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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意


——想来也是一段好姻缘。

        这话沈轻白听着刺耳极了,从前她与江承淮何尝不是外人眼中的好姻缘,对于彼此来说却只是束缚。

        “赐婚?”

        郁子昕情绪激动地喊出了声,沈轻白抬眼望去,二人难得如此默契,面面相觑对视着彼此,一个眼中难以置信,一个眼中错愕深沉。

        沈轻白缓缓跪在地面,行了一个叩拜礼道:“母后,儿臣不愿。”

        身后的姜别鹤则是动作一顿,侧着脸庞看不出神情来。

        刘太后不过是一句试探般的玩笑话,没想到两个当事人神色平静,郁子昕却反应如此大,当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沈轻白直白的拒绝并未惹来刘太后的不满,她反而善解人意地说道:“瞧你这孩子,快起来,哀家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沈轻白乖顺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恰好迎上她探究的目光,于是解释道:“论规矩,儿臣无论如何都不能赶在皇姐前面成婚的。”

        刘太后“哎哟”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的金八宝手镯,打趣道:“子昕,听到妹妹说的话了吗?母后给你挑的那些世家好男儿,你也是时候考虑一下了。”

        郁子昕扭捏地扯着衣摆,难得沉默,她下意识看向姜别鹤那边,那人却始终置身事外,不曾递过一个眼神。

        她不信,她不信姜别鹤心中真的没有她。可他也是当真恍若未闻般,孤身坐在那边,似是在看别人的热闹。

        郁子昕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着,她狠狠闭了闭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后,儿臣心悦姜大人!”

        姜别鹤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殿内霎时间一片安静,大抵是谁都不会想到,郁子昕竟有如此胆量,当众示爱。刘太后是最不敢相信的,她的好女儿竟会当众忤逆她。

        沈轻白扬起眉梢,诧异地看向郁子昕,眸中难免染上几分钦佩。坦白而言,不论她们二人关系如何,她都欣赏这份真诚与勇敢。

        她又不经意地将目光掠过姜别鹤的身影,只见那人恰好也看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瞬,又缓缓挪开。

        刘太后慵懒地撑着额头,轻剜了几眼她那不争气的女儿,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姜大人是何想法?”

        郁子昕一怔,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昏,她木讷地直起身来,不敢回头看那人的神情。

        半晌,姜别鹤敛眸低笑一声,略带歉意地回道:“微臣万分荣幸能得到公主的青睐,但微臣已心有所属,公主不必在臣身上浪费时间。”

        清澈爽朗的嗓音和煦如春风,久久回荡在殿内上空。即便是拒绝也如此有礼,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来。

        郁子昕强忍着鼻尖的酸意,纵使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也不肯发出半点哽咽的声音,这是她身为公主最后的骄傲。

        那人就是这样,连拒绝自己都如此温柔。郁子昕唯一一次目睹他失态,还是沈轻白从陵江中打捞回来的那晚。

        郁子昕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他的例外。可她甘愿赴汤蹈火,哪怕他的眼神从来都不会为她停留半分。

        刘太后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她撑起身子,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可否告诉哀家,是哪家的姑娘?”

        郁子昕失魂落魄地跪在一边,双手紧紧揪着裙摆。她没有勇气抬头,第一次如此害怕姜别鹤的回答。

        姜别鹤站起身来,往这边走了半步,风度翩翩地作揖道:“禀太后,是前镇远大将军的嫡女,沈轻白。”

        听到那熟悉的三个字,郁子昕温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打落在她的裙摆处。她死死咬着牙,强忍着浑身的颤抖。

        沈轻白亦是瞳孔一震,大脑一片空白。她神情恍惚地撑住桌角,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刘太后甚为诧异,前两日下人来报,称沈小将军逃了,却是薄命没能活下来,她还为此一阵惋惜。

        且不论她是否为罪臣之女,即便是个家族显赫的贵女,既是身死,也不见得能得到旁人的如此深情。

        “据哀家所知,沈姑娘……”刘太后有些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

        “微臣知晓太后娘娘的心意,但微臣此生只认这一人。生死由命,只要微臣的心未死,她便永远活在微臣身边。”

        纵使人有生老病死,但爱意永不腐朽。

        姜别鹤站在那里,身姿清瘦挺拔,如琼枝一树,又似昆仑美玉。他柔和散淡地笑着,眸光坚定。

        郁子昕无力地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平静。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几分,喉间的酸涩感一阵比一阵强烈。

