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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早上好。”

        罗啸春穿好了西装衬衫和西裤,站在灶台前用筷子轻轻拨弄着平底锅里的半熟的蛋皮,他听见楼上的门打开的声音,回头对着睡眼惺忪的兰芳菲笑了笑。

        兰芳菲还没有清醒,看了一眼罗啸春的后背,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管罗啸春是否有所发觉自己的回应,披着一条浴巾就进了浴室。大概十几分钟后,兰芳菲又匆忙地从浴室里面走出来,慌忙用浴巾擦着头发,进了卧室。

        在这之后的十分钟里,楼上的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呜呜作响、手机的铃声,以及包装纸展开的声音和女人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再次打开,兰芳菲穿了一件靛蓝色的连衣裙和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腿上套着一副黑色丝袜,叫上踩着一双高跟鞋。她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而这个时候,餐桌上摆好了两个餐盘:各一份切成了五块的厚蛋烧、三片煎培根、一份烤瑞士肠、两片烤吐司,盘子的旁边还有一杯现磨的黑豆浆。

        “收拾完了?正好,早餐好了。”罗啸春看着兰芳菲,摊手示意她坐下。

        “嗯……你怎么不吃呢?”兰芳菲面无表情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低头看着罗啸春面前的餐盘。

        “我这不是等你呢么?”

        “用不着……”兰芳菲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了刀叉,“你不是也得上班么?赶紧吃吧。”

        罗啸春看着兰芳菲,想了想也连忙拿起刀叉开动,吃了两口,他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开口问道:“诶?最近你工作怎样,忙么?”

        兰芳菲头也没抬,插了一块厚蛋烧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怎么?你有什么事?”

        “没……我……聊天么?我就随便问问。”

        “没什么特别的,”兰芳菲头也没抬,语气里也不带一点情绪地说着:“我就是搞活动公关和策划的,还能有什么事情。”

        “哦……”罗啸春无奈地看着兰芳菲,只好拿起杯子喝了口豆浆,然后低下头默默地吃着。

        吃了几口,兰芳菲还是没忍住,对罗啸春问道:“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哦,”罗啸春抬头看着兰芳菲,但兰芳菲依旧在低着头,而罗啸春心里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了一点明朗起来的感觉,罗啸春连忙说道:“我最近不是在忙一个案子么,大企业并购小型民企的那个。无聊得很啊!我之前先试试跟小民企的负责人谈了谈,但对方实在是太难搞了。你知道这帮国企转型民企的人,看咱们这些外企的人也好、银行的人也好,都是一副不太对付的样子,简直就是把我们当成阶级敌人来着。核对预算和到各部门报批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今天我待会儿还要跟几个部门的manager开个会……”

        “嗯。”兰芳菲缓缓地说道,“你既然这么忙,那就赶紧吃吧。别多说话了。”说着,兰芳菲挽了一下发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吧。那个什么,今晚我不回来了。我得去和我爸跟他的老同事老朋友们吃顿饭,我这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和那帮叔叔伯伯们见过面呢。”

        “嗯。你去吃你的吧。没关系。”

        “……”罗啸春这次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看样子兰芳菲没有半点想要聊天的意思,罗啸春只好默默地吃着。

        这两天兰芳菲的态度突然对罗啸春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很多时候态度都变得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而这种难以触碰的冰冷态度,让罗啸春错以为是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时候的兰芳菲,浑身散发出的就是一种冰冷的气场——前几天刚刚与她重逢时看到的那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接着酒精作用热情火辣的女人,似乎是一场奇异梦境里的一个妖魅。可不知道为什么,罗啸春对此,竟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我吃好了。”兰芳菲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从手包里拿出化妆盒和唇彩涂好了口红,接着端着餐盘和餐具放进了洗碗机里,直接走到了门口。

        “……你等一下,我这也吃的差不多了。”罗啸春赶紧放下了刀叉擦了擦嘴,叫住了兰芳菲,“反正你们公司写字楼离我们公司也不远,我开车送你过去。”

        “算了吧。早高峰如果绕路到南五马路或者四平街都会堵车,你那么忙,别迟到了。我出门走两步再坐地铁就好,地铁站里出来直接就是写字间大厦一楼。”兰芳菲说着,已经打开了门,她想了想,回过头看着罗啸春——这是今天早上,他们俩第一次四目相对:“对了,明早开始你做早餐就不要带上我的那份了。”

        “怎么?不好吃么?”

