没有收到来自理查德邮箱里的任何回复。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What’s-wrong-with-you?”罗啸春对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着，然后直接给笔记本电脑关了机。他想了想，掏出电话，点开电话簿便给罗颖义的手机打了过去。
“喂，老爸。”
“诶，春风啊。”电话那边的罗颖义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忙着么？我这边没什么事，刚下班。”
“没有啊。怎么啦？”
“您不是之前告诉我，今晚让我过去跟你们的‘什么经济论坛’的人一起吃个饭吗？”
“哦，对对。呵呵，我这边跟人聊得正在兴致上……是‘中华经管学院’和‘北方经济论坛’的团队，当然，今晚人不多，就一桌人。”
“那好，地方在哪？用不用我去接您？”罗啸春问道。
“我今天是在老校区。但是接我就算了吧，地方这么远，你还得从CBD赶到老校区来，太麻烦了。地点在‘翔凤大酒楼’，211房间，7点半开始。你要是接我来你还得从CBD先到王府区再去砂山路，待会儿你自己去就好了……”罗颖义说着，声音弱了些，话音也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哦，还不到五点呐？估计这会儿应该不会堵车。那正好，你开车过来吧。”
“好。您稍等会儿。”
罗啸春的电话还没挂，就听到老爸在跟办公室里的人说着，“对，呵呵，小孩回来了。现在就在咱盛兴CBD上班”，忍不住微微一笑。他舒了口气，收拾好了东西，穿上西装外套拿了公文包和米色风衣外套就出自己的办公室。
差不多二十多分钟以后，罗啸春把车子开到了一栋五层苏联式大楼的门口，停下车，进了大楼。大楼里面飘散的木质地板的味道，油墨的味道还是那样的浓郁，从落地窗缝隙里窜进来的西北风和大理石楼梯扶手的触感，依旧是那样的顽皮而冰冷，这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在罗啸春心底油然而生。
来到了“经济系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口，罗啸春轻轻叩了叩门。
“进。”里面的罗颖义唤道。
罗啸春推开门，便看见自己父亲跟一个身材略肥胖，头上花白，但面目上看起来却并不衰老的男人正聊着，旁边还坐着一个体形健壮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几个人一见罗啸春，也都站了起来。
“呀，这不春风么？都这么大人了都？”那个身材略胖的男人笑着看着罗啸春，用着略微高亢的声音说道。
“哈哈，可不么？明年就30了。”罗颖义也笑了笑，“过来，还认识你戴叔叔么？”
“戴叔叔好。”罗啸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刚才一进门还真没认出来。”
“哈哈，可不么。得有十年没见面了。”被称作“戴叔叔”的人说着把手指向旁边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对罗啸春问道：“你还认不认识你小弟弟？”
“他我当然认识了。这不俊森么！”罗啸春说着，伸出手也跟那个男生握了握手，而且还拍了拍肩膀。
“啸春哥。”那男生也大方地跟罗啸春握了握手，“我刚到加拿大的时候还在啸春哥那儿凑合了一宿呢。真是麻烦啸春哥了。”
“哪的话？哈哈。可比以前壮实多了。”
“唉……也被刚去加拿大的时候胖多了。”
那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叫戴朝宇，刚五十出头的年纪，他在燕幽大学念本科学的是统计，不过那时候他就是罗颖义的学生，而且极其崇拜罗家老爷子罗平教授，所以跟罗家的关系一直不错。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便是罗朝宇的儿子，叫戴俊森，罗啸春原来上小学的时候，没少带着他一起玩。再后来，说起来这个戴俊森和罗啸春还算得上是校友，但只不过戴俊森到了大学以后，罗啸春已经工作了，再没过几年罗啸春又去了新加坡。俩人除了脸书上互加了好友以外，也没了别的联系。
