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
像每个九月一日一样，罗冬雪一大早就做好了准备，匆忙地过了街、乘坐地铁，又过了一个路口之后，怀着满心的期待走进了校园。今年，他要比往年更期待。
罗冬雪之前班级的班主任老师怀孕之后，就辞去了学校的教师职位，专心在家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说实话，之前的班主任性格脾气都很好，唯独对于班级里这帮学生们着实hold不住，因此在之前的这段日子里，罗冬雪觉得自己班的这帮同学们，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内，真心把老班气得不行，甚至怀孕的时候，还让老班差点动了胎气。今天回到学校，又是分班以后的第一天，自己不仅将会进入新的班级，而崇华国际高中也将会迎来新的老师。
“哦——哈——哟！”
一声爽朗而低沉的声音从罗冬雪身后传来，接着一只壮硕的手臂一把搭在了罗冬雪的肩上。
罗冬雪一回身，就看见孙飞在冲着自己笑着。
“早!”罗冬雪笑笑，然后开始跟孙飞闲聊着。
孙飞是罗冬雪初中时期的校友，然后高一高又和罗冬雪在一个班。跟罗冬雪一身的文艺气息相比，孙飞更多了些直爽豪放的个性。他俩一个是班长，一个是体育委员；一个是文学话剧社社长、一个是校篮球队队长，一文一武，性格差异明显，不过两个人却是从志向到三观都十分投缘。这次，两个人又都进入了同一个班级，中日班三班。
“诶，话说你这假期净干嘛了？”孙飞一边往后倒着走，一边用手转着篮球，然后对着罗冬雪说着话。
“嗨……还能干嘛？假期就是闲着，包括你在内，一大帮哥们不是在外地就是去补课的，我还能咋样？之前没什么事情，我自己一人倒是总往Beijing跑来着，去大剧院看看话剧、逛逛后海，还去了音乐节……开学之前这段时间，就报了个日语集训班补课呗……哦对了，我大哥，就是我那个表哥从国外回来了，陪着他又遥哪玩了玩，剩下……就真没干什么了。你呢？”
“我?一个字：吃！真的，我是从承德到郑州、再到西安和成都，一路吃到了丽江和桂林，然后顺着广州、厦门一路向北，从杭州Shanghai苏州南京，一筷子怼到青岛和鲲城，最后吃回了盛兴。沿着路这个美食啊……吃得我真叫一个爽！我是准备，在出国之前，把馋的东西都吃个遍，都吃个够！”
“嗬！你这是绕着地图吃了一圈儿啊！”
“那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孙飞陶醉在自己的世界，回味着一道道佳肴，得意地说道，“诶，对了，回来之前家里弄了点胡辣汤料、Sichuan火锅锅底、烧腊和板鸭，过两天你来我家拿点儿？”
“诶呦，谢了。过两天一定一定！”罗冬雪抿了抿嘴，说道，“行了，诶呦！别说了！这大早上的，把我馋的‘飞流直下三千尺’啊！”
“嘿嘿，这就不行了？”孙飞眼睛一斜，咧着嘴笑着说道：“待会儿还得又让你更‘飞流’的呢！”
“什么意思？什么更‘飞流’？梅长苏？”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扯淡功力见长啊！……你知不知道，咱这个新分的日语三班里，都有谁呀？”说着，孙飞还挑了挑眉毛。
罗冬雪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不是得到了教室才能知道么？怎么着？你又有独家内幕了？”
“知我者，冬雪也！”孙飞把篮球抱在一边，然后突然神秘地小声跟罗冬雪说道：“我昨天想着，开学之前怎么的也得去见见崔老师，毕竟两年班主任的情谊。去了她家，聊了一会儿，结果就听她聊起咱们这次分班的事情了。她告诉我两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
“行了，差不多得了！别卖关子行么？”罗冬雪拍了孙飞的脑门一下，“都是那些狗血电视剧给你们害的，什么俩‘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臣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痛快点儿，撒楞的！你觉得那个消息牛逼就先说哪个！”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大早上就打我，打傻了我讹你一辈子啊！”孙飞揉着脑袋，略作委屈地说道。