        “我在之前就已经把早饭戒了,一般早上饿的话我就杯咖啡就解决了。我走了。”

        门“砰”地一关,偌大的房间里就只留下了罗啸春自己。

        兰芳菲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是跟那天晚上,罗啸春拒绝了兰芳菲的那个吻有关?罗啸春有点摸不到头脑。

        只不过他也没办法多去想了,正像兰芳菲说的那样,罗啸春的工作任务确实要紧。他收拾了一下,穿上了西服上衣,拿了手提包和大衣也赶忙出了门。

        这几天罗啸春的团队一直在核算GM对于这个并购案的预算,并不断地跟SH总部的人商量究竟能批多少在这个项目上。“清盛斋”虽然是盛兴本土的老字号,但对于坐落在SH的GM大中华区总部来讲,这么个地方性的小企业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况且,在罗啸春刚回国的时候他就清楚,大中华区的高层首席决策者们看重更多的是在大陆、香港、台湾的几个有名的大集团的相互纵横捭阖之中谋求最大化的利益,或者在某些标志性实时事件里进行长短期的价格游戏。

        “跟你说实话吧,小罗,要不是台湾龙华这边找过我好几次,他们的老头子都快赶上‘三顾茅庐’似的求我,我才不会让GM插手这档子事情,找外企、找政府,这案子按道理也都能办成。你也在多伦多总部干过,也应该知道,每年上头拨给我们的资金不多,而我们每年还得往贝街和华尔街送钱保持现金流呢。”

        “好吧,钟先生。那我就听从公司安排了。”

        “小罗啊,我知道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年轻人。你之前无论是在北约克那边还是在新加坡那边的事情,我也都听说过,既帮了不少商家起死回生,又给公司创造了不少效益,double-win-knight的外号的确不是白来的……可在大陆,呵呵,想实现你心里的个人目标,你只能离开GM证券,然后跳槽去‘民声’、‘明大’或者‘粤发’;我们GM证券虽然也有小型区域贷款的业务,但那并不是我们的主业,帮助小企业,也自然不是我们的诉求。你要知道,在现在的中国大陆,商场已经不能用战场来形容了——你见过HN岛的椰子蟹赶上繁殖期的时候么?那真是蔚为壮观,蟹子们的数量泛滥,但是为了吃到椰子,只能相互之间挤破了头往椰子树上爬。有的螃蟹不敢上树,只能在下面干等着,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海滩边上;有的螃蟹在爬树的过程中被别的螃蟹挤掉,或者一不留神一钳子搂空,只能从树上掉下来,摔个四仰八叉;而只有那些一步一步牢牢地钳在书上,而且不被别的螃蟹挤掉的,才能爬到顶端,凿开椰壳,大口大口地喝着椰汁——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每天都有企业入市,但每天也都有企业破产、被吞并、被收购。我说的道理,你明白吧?”