那边戴朝宇和罗颖义又聊了起来，罗啸春便示意戴俊森在一边坐下，两个人也聊了一会儿。
“啸春哥现在在哪高就呢？”戴俊森问道，“我刚听罗大大说你还在GM，只不过是到了盛兴这边工作？”
“对，GM要在东三省这边成立一个东北区。我现在是营业二部的总监。”
戴俊森看着罗啸春笑了笑，“唉，真羡慕啊。啸春哥依旧是我们燕幽大学院里这群小孩子的榜样啊。”
“哈哈哈。几年不见，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罗啸春转而问道，“你呢，最近怎么样了？我记得你毕业了吧？”
“嗯。”戴俊森提了提眼睛，脸上的神情显现出了落寞。
“怎么样？工作找的如何了？”
“唉……啸春哥，别提了，我可不比你啊!你现在在那边可是拿了身份的，护照都是墨蓝色皮儿的了”戴俊森叹了口气，“从毕业以后我也是投了不下几十份简历，大部分都石沉大海了。唯独的几个面试，见面的时候感觉还可以，但全都没有答复。我最近在准备证券资格考试，第一个已经过了，但是第二个考试考了两次都没过，吗的，而且一次比一次分低……”
“是么？我是听说改题了，越来越不好考。”罗啸春思忖了一下，“那你之前上学的时候没有实习经历么？”
“……有是有，但都是在国内的。很多人力资源管面试的，一听这个，就直接表示不太满意了。”
“是这样啊……确实，现在在北美也不太好找工作呢。大环境就是这样，全球的经济都在收缩，再加上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没多少人脉，所以条件也不是很乐观。”
“唉，我现在，啸春哥我这是跟你说，都近乎绝望了。”戴俊森摇摇头，“每天受尽冷言冷语，回到住的地方，我的那些室友，就是我们学校后过来的那些留学生，他们看我的时候，我都知道他们心里是如何嫌弃鄙视我，说我不行的……我现在几乎不上网了，每每看到那些门户网站的新闻评论区里，怎么骂留学生的，我都觉得那些污言秽语是在骂我……压力实在太大了。我周围的朋友里，已经有差不多四五个得了抑郁症的了——是去医院医生确诊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我。”
“乐观点吧！”罗啸春拍了拍戴俊森的后背，对他勉强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但是，在现在这个比罗啸春自己还魁梧的年轻人身上，已经早没了大概五年前那个刚到加拿大、满脸兴奋却又带着点彷徨的戴俊森身上的那种意气风发。罗啸春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想没想过回国来工作？如果你想回来，我倒是可以看看，帮帮你。”
戴俊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但又瞬间转化为惶恐。他的眼神游离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罗啸春：“……我倒是想过，但是我爸妈还是想让我在那边再试试。我想好了，如果最近还是找不到工作，我就先报几个短期培训学学统计编程之类的班，再找找有没有机会读研。毕竟工作签证三年时效……我还没放弃。”
“那就好。有这个志气就好。”罗啸春点了点头，看了看戴俊森。虽然离开了学校之后，现实是那么无情，意气风发不在，但是他还是那个从小到大都是表面文弱内心坚硬的那个小男孩。看着他，罗啸春想到了当初刚大学毕业的自己。罗啸春笑了笑，继续问道：“哎，你现在交女朋友了么？啥时候我要是回加拿大，让我见见？”
“什么女朋友啊……我没女朋友。”
“诶？我怎么记得我去新加坡之后，看你在Facebook上晒过跟一个女孩的合照？”
“分了，早分了。那都是……得有两年了吧？”
“是么？看来我消息滞后了。因为什么啊？”