“诶诶诶！……等会儿，先说好，你说的是‘一辈子’还是‘一辈子’？”罗冬雪把手掌往孙飞面前一比，摆出一个暂停的姿势。
“是车字底的‘辈’，不是‘盖着被子’的‘被’！我是一个有节操有理想有抱负有胃口的帅气青年……等会儿，什么跟什么！你不让我打岔你自己还打岔！还听不听了？从这到教室没有几步了，还能不能有点悬念了！”孙飞一撩刘海，绷着脸气鼓鼓地说道。
“行行，这回我错了！‘额’真滴错了！……你说你说……”罗冬雪双手摆到侧脸，然后身子缩成一团，抬着头不住地点点头说到。
“哼……一点气质都不让人有了……”孙飞清了清嗓子，然后正色道：“先从小事儿说起吧——年组决定，在新班级里，仍然任命你是代理班长，我是代理体委，按照计划和往常惯例，一个月以后班级重新选举。”
罗冬雪点点头，说道：“嗯，还好啊。这应该算好事儿吧？在新班级我是代理班长、你是代理体委，说明学校比较信任咱俩？那……再来个更大的事情呗？”
孙飞收回了一切笑意，平静地看着罗冬雪说道：“第二件事情，‘三大家族’和‘五大天王’都在咱们中日班三班。”
“哦。”罗冬雪听完，继续条件反射式地点了点头，结果没走两步，罗冬雪突然抬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啊？！”
“……卧槽，你特么吓死我了，你这是触电了？”孙飞被罗冬雪那一声“啊”下了浑身一激灵。
“不是……你确定这个事情是真的么？”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得相信老崔吧？”
罗冬雪张着嘴呆愣愣地往前走着，不禁摇了摇头。
所谓“三大家族”和“五大天王”，都是罗冬雪同一个年级里学生们的绰号：
其中“五大天王”是五个男生，这八个人家里的经济条件都是由中等温饱或者小康突然间跃升到了富裕小资阶段，家里人有的是跟二哥罗夏至一样做一些物流生意或者小商品生意，有的是因为前些年炒股炒房、并且及时从股市楼市中脱身的这么个情况，用老百姓的通俗修辞手法诠释，三个字：“暴发户”。作为他们的子女，“五大天王”里的每个人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很复杂，在学校平时基本以欺负同学和帮着同学欺负别的同学为生，不过还暂时达不到社会闲散人员的标准，“校园帮派”就更达不到了，因为每个所谓“帮派”其实就一个人。有一天五个人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凑到一起，死乞白赖想了半天，给他们自己想出来这么个“诨名”。
而“三大家族”这个名号是其他同学给取的，一开始不过是几个人之间的秘密代号，叫着叫着后来就公开了，当事人也不在意。说是“三大家族”，实际上他们一共有七个人：一对儿孔姓姐弟，一对儿陈姓姐妹，还有一个姓宋的女生和她的男朋友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宋孔陈三家，比起民国时候的“四大家族”正好少了一家，所以其他人私下里都叫他们“三大家族”。明里听着有些羡慕嫉妒，实际上暗讽他们是“朱门酒肉”，因为这几个人最大的特点是特别愿意炫富、且除了每天炫富、追求时髦以外，对别的毫不关心。
这两个小圈子共计十二朵奇葩以前并不在一个班，全年组一共十二个班，他们几个虽然名声很盛，不过都是分开的，君住走廊头，我住窗台尾，日日思君想揍君，共饮矿泉水。现在可好，十二朵奇葩全都被移盆到了中日班三班这个花池子里，肯定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准备摩拳擦掌大肆绽放一回“赶趟儿”。
结合了一下刚知道的自己将是这个班的代理班长的消息，罗冬雪突然感觉，自己想抱着脑袋往走廊的暖气片上撞……
“那……第三件事呢？”罗冬雪发着颤音说道，说完又咽了一口唾津。
只见孙飞的表情更加严肃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说道：“我们班里还有一位大咖。”说完，孙飞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之前五班的，张心妍同学。，她还是咱们班的代理学习委员。”话音一落，孙飞立刻一脸坏笑着看着罗冬雪。