        罗啸春嘴上说着是,心里却嘀咕着这话题扯得真远,况且他还真就没听说过椰子蟹有过数量泛滥的时候,总部CFO钟先生这口鸡汤编得也太咸了点:“……我是没见过,呵呵,因为我多少有点密集恐惧症。但钟先生您说的意思,我十分清楚。”

        “你能清楚就好。小罗,我相信你。未来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坐上我的位置,或者,青出于蓝。”

        “谢谢钟先生夸奖了。”罗啸春没再坚持。他之前一直保持着悬而未决的状态去跟总部沟通,除了他依旧想做一个完美且双赢的案子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依旧记得小时候每一次去爷爷奶奶家玩的时候,都会吃到奶奶做的很好吃的小土豆豇豆尖椒酱菜,而做酱菜用的酱油和大酱,全都是“清盛斋”的,别的牌子真的就做不出东北酱菜那种浓郁的味儿来。然而亲归亲,财归财,既然上面的决策无法改变,那么自己也应该行动,用有限的资源达到尽可能的目标。

        “头儿,怎么着?还不是行?”罗啸春一走进会议室,林宇明便凑了上去。

        罗啸春摇了摇头,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上了投影摇了摇头:“没办法,SH那边的目的明确,就是让我们促成龙华和清盛的并购以后,再以短期投资的方式盈利;等‘清盛’彻底成为‘龙华清盛’或者其他的什么奇怪名字、然后彻底打开销路的第三年之后,连本带利从龙华撤资,或者直接往龙华本公司注资。”

        “……我还是不太明白,”池田莉香问道,“如果能够促成这次并购,那么原本清盛的名声,能够加上龙华的影响力,那应该是强强联手才对啊。无论怎么看,都应该长期投资才对。”

        “说白了,这根本就不叫投资,根本就是我们这群人做中介,收点中介费,然后顶多在里面靠着差价买了一支面额比较大的短期债券罢了……”罗啸春长嘘了一口气,继续说,“大中华总部看重的还是北上广深,再加上香港和台北这六个地方。虽然说咱们东北区的建立正好赶上了国家再次规划振兴老工业基地,并且最近‘绿公司年会’还要召开,但是SH的那些老板们再加上多伦多的那些Boss们,对盛兴的经济发展还是不看好啊。”

        “那我们做的岂不都是无用功了?”崔宋熙有点灰心地说道。

        罗啸春站起身,看着小会议室里的众人笑了笑,“嗯,为什么这么说呢?”

        “本来想着到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未知的市场,我们干的事情,都是大事情,是会被SH总部重视的;不要说太大,至少也会上财经报纸,产生一点影响力吧。”竹内广真皱着眉毛说着。他的这一番话倒是给罗啸春逗笑了:“哈哈哈!我说竹内君,别看你身材精瘦,胃口还挺大。我刚才说SH总部不重视了么?短期市场可是证券公司业务的重中之重啊,你想想,过去多少个淹没在时代里的证券公司,或是因为晚节不保,或是因为判断失误,不都是在搞短期项目倒下的么。而且可能目前这个案子,在社会上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不会给各位带来建功立业、名声大震的机会,但是,咱们的东北区还很年轻吧?这个市场对我们来说依旧陌生吧?现在对于GM东北区来说,每一个业务都是会影响到关键命脉的一步,我们赚到的每一分利润,在将来的市场交易里都会发挥奇效。各位——在这个案子上,大家千万不要消极,因为在将来当我们成功的时候,我们回过头再来看,这个案子将是我们在辉煌人生道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原本灰心的众人,听了罗啸春的这一番话,似乎精神了许多。

        “——行了,再道貌岸然的话我也临时编不出来了,适当给你们打打鸡血也是我的责任。开始干活吧。”

        罗啸春一拍巴掌,营业二部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陆杰明从楼下商场的一间港式茶餐厅喝完下午茶,之后回到公司,跟前台秘书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几句,却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陆杰明一回头,一看背后那人,便一脸的不悦。那人满脸都是深刻的褶皱,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往右边一拢,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之前刚从电梯里出来,陆杰明心里还奇怪这二位衣着如此老土的人是谁,没想到却先被对方搭上了话。

        “呵呵,这位陆总监吧?”那人问道。

        “哦,您好,”陆杰明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跟对方握了握手,“您……认识我?”

        “嗨,算是吧。您不是这个洋证券的总监之一么?”

