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己
临界山整个被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远远看去，除了白雾之间隐隐露出来的一点绿意，便当真什么也看不见了。
山中到处都是水流的声音，地面被水阻隔已经没有落脚之地。雨势虽然小了，但树叶间挂满了水珠，人经过，水珠便纷纷往下面落，顺着后颈往衣服里面流，滋味并不是很好受。
林墨足不点地从山间飞快走过，山间因为白雾及树木的遮挡，已经很难看清路面了。
只见他一路从白雾之间飞快闪过，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影，便又很快消失。临界山山中到处都是怪石峭壁，就是平日里天气晴朗，来这里玩耍之人也很难通行，大多走到一半，见到一处难行之地，然后一个个无功而返。
林墨住在峭壁之上的一处山洞，山洞外面有一个小小的石台，在旁边便是悬崖。寻常绝无有人能走到那里，林墨也正是因为此处无人打扰，所以才选择了在此处清修。
一路上他急着天完全黑透之前赶回山洞，料他本事再高，若是天完全黑了，想要攀上那一方峭壁，也是危险的紧。
所以一路上他健步如飞，攀岩走壁，灰色身影在白雾之中飘忽闪动，便如一阵疾风，只来得及惊动路边的草木，可还未待草木在这阵疾风中停下，他人早已不知了去向。
这番走路，他也只敢在无人的山间了，若是外面，被人看到，还不知怎么吃惊。
林墨很快来到那个峭崖下面，然后攀上一根藤条，顺着崖壁三下两下便到了崖顶，来到山洞前。
林墨住的山洞名叫“娘娘洞”，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有一个传说在里面的。
传说很久以前，山下有一个名叫九华的姑娘，这姑娘一心向佛，不肯嫁人。后来在山中有一个名叫“青莲寺”的寺庙之中出了家。
九华姑娘心地非常善良，出了家之后便经常坐在灵台前为本地村民求佛，祈求保佑本地风调雨顺。在山中熟读医术，又经常下山给生病的村民看病。后来九华姑娘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前青莲寺的人也越来越多。九华姑娘不胜其扰，便搬出了青莲寺，找到崖间这个山洞，一个人开始在洞中苦修起来。
九华姑娘在山中修炼日久，后来已可以不用吃饭，连下山化缘采货一节也直接省去。除了定时会下山给本地的村民看病，其他时间几乎不出山洞。
后来九华姑娘修成正果，得道升仙，这洞便被命名为“娘娘洞”。有人专门上来在洞外立了一个碑，上面写着九华娘娘的生平，还在洞中立了神台，放了一个九华娘娘的雕塑。
只是因为这里实在太高，加上寻常人便是走到崖下，也根本没有办法上来，所以在一开始，还会有一两个身手较好，慕名前来的人想要爬上来一睹传说中的娘娘洞，到后来便渐渐没了人，久而久之，便连本地的居民也快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娘娘洞。
林墨来到洞前，里面漆黑一片，完全看不清内中情况。不过林墨在这里住了已经将近一年，一个小小的洞穴，便是闭着眼睛也能随便走。
林墨走了进去，将背后空空的褡裢随便往神台上一丢，然后便走到旁边那个几根木头搭就的简易床边，坐在上面运功调息一个时辰。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早上花一个时辰吐纳，晚上一个时辰调息，白天便是练习功法和剑术。
调息完毕，林墨躺下睡觉。因为有这一个时辰的调息，所以入眠非常快，只一躺下，便已睡着。
约莫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再次下起了大雨。雨下得非常大，林墨被雨声吵醒，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无奈这一醒，加之外面扰人清梦的雨声实在太大，再想睡着便有些困难。
林墨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索性起了身。一时又不知该干什么，想要出去练会儿剑，外面下着雨不能出去，里面空间太小又不能练，而且万一不小心剑气弄坏了屋里的神台木桌，他可没钱置办。
又不能练剑，睡又睡不着。他便只有起来，就洞里到处走走。
走了一圈，洞就这么小，实在没有什么好走的了，他便就神台边的小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每天没事可做，便坐在外面那块刻着九华娘娘生平事迹的石碑前看，一年下来，他已经可以将碑上的内容倒背下来。对这位从未谋面的九华娘娘，心里是又羡慕又敬佩。
一个女子，竟然能够一个人在这个山洞里面修炼如此之久，碑中记载，她是二十五岁的时候来到这里，四十五岁的时候修成正果，得道升仙，那么她一个人在这山中修炼有二十年。
二十年，林墨今年刚满二十岁。他不知道如果是自己，有没有这份毅力，呆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洞里修炼整整二十年。
而且九华娘娘即使修炼，仍时时保持一颗菩萨心肠，定时下山免费给人看病治病。不辞辛苦风雨无阻，这份毅力，这份心肠，着实可以让所有人感到惭愧。
林墨每天对着这副九华娘娘的雕像看，雕像被雕刻得很好看，甚至有些太好看了，就像一个仙女，这又是让林墨惊叹的一点。他每天看着这副雕像，心中便猜想：九华娘娘真是长这副模样么？
他虽从未见过九华娘娘，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神往。
黑暗里他看不清这副雕像，他因敬重九华娘娘的为人，所以虽说再此居住已有一年，却从未伸手碰过雕像，每日里只是远远的在神台前拜一拜。
可不知为什么，现在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雕像。也许是因为看不到，也可能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里这么久，好像还从未碰过这个雕像。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在石像上摸了摸。这一摸很轻，只是轻轻在石像上掠过，便赶紧收了回来。