听到“张心妍”三个字，罗冬雪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突然觉得有点微烫。一把长马尾，一对小圆眼，一双秋波眉，立体笔直的鼻梁加上圆润的鼻尖，两片薄嘴唇加上尖下巴，完全是一副班花的标准配置。当这副面容浮现在罗冬雪眼前的时候，罗冬雪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些不安分的躁动。
“嘿嘿，是不是又在想她呢？”孙飞斜着嘴笑着说。
“谁说的？”罗冬雪扬着头反问道，接着缩了缩脖子，低着头问着孙飞：“那个……你确定她也真的来中日班？她之前不是说准备去英国念书么？”
“呵呵，人都是会变的，想法更是一样。你想想，如果换做是你，你是愿意吃四年鱼生、寿司、拉面，还是吃四年炸鱼薯条、甚至是巧克力咸鱼茄子派？”
“……噫！暗黑料理还是算了吧……不过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就因为一个吃字决定自己人生走向？”罗冬雪问道。
“这个……我哪知道，你问她自己不就行了么？”孙飞平静地说道，转而抬头冲着前方说道：“诶？张心妍同学，我们罗冬雪同学有问题要请教你。”
罗冬雪正背着孙飞，他一看孙飞漂浮的眼神，一准认定这小子一定又是在涮自己：“嘿呦喂！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差点就信了……”
正说着，罗冬雪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而恬美的声音：
“嗯？想问我什么问题啊？”
罗冬雪一听，马上回过了身，可是一紧张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一不留神，险些跟正拨着两鬓顺下来的两缕青丝的张心妍撞了个满怀。
“诶呦……”罗冬雪在撞上之前的那一刻，连忙站定，然后不好意思地连连退了两步，接着连连摆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着：“……嗯……那个……对不起啊，没……你……我刚才，呵呵，只顾着唠嗑来着，没看到你。”
张心妍放下洁白的手臂，微微抬起额头看着罗冬雪，笑了笑,“没事。话说，刚才，那个谁……说，你有问题要问我。你要问我什么啊？”
罗冬雪抬起头，之间孙飞正蹑手蹑脚地在张心妍背后几步的距离，一边做着鬼脸跟罗冬雪发送着唇语信息，一边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指了指张心妍的后脑。罗冬雪无奈而有些气恼地看着孙飞，然后说道：“啊……没……没什么，那个……咳……听说……听说你也在中日班三班？”
“嗯，对啊。”张心妍眨着眼睛看着罗冬雪说道。
“哦……哦，是么？哈哈。”罗冬雪舌头打着战说道，“那个……我也在……三班，呵呵。”
“是么？”张心妍听罢，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笑了笑，伸出右手，大方地对罗冬雪说道：“那我们今后就是同班同学了。以后请多指教了！”
“哦，好。”罗冬雪的右手先是不由自主地理了理书包背带，然后也伸了出去，不过快要触碰到张心妍的手的时候，又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可是一瞬间却被对方的手先握住。
张心妍的手指真的很细，手上的肌肤有些潮湿，但是又十分的嫩滑。这种感觉，还没等罗冬雪彻底记住，张心妍便放开了手，说道：“我还要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就要上班会了。等一下教室里见！”
“嗯，好。”罗冬雪笑着说道，笑得很开怀。
张心妍说完便往前走着，在一旁偷听的孙飞也冲着张心妍摆了摆手，然后一把搂住了罗冬雪的脖子，大声说道：“哈哈哈！你小子，赚到了吧！怎么样！我说你怎么不好好跟人说话？我在一边看得我尴尬症都要犯了！你说你罗冬雪好歹也是个文艺青年富二代，怎么见到了‘崇华四美’之后跟个小**丝似的！”
“诶诶诶！你行了啊！谁……刚才……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是打个招呼么，有你说的那么……那个啥么？”说着，罗冬雪的脸越来越烫。