        “哦。呵呵,那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不找你,至少说我今天不找你。不过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对方说出的话字里行间都在故弄玄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找你们罗啸春罗总监。”

        “原来是找Sean的。那么请问您是哪位?”

        “清盛公司,钱溟。”

        陆杰明听了这个名字,也不敢多耽误,赶忙用前台的内线电话给罗啸春办公室拨了过去。罗啸春一听,马上带着朴俊宇下了楼,亲自迎接这两位。见到罗啸春之后,钱溟倒是没说什么,脸上保持着一种令人捉摸不定微笑,而陈双福却很愤怒:“罗总监,我虽然官儿没你这么大,咱们清盛现在也没你们这洋公司称钱,但是我陈双福咋的也算虚长你几岁,我就管你叫一声‘老弟’了。小罗老弟,你们这前台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这叫啥玩意啊,你说说?给我和钱总俺俩晾这儿这么老长时间。你这队伍咋带的?还外企呢?也不打招呼也不理人儿的,连口水都不给俺们喝!这是看不起咱们呗?这素质也不行啊……”

        这一番话明显是传统乡村县城里市井小民的话锋,却让罗啸春着实有点汗颜。在一个并购案里,任何的一个细节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罗啸春只能连忙说道:“……呵呵,陈处长,实在是抱歉。您说说您二位之前也没跟我来电话,也没跟公司预约。前台这些秘书年轻,大部分是实习生,都不太懂事,您二位也别介意。刚才有所怠慢,确实不好意思。我替她们赔礼道歉了。”罗啸春说完,转身又跟前台说道:“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来,是来找人的还是来过来办理企业业务或者公务的,你们都先带人家去大堂沙发坐坐,端杯茶给人家,知道了么?这次这件事情,我就不跟辛蒂说了,下次多注意。”

        钱溟和陈双福来到了GM,这两个人在此之前招呼也没打,之前也没预约,前台这种基础部门也没参与公司业务方面的事情,尤其一看这两个人其貌十分不扬、衣着相当朴素,所以一开始前台的这几个小秘书们还真没把这两个人当回事儿,愣是在大堂给他们两个在一边等了十分多种。

        “无所谓了罗总监。我们俩这么大岁数的老爷们了,不介意这个,也别为难小姑娘。我和老陈我俩前半辈子一个是当兵的,一个是干工人的,后半辈子又都奉献给了国企,也没见过啥大世面,今天过来,主要想看看,参观参观你们公司。”

        “哟,那还有啥说的?来吧,我领二位看看。”

        “嗯,正好,顺便也上我那去走走,”陆杰明笑了笑,“我那里每天忙的不可开交,死气沉沉的,正好让钱总经理参观参观。”

        “唉,陆总监就不必了。我就是想到罗总监的营业二部去长长见识。”

        罗啸春和陆杰明相互对视了一下,对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这姓钱的老家伙的指向很明确么,看来今天可不仅仅是“参观”这么简单吧。

        营业二部的人还真有点措手不及,因为每个人的电脑显示屏上除了GM自己关于龙华与清盛并购案的预算资料,上面大部分都是对清盛近几年的销售量情况、各种利润率和资产流动的调查资料,尽管作为第三方投资者,GM一定会对清盛进行调查,但是当着钱溟的面被他看见他自己掌管的企业被人这么查,这种事情还是十分忌讳的。所以罗啸春带着钱溟和陈双福在营业二部格子间前面的过道上象征性地转了两圈之后,赶紧托陆杰明帮忙,找了一间会客用的小会议室,安顿好了这两个不善来者。

        罗啸春亲自端过了两杯饮料,吩咐池田莉香端上了一盘西式点心,放好后对钱溟说道:“知道两位爱喝茶,但实在不好意思,估计二位平时也是喝惯了西湖龙井、六安瓜片、YN普洱的茶博士,但是咱们这儿年轻人多,除了果汁就是咖啡。这两杯是我自己从新加坡带回来锡兰奶茶,纯奶少糖,这还有点糕点,您二位就将就一下吧。”