“因为……嗨，说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过在这之前，已经闹过三回了，吵架的次数不计其数。说官方点吧，就是性格不和三观不和，说直接点，我慢慢发现她不是我要找的那种能够细水长流、长相厮守的人，而且我累了，我也不想继续包容了……唉，不提了。分手以后我连续一年，每天都在做噩梦。我要不是最近时差倒过来了，之前我真是每天晚上十二点才睡着，然后半夜两点半钟准醒。我早都神经衰弱了。”
听戴俊森说完这些，罗啸春若有所思，却没继续往这个话题上聊，转而问道：“那你现在身边，就没有女孩？”
“呵呵，啸春哥，我现在真是不想这方面的事情了。自己都养活不好，我还好意思再找个人？我是给自己找麻烦找累赘，还是让人女孩失望啊？”
“哈哈，这确实像你能说的话，我看过你在网上写的小说，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还挺有道理。而且跟你自己说的高中时候的事情对比起来，你现在还是那么倔。”
“哟，您看过我写的？”
“不就是在起点中文网上发的那个《年华忏悔录》么，挺有意思的。我之前没事的时候就会看看。”
“惭愧啊……一本破书写了都快五年多了，又因为上学没时间，有因为破网站自己非要搞什么更新，结果当时发的文学网完全弃用了，一下子就是大半年，网络管理员和编辑也没个准数没个通告，所以到现在我也特么没写完……呵呵，啸春哥啊，这是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我都怕你笑话。我现在真是干啥啥不行……”
“呵呵，你还是那样，没变，早晚都会好的。话说回来，你胆子也是大，自己高中时候的真事儿就敢往网上抖。也不怕你过去的那帮同学找你算账。”
“那本书我写写停停，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呵呵，不过过去的那帮同学，我现在也基本上断了联系了。孤家寡人一个，我也不怕什么了。”
“嗯。继续写下去吧，这也算是留住回忆的一种方式。写下去吧，至少我支持你。”
“哈哈，那我就谢谢啸春哥了。”
俩人聊了一会儿，那边父辈两位也聊得差不多，罗颖义便站起身来，请戴朝宇戴俊森父子上罗啸春的车，一起去赴宴。戴俊森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
“怎么了，跟着你罗大大和你小哥一起去呗？”戴朝宇看着自己儿子问道。
“……我想想还是算了。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一闲人就不跟着搅合了。而且我姥姥不是在咱家么，我想多陪陪她。”戴俊森微笑着说道。
罗颖义也开怀一笑，“朝宇啊，你儿子行啊，知道孝顺老家人。确实有出息，我没看错。”
戴俊森又跟罗颖义和罗啸春寒暄了几句，到了个别就离开了大楼，奔着校园旁边的家属区住宅去了。
看着自己儿子远去后，戴朝宇上了罗啸春的车子，脸上却渐现难色。罗啸春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也是同样的忧心忡忡。这让罗啸春不禁好奇，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罗颖义跟戴朝宇究竟谈了什么。
“老爸，你俩这是怎么了？”
“……嗯？没事，专心开车吧。”
“地方在哪来着？你再告诉我一下。这么长时间不在盛兴，我都不记路了。”
“在翔凤大酒楼。”
罗啸春把地点名称在车子的GPS地图上输入以后，车子发动。
车子开出校园，戴朝宇和罗颖义的对话又开始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温冬还给我发来这么个短信，”戴朝宇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罗颖义看，“罗老师，你说这有意思不？事情就是明白地摆在那里，他还跟我说这话。”
罗颖义接过了手机，看着手机屏幕说道：“哼哼，他这就是让你跟他兜底儿呗。谁不知道他跟宋大中那条疯狗啥关系呢？他还在这跟你说这个……我估计这短信要么就是宋大中让他给你发的，要么就是他个人自个想的，然后你回复他之后他再跟宋大中添油加醋说点什么，然后再让宋大中跟学校去说点啥。”
