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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醉态


“你刚才,是想对我挥剑来着,对吧。”

        少年将这话说得极为缓慢悠扬,而徐蛮却被股力量压跪在石榻前,急促着气息望上去。

        她下肢僵硬得不可动弹,嘴也咬紧得无可辨驳。

        今日的凌渊在穿着上略有不同,仿佛刚刚沐浴过后。散着头长发披在肩头脑后,一件月白的交领右衽长袍,只用条软带松松系着。

        让那喉节以下的肌理,便这么肆无忌惮的敞露着。

        此情此景若换作别的女子,说不得早已面飞红霞娇羞不可挡了。

        可徐蛮打小就服侍凌渊沐浴更衣,见多了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所以早已练就得不为会他此般模样而面露异色,可她还是激红了脸颊与眼尾。

        是怒的,是恨的。

        她与这个男人相伴着走过了几百年岁月,哪怕真的无法再一起走下去,也希望与他好好散尽了这场缘。

        而不是如眼下这般,越来越有演变成至敌的模样。

        不是她想如此的,而是他不愿意与她好好的散了这个场!

        所以刚先徐蛮这才会怒而挥剑!

        一是因害怕的本能促使,二是因为真的太恼太恨!

        几百年的相伴,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只需凭个眼神与笑意,便能知道他今日的来意必定不善。

        因着这人不仅性子骄狂,且还过于疯癫。

        他生于皇室乃中宫嫡子,不会有人胆敢教他谦逊是为何物,所以便也养成了他没什么容人之量。

        那些人与环境只教会了他尔虞我诈,养成了他对骨血亲情的淡漠与嘲讽。

        所以,他可以一个又一个的笑着把他的那些兄弟们弄死,也可以让那些皇室公主,他的姐姐们跪下来舔他鞋面的泥灰。

        哪怕被他父皇送到边关去打仗,他也不是怀着什么保家为国的英雄气概。奋勇杀敌砍人如切菜瓜,也只是为证明自己的能力与那份新奇刺激。

        所以,他心中哪知爱重为何物,人命在他眼里不过蝼蚁。哪怕倾心于傅琳琅,他也是不急不缓的端着幅尊贵的架子。

        而且在这些种种之余,还有个让人厌恨至死的坏习惯,便是报复欲极强。

        若有人惹他不痛快了,他必会千百倍还之方能解恨,就如同为了个傅琳琅便灭了苍云派上下千人一样。

        这样一个人,又如何不令人惧怕。

        徐蛮可悲面前这个被养就成不知爱为何物的男人,又可怜自己守不住心的偏要爱上这样一个人。

        可是命运把他们送作了一起,她也别无选择。现在她也在试着离开抽身出来,可他不是不让么。

        仍然逼得她像个奴才一样,卑微的跪在他身前俯首听训。

        时历几百年又死去活来一场,徐蛮对眼前这人早已没有了嚎啕大哭与再愤声吵架的气力。

        她只是心哀,深深疲累的委屈与不忿。

        她也疯狂的想折了他这份傲骨,让他因她而低头服软,让他因她而动容迫切,不会再来这样的蛮横压制。

        可她在他心底,没有这般的份量,而武力上的压制,也就更别谈了。

        所以,她实在办不到心底所想。只能哀期期地朝人望着,希望他能大发慈悲的放她安好离开。

        然而悬紧一颗心的满怀伤感中,却听他又低低笑开:“……弱者向强者挥剑相向,便要做好身死道消的觉悟。若换作是别人,哪能还这样活着跪在我身前。”

        许是因为醉意,又仿似心情极好的样子。少年的眼角眉稍间,处处皆显着笑意。

        他把话音放得极为低缓,仿佛正与身前的人在闲话家长一般。

        说着,又顿住饮了口酒。待咽下后,又低柔笑开:“不过你我主仆一场,自是情份不同的……”

        徐蛮听他说着这句情份不同的同时,也眼见他握剑的五指一瞬微缩。

        月夜的荷塘静寂下,有兵器碎裂的轻音响起又归于无声。

        原来法器断裂的声音是这个样子的,而失去它的心情居然和上辈子被他打出老远,背身走出宫殿时一样。

        徐蛮的脑子被激得猛然酸胀不可忍,大颗大颗的泪便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又吧嗒吧嗒的滴打在手背上。