        “好说,”钱溟端起茶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嗯,这国外的红茶也不错嘛。罗总说的也是,我们毕竟年纪大了,那些年轻人爱喝的五颜六色的甜水儿,咱们是不敢再碰了,我之前有俩老战友全都糖尿病,现在每天吃饭前还得记着打一针胰岛素,万一忘了一次,麻烦得很;至于咖啡那玩意,我年轻的时候在越南喝过一回,喝一口确实是睡不着觉,但头也疼得不行,嗡嗡的。”

        “您还去过越南?”罗啸春招呼过来一起作陪的林宇明刚忙完手头的东西,一进门便赶忙开了腔。

        “哼哼,我说我当过兵,就是那时候的事情。对越自卫反击战,我还是个通讯兵嘞。”

        “哟,敢情您还是革命先辈呐!”林宇明一听,恭顺地哈着腰伸出双手,连忙跟钱溟说道:“那我得跟您握个手!我家的大爷爷年轻时候也当过兵,跟着当年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四野混的!”

        “……小年轻,什么叫‘混’!呵呵呵呵,现在这年轻人说哈真是……没分寸!——那叫‘干革命’,解放事业,建设新中国!”钱溟指点着林宇明,伸过手跟林宇明握了两下,“我要是你大爷爷,我都觉得臊。”

        “哦,对对对!您看我,不会说话……您别介意,我这也是为了离开水深火热的生活,不得已加入了小资产阶级,被资本主义毒害的,这两年思想觉悟境界有所下降,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哈哈哈!行啊,你这两句小嗑唠的有点意思!听口音,BJ人。”

        “BJ人!打小儿皇城根儿长大的!”

        “哈哈,好啊!我家在东城还有俩远方亲戚呢……”

        钱溟一听林宇明的话,嘴里不满但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在一旁的罗啸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罗啸春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了,本想着按照在加拿大时候玩的族裔认同来跟钱溟套近乎,没想到朴俊宇在钱溟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这次的突然袭击,罗啸春也索性让平时话匣子一打开就烦人烦得受不了的林宇明试试,却没想到还突然见了奇效。

        罗啸春微笑着看着钱溟,却突然意识到陈双福一直没说话,转头一看,原来陈双福此时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林宇明身旁的池田莉香。池田莉香个子虽然小,但是身材足够好,一双苗条的长腿在整个写字楼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但所有打池田莉香的注意的男人,也全都是默默地在远处观赏然后默默议论,从来没有像陈处长这样的,一双眼睛里就泛着充满了欲望和猥亵的光芒,陈处长似乎是恨不得用自己的目光就把池田给“办了”,别说看得池田浑身不自在,就连罗啸春也觉得恶心。

        “咳咳!”在一旁一直作陪的陆杰明也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两下,对陈双福说道:“陈处长,您在想什么呐?”

        “嗯?……哦哦!没啥,呵呵!”陈双福笑了笑,嘴里的口水都几乎要流出来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话从嘴边溜了出来:“罗总监,贵公司的女职员都这么漂亮吗?这家伙,长得挺俊,像小RB小姑娘似的。”

        “……我就是RB人。”池田莉香红着脸,想说些其他的,但是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诶呀,家伙……你们公司行了啊,赶上联合国了。诶,话说陆总监,瞅你这样长得,你是混血不?这家伙,又有洋人,又有韩国人,又有RB人的,搞的像不在咱国家土地上似的……”

        在GM公司里最忌讳的就是按照国籍肤色和民族给人分类,哪怕是没有恶意的也不行,这方面根本就是一种口头禁忌,提都不能提。陈处长这番话自己说的痛快,在心里骚动作用下,他可能还觉得自己说的挺有趣,可是陆杰明听了,脸上略有难堪,而池田莉香仍然僵直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想躲闪陈双福的视线,却也不知往哪里躲。

        罗啸春看着陈双福那副嘴脸,实在是受不了了,刚要开口,却被钱溟抢先了:“老陈,咋的,来之前你喝酒了?”