“那肯定能。但不管咋的我也没回复他，我直接往他办公室打的电话，反正是值班，他们办公室人多。我告诉他说，‘温老师，这种话尽量不要再说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商学院了，院里行政一把手是宋院长，党政一把手是徐书记。我现在对学校安排挺满意，在哲学系当书记就管管一些党务，除此之外我再讲点课这就够了，我也没啥别的诉求。这种话以后别说了，说多了对你对我都不好，以后有事情还是多去跟宋院长和徐书记沟通，而且现在金老师不是回来了么，有什么事你们商量着办就完了。’温冬一听，连相有点懵了，我一听他说话动静都在颤，赶紧说，‘啊，好，好！那啥，戴老师，您别误会。我也就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是想您在这边主事的时间长有经验么，而且也就是跟您抱怨抱怨。’我寻思话了，我在商学院的时候，呵呵，也根本不是我主事啊。”
罗颖义听了，脸上微微笑笑，冷冷地说道：“唉，都是当初文革时候‘九四夭师部’遗留下来的风气。呵呵，本合计当初这帮老一辈退休下来吧，能好点，没想到……朝宇你就说啊，当初温冬当大学毕业的时候多憨厚一小伙？现在呢？十句话里九句话不是真的，最后一句还是拍马屁的。跟各种人说各种话，搞的八面玲珑的——咱客观地说，他还是咱们燕幽年轻一代干部里的模范呢？他都这样，别人呢？”
戴朝宇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无奈地说道：“说这些都没用啊。论起来当初温冬本科的时候，我还给他当过辅导员呢。后来我开始给商学院教微观和计量的时候他还听过我的课。”
“可不么？我记得你当咱燕幽党校副校长的那几年，你还给他们上过党课呢！你看看他现在，倒是给那个姓送的指马坠蹬去了。”
“所以说再说这些都没用了么。怹跟人宋院长、宋院长跟金老师、他再跟金老师人家那都什么关系啊？还有当初跟张雄校长那都什么关系？咱们都没法说……罗老师，我这也就是跟您说说吧哦：自从宋大中院长调来咱们商学院，我为了跟他避免矛盾，把事情都交给他处理了，对吧？结果你看看，一天天我这听他的、那从他的，他还一天天找我毛病呢？这几天见到我还跟我说呢，他说，‘朝宇啊，你这调去哲学当主任了，也得管管哲学行政方面的事情啦！别一天天总去讲课去，你说学校给你职位不就是让你本本分分搞管理的吗’，还总问我，‘你儿子现在在加拿大读预科呢？毕业了么？毕业了赶紧让他打工得了，你一天天给他赚钱去，老子总给儿子赚钱像什么话？赶紧让他给你赚钱吧，你就好好在哲学干工作得了’，我没理他。我心说，我调出商学院了你管我，我家里的事情你还管我啊？……拉倒吧，老早以前我就听人传，说金老师要回来。金老师回来了不就是冲着经管的几个院系来的么？所以我也不想参与这些事情。”
罗颖义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他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你么？还拿俊森说事儿，咱这么说俊森刚毕业，是没干什么，但是他问的着么？他那破儿子从RB留学回来，成天搁家打游戏、晚上就去泡夜店，他也好意思说？我说你啊，朝宇，就是太仁义了，说不好听话，不硬气；然后你呢，还不愿意跟他们搞在一块，他们这帮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这何苦呢？呵呵呵……”戴朝宇苦笑着，“罗老师，咱说实话哈，我自从留校当老师开始，我也没合计能在学校里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咱就是一小老百姓，讨口饭吃，养家糊口、送小孩儿上学，就这点指望，差不离儿就得了。其他的事，我也不太想去管。但你说就今天跟王丘文老先生面前，宋大中还在那递话给我听呢，也不管不顾当着那么多人面儿。我也不是说什么，毕竟是我在商学院的时候，再加上罗老师您帮着沟通，这经济论坛才办起来，没选择盛兴师范、没选择燕幽财经、没选北方大学，偏选咱们燕幽做分会场——当时王老先生，还有厦大的徐老师，连相脸就变色了——就算是说话针对我，咱也得分场合啊？唉，您说说，这人啊，差劲到啥程度呢？”