        刘太后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瞥见郁子昕那落魄的模样,顿时失了心情,她乏力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小辈的事,哀家管不得。”

        “明溪啊,去看一看你父皇吧,从前他虽犯了错,却也是真心疼爱你。有些执念,也是时候放一放了。”

        沈轻白温婉地笑了笑,佯装看不出郁子昕的异样,“那明溪便不打扰母后休息了,下次再来陪您。”

        刘太后又是一声哀叹,低声道:“去吧。”

        姜别鹤看着她离开,也行礼道:“既如此,微臣也不宜再过多停留,今日若有冒犯,望太后娘娘恕罪,微臣告退。”

        说罢,他匆忙离开,连半句安慰都没能留给郁子昕。

        郁子昕这才放声大哭起来,刘太后一看她那哭哭啼啼的模样便心烦:“哀家生你,究竟有何用!”

        “你纠缠了他那么久,如今沈轻白都死了,他的眼里可有你半分?哀家不让你去见他,你偏不听。”

        “你今日这么一闹,哀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郁子昕跪在地上,狼狈地扑上前去,语无伦次着:“母后,儿臣求您,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求您赐婚。”

        “只要您下旨,姜别鹤不敢不听,他定会娶儿臣——”

        刘太后冷冷拂开她的手,一掌甩在了她的脸上。面上的痛感拉回了郁子昕的神智,她愣愣地抚着半边脸,不敢作声。

        “哀家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愚蠢的东西。情爱有何用?姜别鹤不过是个庶出,哪怕官至二品,却仍旧抵不过他那病重的世子兄长。”

        “你弟弟继承了皇位又如何,如今实权握在江承淮手中,如若哀家不能靠你去拉拢人脉,你认为你这公主又能做几时?”

        “哀家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听哀家的话见一见那些世家公子,要么便去和亲。你若想嫁进姜府,哀家也不是不能答应,哀家会赐婚你与姜世子……”

        郁子昕沉默半晌,坦荡地抬起头来,眸中一片冰冷,“母后,儿臣在您心中,究竟是何物?从前您要儿臣与郁明溪争,儿臣做到了,她处处低儿臣一等,却仍未能换来您半点好脸色。”

        “您问儿臣这公主又能做几时,”郁子昕凄惨地笑了笑,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儿臣不稀罕,出生在这皇宫,从来都不是儿臣想要的。”

        郁子昕笑容更甚,泪水也越来越多,像个瓷娃娃一般,仿佛一碰便碎。到底是骨肉相连,刘太后不忍地挪开目光,语气却是没有半分退让。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道:“哀家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退下吧,自己好生想想。”

        郁子昕失望地站起身,发髻也已凌乱,她满不在乎地摘下头顶那支金步摇,任由它摔落在地——那是她唯一的生辰礼。

        ……

        离开慈宁宫,沈轻白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对宫里并不熟悉,也不知太上皇居住于哪一所寝宫,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姜别鹤说的那番话里。

        许是太过沉浸,连脚下的路都忘记看个清楚,她忽而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惊呼一声便要向一旁摔去。

        “小心。”

        一只宽大的手掌及时揽过她的腰身,耳边环绕着那人温热的气息。

        沈轻白愣神片刻,这才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痛感,她单脚弹跳了几下,将就着姜别鹤的肩膀,站稳了身子。

        姜别鹤瞧出她的异样来,依旧是那般温柔的语气:“不必逞强,不如我送你回去。”

        经过这一大早的折腾,沈轻白实在是无力应对他,她若无其事地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谢道:“本宫无碍,方才多谢姜大人。”

        姜别鹤沉默着,目光淡然地看着沈轻白,手上的力道却是没有松懈半分。

        沈轻白愈发不耐烦了起来,她抬眸,对视上他眼底的悲凉时,训斥的话语无论如何都讲不出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姜大人,我们只当萍水相逢,今日之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本宫对你无意……”

        “若是我对你有意呢?”

        沈轻白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郁明溪时,心里一阵怒火:“滚开,本宫不需要夫君。”

        慈宁宫里口口声声说爱她,出了那个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变了心,男人果真是躺棺入土才能安生。

        沈轻白烦躁地往回扯着自己的衣袖,姜别鹤像是较劲似的,偏不松手。

        二人正拉扯着,一道隐隐压制着怒气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沈轻白回头。

        哦,是江承淮,另一个花心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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