这一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不对，他因为摸得太轻，所以也说不上来，似乎没有手摸在石头上坚硬的感觉。
他便再次伸出手，想要再仔细摸摸。手放在上面，果然，软软的，倒像是摸在一个人身上，而不像是摸在石头上。
林墨吓得赶紧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眼睛瞪大，满脸吃惊，兀自还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早上出去的时候明明还是雕像，为什么现在好像变了。这洞里不可能来人，而且白天一天雷雨，更不可能有人来这里。若说是晚上来的，自己睡在这里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什么人会半夜跑到这里来，坐在九华娘娘的雕像前？
想到这里，林墨再次惊得只差没把眼睛瞪出来，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把手再次往神台上摸去。
没有错，绝对不是石像！
他把手往上面移了移，虽然这人身体冰冷的和石头无异，但他能够确定这绝对是个人，而不是雕像！
他的手停在了这人身上，也不知是吃惊太过还是什么原因，一时竟忘了拿开，就听黑暗里一个声音道：“把你的手拿开！”
这声音说不出的空灵好听，就像一个飘满花瓣的空旷山谷之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寻之不见，却又时时萦绕耳边，整个人顿生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林墨赶紧把手拿开，跪倒在神像之前，双手合十道：“可是九华娘娘现身？晚辈林墨，因见此地清净，故来此修行。得知九华娘娘生平，对此羡慕敬佩不已，不想今日得见九华娘娘真容，实在是晚辈三生有幸。若是不小心亵渎了娘娘，还望娘娘勿要见怪。”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便是现身也谈不上真容。林墨因为方才将手放在她身上，这时心里兀自还惊疑不定，生怕亵渎了神灵，故此只差没把头低到地下。
神台上面良久不见有人回答的声音，林墨等了很久，久到脖子都酸了，还是没人回答。他便抬起头来看向前方，黑暗中隐隐能看到神台上九华娘娘的身形。九华娘娘四十五岁的时候飞升，可神台上的身形看上去倒像一位身姿纤细高挑的少女，林墨微觉有些吃惊。
不见九华娘娘回答，林墨不确定九华娘娘是否已经离开。待要起来，又怕她还未走，自己擅自起身未眠显得有些不尊重，又不敢再多说什么，便还是跪着。
也不知跪了有多久，林墨险些再次睡着。就听上面有细微的咳嗽声传来，只是声音很小，但是安静的山洞之中却非常明显，林墨赶紧抬起头来对着石像看去，问道：“九华娘娘，你怎么了？”
很久之后，上面之人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开口，空灵之中又带着些许的孱弱，倒有些像是体力不支，林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听九华娘娘问道：“你是什么人？”
林墨道：“晚辈叫林墨，是来这里修行的。”
九华娘娘道：“你叫我什么？”
林墨道：“九华娘娘啊？这里不是娘娘飞升之前修行的洞穴吗？晚辈无意打扰娘娘清修，若是娘娘不喜外人来此，我明日便可下山，另寻他所。”
九华娘娘停顿了良久，然后道：“不必！现下我受了一点伤，须在这里静养。我不喜欢有人看到我的真容，所以你白天必须在洞外，晚上方可进洞休息。”
林墨是很想看看九华娘娘的容貌，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了，林墨也不好违逆，道：“好，我白天的时候便下山。”
九华娘娘道：“不行！你必须在洞外，不准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需要清修，万一这里来人了，会打扰我。所以你必须时时刻刻守在洞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放心，这里不会来人的。”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必须时时刻刻守在洞口。”
林墨心里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问，道：“那我吃饭呢？”
“你不是来这里清修吗？还需要吃饭？”
“说来惭愧，我刚来没多久，还没修到可以不用吃饭。”
“那你可以多久不吃饭？”
“我之前辟谷，最多半个月吧，久了身体就受不了。”
九华娘娘顿了顿，道：“够了，那你这半个月就守在洞门口，什么也不许干！一步也不许离开！”
“那如果外面下雨呢？”
“那你便躲在树下。”
“可是雨很大，躲在树下也会被淋湿。”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我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若你不听我的话，白天的时候尚自进来，或者想要往洞里偷看，等我伤一好，我便立时挖了你的双眼！”
林墨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这个九华娘娘，和自己想象中那个慈眉善目，善良温柔的九华娘娘有些不一样呢？
兀自还未想明白，九华娘娘又是一声呵斥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林墨往外面一看，大雨还在下。而且这山太高，就算是白天气温也不会太高，早晨夜晚更不用说，这时出去，被淋个湿透，还要忍受着山间清晨砭人的寒意，不用说有多难受。
林墨有些犹豫，还待再问。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对方眼中传来的两道金光，吓得林墨身子一软，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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