        她说不出话来,连怒恨与谴责也失了力气。只能惨笑地放软双肩坐于腿上,任他想如何便如何去了。

        终不过一死罢了,反正她这条命本就是他救的,还给了他也无妨。就当做,她再也不欠他吧。

        但无声泪泣中,却有人用只冰凉断器挑高了她的下颌望来。

        还是用着那腔醉态般的笑意,缓缓道:“有甚好哭的,被挥剑相向的人是我,该伤心难过的是我才对……”

        徐蛮真真是再不愿看这人,便破罐子破摔的把脸扭下了那柄断器的朝向另一边。

        见她这样,少年仿佛得见了什么趣味一样的哈哈笑起。等笑声落尽时便弃了手中断剑,从腰间储物袋里摸出柄新器朝下递给过去。

        “不过损了柄法器而己,也能让你哭成这样,瞧瞧这是什么……”

        徐蛮本扭头一边的沉默抵抗,但奈何有人将柄器送到了她的脸边来。

        所以哪怕不愿意,她也看了个清楚明白。

        这器是柄轻巧的短刀,刀身幽蓝如冰,其中仿佛有电流的灵气在周而复始的流动。

        这是把极为漂亮的短刀,还是柄极品的二阶仙器,正好符合她眼下所用。

        徐蛮本不愿受了这诱惑,但在人转向捏握住刀身,把刀柄朝她递过来时。她没能忍住心底贪恋,胡乱抹了两把泪的就伸手去接。

        拿知刀柄没握着,却被人一掌抓住了手腕用力往上一扯。

        短短一息的惊呼与颠簸,再回神时徐蛮已身在榻上,腰也被人摁紧得抽身不能。

        生来死去的两辈子里,徐蛮何曾用这样的姿势亲近过凌渊。她再是厚脸皮的心悦过他,也终不过是世间一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霎时便红了脸道:“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魅得宛若毒花盛放的少年不为所动,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意与温度,闻到了她唇齿间的甜腻芳香。

        怎么能有女子的唇生成这副样,不点而朱之余,那下唇上还生着颗褐色小痣,无端的碍了人的眼。

        但少年也不过是喉头滚动了数息便拉开了距离,将刀柄横入了两人的脸间,阻隔了呼吸可闻的热气。

        “想要这柄仙器么,嗯?”

        “……”徐蛮及力稳住羞意不说话,就想看看他今日来此又突行这种亲昵之事,究竟是意欲为何?

        少年忽地又是一笑,用刀柄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与眼尾。

        “呵,偏不给你。似你这样的无能蠢物,手中留得好物焉能有得命长。我之一物,要损要毁也得由着我来,包括使唤的奴婢……”

        徐蛮依旧死死忍住不说话,却见少年终是将手中仙器收回囊中,抬掌用指腹触上她脸颊的泪痕处。

        片刻后,才道:“你说,女子都似你这般能哭么?琳琅就不爱哭,她敢爱敢恨,敢娇敢怒。也许,你该跟她多学学,才会讨得男子怜爱……”

        话说到此处,少年嫌弃般的拿开手,就着她的衣领处擦了擦,才又凑近了她的鼻尖笑着低语:“……就像那年我们在帐中事后一样,你哭着呕吐的样子,真另人倒尽味口。那时侯我该把你扔到红帐中,让你看看那些兵士与其它男子,到底是多么的粗暴近似野兽。再看看那些女子为求生存,在男人身子底下是多么的温驯乖觉……而不是只命徐福,把你绑起来抽几鞭子了事。”

        原来真是他下令抽的她,纵使徐蛮早就猜到。但还是难忍这凉薄狠劲,鼻腔一酸的又被激得落下泪来。

        可少年依旧是笑,还抬手玩弄那泪珠于指尖的继续往下说开:“……前几日师尊短暂出关,招我前去说话。他言我乃万中无一的奇才,若能潜心修炼必得仙途无量。

        “我说我对世间诸人诸事已经绝望,欲转修无情道。师尊却大笑,言我既心怀绝望又岂可修什么无情道。他言,修无情道者心境必不是失望与绝望,是历尽千帆过后的真正舍下与平静。笑我未能经历过人世七苦,未能真正深入过情|欲之巅的诱惑。不懂如何爱人,不曾体会过那爱憎会怨别离之感。所以便不得领会,不可能超脱的将一颗心境放归于众生皆虚妄的真正平静里。”

        “所以呢……”徐蛮哽咽的终于接过话头。

        “原来想要超脱出列必然要先堕入其中。所以,我便来寻你了。或可借你来做我踏破虚妄的试炼石,让我坠入这情|欲中经受一番洗礼的浴炼重生。而你,不也说喜爱着我么,难道就不想跟我试试这人世间的销|魂滋味?”