        被钱溟这么简简单单地一敲打,陈双福的目光收敛了一大半:“嗯?我没喝酒啊?”

        “那你看看你这刚才说的话,满嘴跑火车!呵呵,你说说,在人家这么大公司面前你还说胡话、瞎唠嗑,你这干哈呀?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呢么?”钱溟不耐烦地甩了陈处长一个眼色,又转头对罗啸春和陆总监说道:“二位,不好意思啊。咱们这帮老爷们儿都是工人,平常扯个皮开玩笑也没边儿没沿儿的,都习惯了,恁们别介意。”

        “哪里,没有的事情。”罗啸春也象征性地笑了笑,转头看了看池田莉香:“你没事了,赶紧找你那男朋友去,你俩一起好好整理下最近中型企业贷款申请表去,去吧。”

        池田莉香一听罗啸春给她解了围,抱起放在身前的平板电脑快步冲出了会议室。陈双福眼见着池田离开,一脸不情愿略带愤恨地看着罗啸春,罗啸春回敬了一个凌厉的眼神给了陈双福,陈双福扫了一眼钱溟,没敢多说话,迅速低下了头。

        而钱溟则丝毫不理会刚才的事情,旁若无人地一口布朗尼蛋糕一口奶茶,一边与林宇明闲扯着。两个人闲聊了好一会儿,林宇明和钱溟之间聊得依旧热络,从BJ到盛XC市文化聊到辽金明清历史,从国家大事聊到街坊小情,从清盛斋的酱料和汽水聊到了世界美食,但罗啸春陪着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钱溟根本没有往正题上聊的意思。渐渐地,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地走到了四点半,眼看就要到下班时间,可林宇明说了一大堆,没有一句能把钱溟引入跟龙华的这场并购案里面去,林宇明无奈地看着钱溟,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罗啸春实在是按耐不住,便打断了钱溟的长篇大论:

        “……不好意思,钱经理,时间不早了。我想问一下,您今天具体是过来干什么的?”

        钱溟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嘴:“也不干啥,我刚来的时候不都说了吗?我就是跟老陈一起过来看看。怎么,罗总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罗啸春听了,连忙摆摆手:“不敢不敢,只是你看看时间,马上我们就该下班了。我们之前一直开会来着,加班好几个星期。今天终于没什么事情了,我也想让他们回去早点休息休息。”

        “哦,这样……前一段时间开会,光研究咱们清盛来着吧?我刚才来的时候,还看见有几个小丫头研究收支报告来着。用不着看标题,光看几个数字我就知道那是俺们账目。”

        罗啸春脸上微微显露出尴尬,但他又镇定了一下,对钱溟说道:“哈哈,实不相瞒,没错。不过也不只是清盛的事情,龙华方面我们也进行了系统的调查,对于这个案子,我们对两边都要负责任。”

        “那也用不着搞的这么神秘。况且,罗总,恕我直言,你们的态度好像对我们不信任一样。要查嘛,就大大方方的查。之前你们GM东北区没成立、还是盛兴办事处的时候,我们就有过资金方面往来,清盛食品厂的资产资料也都给了你们,怎么,现在面对我们搞得像如临大敌一般,还怕我们造假不成?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们来好了。”

        “不好意思,钱经理。如果我们这么做,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多担待,但我们这样也是按照金融市场的游戏规则和国家法律法规范围内做的事情。正是我们相信清盛,所以我们才自己进行项目核对,接下来如果有必要,我们还会请事务所进行审计报告。”

        “好吧。时代不同了,我们这帮老家伙的老思想跟不上发展了。”钱溟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眼睛却死盯着罗啸春。