“诶哟哟！看看！还跟我撒娇，小样儿！哪个啥啊？”孙飞说道，“话说我刚才跟你说，‘直接去拉手’，你怎么没听我的呢？弄到最后，还人家女生先主动的！你小子真够‘嘚’的！”
“废话！就你刚才用嘴唇做的那套广播体操，谁特么能知道你在干嘛？”说着，罗冬雪用着鄙夷的眼光看着孙飞，右手不禁搓了搓。
“嘿嘿，小子诶！今天晚上可别让你右边的‘伍姑娘’跟你相处过度啊！初中的教材上就说，要节制哟！”
“行了吧你！”罗冬雪抿了抿嘴，然后问道：“说正经的，还有个事儿呢？”
“啥事儿啊？”
“你说的，俩好消息，俩坏消息。你说了仨了，还有一个呢？”
“哦哦哦！喵了个咪的，见着女神之后替你高兴的差点忘了——第四件事，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应该算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孙飞突然正色道：“我问你，你听说我‘于若冰’这个名字么？”
“于若冰？”罗冬雪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诶，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你说的这是哪个小说里的？”
“……什么小说里的！真人！咱们新来的班主任！”
“哦？是么？”
两个人拐出教学楼的长廊，罗冬雪一边上楼，然后跟着一边听着孙飞说着：“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是之前有个什么事情来着……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了。那天我去看崔老师，崔老师后来跟我聊天，主要聊的就是这个于若冰。说起来，这个于若冰跟老崔之前在师范的时候，还是校友，而且相互之间也见过几面。老崔说，这个于若冰当年在盛师大可是第一校花啊。咱们老崔算不算美女？老崔自己说她自己要是站人家面前，根本就没法比了，这女的，叫老崔说的，那是一个倾国倾城啊！据说家境还不错，用现在话说，是个白富美。而且，据说这女的还很聪明，别人大学四年也就是把本科读完，这个叫于若冰的，用了两年时间把本科就读完了以后，还用了两年时间读完了教育学硕士。毕业了以后参加工作，没过两年就评了市优秀教师。我还去查了，的确是真的，这可是在咱们盛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优秀教师！”
“那不是挺好么？”罗冬雪说道，“又养眼，又优秀，又有名气，这得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孙飞顿了顿，说道：“问题是，这个于老师，后来突然消失了。”
“啊？‘突然消失’是什么意思？”罗冬雪一听，有些困惑。
“别那么看我……又不是我开除的她，我昨儿一听也是你这个表情的。”孙飞继续说道：“具体因为什么……老崔没跟我说……老崔说她不知道，但我看她有点凝重的眼神儿加上连着唉声叹气的，估计她是知道但不说而已。她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问。只是说，大概在两年前，她突然被学校开除了，然后她之前的那些朋友什么的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一下子就消失了两年，接着，这次突然空降崇华国际高中，当了咱们的班主任。”孙飞说完，斜着头看着罗冬雪，“这回你还觉得是好事儿么？‘罗颜控’同学？”
“什么颜控……”罗冬雪也顿了顿，说道，“我挺好奇，她到底会为什么被开除？”
“不知道……我查了很多遍本地新闻都没查到。反正老崔只是跟我说了一句话：最后一年，夹起尾巴做人。——我觉得，之前让我们解放天性解放到把她自己都快气个半死的老崔，突然跟我来这么一句，我想是有深意的。“
说着，两个人就到了中日班三班的教室，门牌用中英文标着“中日（三）”和“Sino－NipponClas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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