        徐蛮微坐起身体,怒而抓住他左右衣领,泣泪地恨道:“难道我是什么可任人亵|玩的阿猫阿狗吗?”

        少年微微挑了挑眉,眸间尽显恶意的勾近了她的头笑道:“难道不是?出身卑贱者又无能力,便只有匍匐在强者脚下委屈求存的份。若你不服,大可追上来将我给打趴得踩在脚下。到那时,我必不会怨言半句。只会顺应局势先忍了这口气,再奋而上进的力求战败你为止。……别傻傻的太天真了,这人世间与修仙界皆一样,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

        一气说了这么多,在面前少女的悲愤落日下。少年终是吐出口气把面转向夜空月色,又拿过酒壶仰头喝了口。

        过了好一阵,才终于转头捏起她下颌戏谑又残忍道:“我生来便不知朝人匍匐的姿势,便只好由他人来向我匍匐了,而促成这个大前提是需要有绝对强大可征服震慑一切的力量。而如今的我,还不足以达成这个目标,所以便只得继续向上走着了。”

        终于弄明白了他此番来意,徐蛮却惨白了面色的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有太多委屈,太深不服,可她又太弱小得不堪一击。

        跟着,便眼见少手抬手抽去她发间钗子,任她长发泄了满背或是坠下的与他黑发相依。

        急促不安的愤怒中,却又听他低声笑语:“那时年少意志不坚,轻易便坠入了女子的温柔乡里。生我者皆可弃我,世间唯温情一物最是可笑。那些战场兵士们白日里读着家中娇妻寄来的信语能热泪不绝,晚间便也可趴在军|女支的身子上发泄。可笑又直白的欲也,正如轻浮浪|荡的你一样。

        “前脚说着如何如何的喜爱我,后脚便转头离开与别的男子笑语阑珊的满载而归,是与不是啊,嗯?”

        对上一个偏执的疯子,徐蛮实在无话可说。她想抓着他的头去使劲撞墙,想把他拉跌入泥泞里也体会一下卑贱者苦苦求生的滋味。更想将他也当做只阿猫阿狗亵|玩一番后,命人捆在柱子上狠狠抽鞭子。

        终究不过一死尔,她也随着一起疯魔的报复一回吧。

        哪怕是死,她也要轻松的上路不做个怨死鬼!

        这般想法激起,徐蛮抓着人的衣领就扑了下去。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路吗。

        上辈子徐福递给她那种药时,还顺手递过来一卷绘本,叹息着对她说:“多看看多学学里边的技巧,没得一开始又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这男人啊,既可刚啊又可软。女子就不该用硬碰硬的,分明一副身子与巧嘴就是那最好的蜜与糖,只要用这快活把他降服了,还怕他不低头变作绕指柔吗?”

        那会儿徐蛮心境虽说已经惨淡,也打开过那本绘图研习过一番。

        她没尝过男女间滋味,所以不理解他们何以会因为那种事情便化作绕指柔。

        但不懂归不懂,徐蛮现在急迫的想试试看。

        哪知她才刚欺近过去,少年却一手紧住她的腰,一指推在她唇间又是笑起:“现今我早已不是年少冲动之时,而你也并非是我心之所期。此番极近亲密之事,还是省去为好。不过,你可以做些别的。……贴身的婢子替主子知晓人事本就是份内,当年我仁慈的放过了你,并不代表我忘记了我身为主子该得的权益。”

        言至此处,他贴近她耳畔,仿佛极尽爱怜般的温声细语:“……若这回你要是再吐出来,说不得我真会扭断你这细弱的脖子。听明白了吗,嗯?”

        徐蛮无话可再说,愤而挥开他的手俯身下去。

        她不知这事有着何等滋味,却听到他喉间发出道长长叹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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