        在一旁的陆杰明也早就困了,抻了抻胳膊站起了身对钱溟说道:“我看这样吧,马上也要到了晚饭时间了。今天我们Richard不在,去了滨江的分部,明天要去鲲城,估计要到后天才能回来;等一下我们Sean总监也有些事情要去办。我就带着二位去吃顿饭,顺便好好聊聊并购的事情。”

        “呵呵,陆总监您这话说的,怎么聊并购的事情呢?并购的事情,我和钱总还得跟我们那旮旯的工人商量商量呢。”陈双福沉默了一下午,到这节骨眼上突然发话了。

        “陆总监,罗总监。我看待会儿就不必吃饭了吧,”钱溟也站起了身,“当然也不必惊动理查德先生了。我们老哥俩今天没事,上午去了一趟市政府给市委常委做了个报告,下午顺道路过了贵公司,就想着过来看看。至于并购的事情,依我个人的看法,还得从长计议。我不是倚老卖老,也不是王婆卖瓜,但毕竟清盛也是盛兴市的老牌子了,如果挎嚓一下子就被别的公司买去了,在盛兴能有多大震动可不好说。公司的钱得考虑,工人得考虑,本地老百姓的口味也得考虑不是?别着急,咱慢慢来呗。”

        本来罗啸春以为今天钱溟过来就是要提条件的,结果根本不是,人家还真是把GM证券当成了一个旅行景点、一个休闲场所,过来参观的。

        “那还说什么。”罗啸春脸上堆着礼仪性的笑容,“就听钱经理的,咱们从长计议。”

        “这就对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年轻人啊,做事情别着急忙慌的。”钱经理说着也站起了身,指了指桌上的奶茶杯:“别说,这洋奶茶和西方的点心味道还真不错。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陈双福也站起了身。陆杰明看了看罗啸春,对着罗啸春点了下头,然后对着钱溟伸手往门外扬了扬:“来,钱先生,我送送您。”

        “好,那就麻烦陆总监了。罗总监,我们再回。”

        “您慢走。”

        望着钱溟远去的背影,林宇明整个身子都瘫了:“……累死小爷了!”

        罗啸春看着林宇明,不禁笑了笑:“辛苦了,小林。”

        “诶呦喂……”林宇明转了转脑袋,脖子处响起了关节活动的声音,他揉了两下后颈,又对罗啸春摆了摆手:“我的个天啊,老大!您说说嘿,我之前一直以为像我这样从小胡同里长大的京片子算是全天下最能唠的了,没想到这老小子,比我还能聊……骂的,真不愧是当过通讯兵的,肚子里东西也忒特么多!关键您可都瞧见了,我一个劲儿地把话把儿往咱这并购案上扯,但他就不跟着我聊,总打岔,给我都聊晕了,油盐不进呢!您说他这是干嘛来的呢?难不成来咱这儿,就为了喝口茶,吃大户?”

        罗啸春仔细想了想今天下午钱溟的神态和陈双福的旁听时候的神态,以及钱溟自己说的,上午的时候去了一趟市政府。确实,清盛在盛兴市的地位,大家心里都有数,龙华再有胃口,想吞下清盛,肯定是跟政府方面沟通好了的;如果是这样,那么清盛被收购也是早晚的事情,所以钱溟去市政府,要么就是被领导叫去做工作的,要么就是自己主动去的。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在将来必定要把清盛交出去的、而且还有党务身份的掌门人,一定是去向市委领导报告,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尤其是最后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做事情别着急忙慌的。——所以今天钱溟过来,只是想传达给罗啸春和整个GM一个信息:我钱溟愿意跟你们外资证券公司接触,但是目前还不到跟你们谈的时候——钱溟是想以逸待劳,是想先知道龙华的出价,而不是自己先提条件。

        “肯定是这样……”罗啸春自己念叨了一句。

        “嗯?罗总,您说什么?”林宇明还没缓过来劲儿,睁大了眼睛问道。

        “呵呵,没事。”罗啸春拍了拍林宇明的肩膀:“下班吧。我得赶紧去给暴君写封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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