“说实话，不管别人咋样，反正今天宋疯子那几句话，我真是听不下去。啊！你戴朝宇现在不在商学院任职了，毕竟在商学院和经济学院教课吧？怎么就不能参加讨论会了？——他不就是看金鑫南在那儿么？觉得你不能说啥，别人不能说啥……我就搁一旁跟从早稻川大学的那个小林教授聊天呢，他在哪说啥我全听到了；后来我路面他们不都不吱声了么？还有啥说的？——朝宇啊，你在人面前挡着，不是说你不参与啥，你现在在人家眼里就是绊脚石，我说这话你明白吧？尤其再加上，你我这层关系，懂不懂？”
戴朝宇听了，稳稳地点了点头。罗颖义继续说下去：“当年你在党校当副校长并且当组织部副部长的时候，作为你的老师，我脸上也有光；结果后来，常山书记调走了，从张雄退二线之前、到程兴彪、到关长仁，再到宋大中，这几个都是跟金鑫南一伙的这帮人一把一把给你撸到现在这位置，不就是故意想要恶心你么？——尤其是那个关长仁，当年我记得跟你大学寝室还是上下铺呢？你儿子从小到大还管他叫干爹，后来咋样了？那天我在总校区院里看见你儿子和你媳妇了，遇见他家那口子，你儿子张口‘干妈’闭口‘干妈’地叫着，结果他家那口子跟你儿子说，一口别那么叫了，说是影响不好。呵呵，小俊森当时脸色就变了——孩子都大了，也能明白这里边咋回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你媳妇更有点下不来台——这事儿你也应该知道了吧？你想想，关长仁不久提了个管后勤和人事的副校长么，多大点官儿似的，他啥意思啊？”
“算了，罗老师，别说这个了……”戴朝宇摆摆手，“不提了。过去的事儿都算了。”
“朝宇啊，你本科和硕士的时候都是我的学生，我怎么说都了解你。咱照理说，依你的学识加上你的能力，再加上资历和政治觉悟，怎么说你也能干个学校二把手的位置吧？现在就在哲学系那破地方，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巴掌大的办公室啥也没有——现在还跟人共用一个办公室了，一个什么空降的什么处长？——真的，我都替你可惜。”
“哈哈哈，”戴朝宇淡然地笑了笑，“这有啥可惜的。罗老师，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但真的，算了，这些事情我也不在乎，只要学校能给我工资、让我讲课就行。我也不图别的了。”
“唉，你还是心太善了！”罗颖义摇了摇头。
罗啸春一直开着车，听着戴朝宇和罗颖义的对话，默不作声。他并不像其他燕幽大学家属区院儿里长大的孩子一样，没事总去父亲母亲办公室玩，因此当其他孩子逐渐地在校园体制下耳濡目染的时候，他还活在课外书里，对父辈同僚之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今天，就在这一路上听得的关于学校行政官僚之间的这些事，让罗啸春既对父辈这群人只见错综复杂的关系觉得惊讶，也对刚才戴朝宇讲述自己遇到的排挤、倾轧深感恐惧。
“……诶，小子！跟你说话呢？”
罗颖义拍了拍罗啸春的肩膀。
“啊？”罗啸春想事情，竟想得入神了，“啥事儿啊？”
“你往哪开呢？都过去了。”
“哦，”罗啸春瞟了一眼导航仪，没想到竟然错过了饭店大门，“哎呀，没事，我从后面绕过去，然后走小路从后院进去停车不就行了么。”
按照刚才两个长辈谈论的那些事情，戴朝宇叔叔所受到的排挤全都是因为他是罗颖义的学生……那么，自己的父亲罗颖义呢？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攻击？抑或者，父亲又在做些什么？在之前父亲住院的时候，好像听他和母亲提起过说学校要重新进行学校领导班子成员换届选举，那么父亲该不会是也在拉帮结派吧？
罗啸春不禁好奇起来，却也开始为罗颖义担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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