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行
沈轻白朝她眨了眨眼睛，食指竖在唇前:“嘘，秘密。”
她往窗边挪去，探头望了望窗外，大门口只有两个人，暗处却隐匿着不少陌生的目光。
她皱了皱眉道:“他们这么轻易便放你上来？”
不大对劲，依着江承淮那谨慎的心思，若是真要困住她，定要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怎还会由着春桃替她送些东西。
既是如此，那他应当也能猜到她的性子，定不会安然屈服于他。
啧，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沈轻白阖上窗子，去屏风后面换了衣裳。她拆下繁琐的发饰，只像寻常那样简单束发，将那支青绿簪子插入发间。
见她换好出来，春桃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一袭贴身的轻纱夜行衣修饰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同色的细带一丝不苟地收拢在腰间。
看惯了平日里五彩斑斓的服饰，今日如此打扮一番，竟是蓦然使人眼前一亮。
春桃感叹:“您当真是与小将军越来越像了……”
她转头望向天边悬着的一轮弯月，这个时辰应当是该歇息了，她又看了看沈轻白道:“公主，您这是要去哪，殿下不会放您出去的。”
这副模样，实在不像是出去做什么好事的。
沈轻白从案上捞起一把折扇来，有模有样地撑开扇了扇风，鬓角旁散下的几根碎发飘拂在耳边。
“他放不放我出去，是他的事。我能不能出去，是我的事。”
“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回去好好歇息。”
沈轻白淡笑着，显然不想同她解释太多。
春桃走后，沈轻白从床榻下一把拽出一个飞虎爪来，这还是她今日在校武场时无意中发现的，趁江承淮不注意，便悄悄带了回来。
后窗原本是封着的，只不过沈轻白嫌通向前院的窗子太少，屋里太闷，于是前些日子闲来无事给卸下来了。
旁人都不清楚。
且后窗直接通往府外的小巷，谁能拦住她？
她将飞虎爪固定在窗沿处，利索翻身而下，随后顺着麻绳缓缓落在地面。大功告成之时，她轻轻一抡绳子，又将那飞虎爪拉回眼前。
四周虽是无人，但这一来一回的动作，在这静夜中的声响似是被无限放大，惹得沈轻白心跳加速起来。
她飞速判断着东厢房的方位，从墙外绕到了东院处。
东院内，郁子昕无精打采地坐在石案旁，昏昏欲睡。晚萤替她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水提神，忍不住抱怨起来。
“公主，奴婢觉得九殿下今日定是会爽约，听说玉花阁那边加派了人手，将她锁了起来，便是插翅也难逃。”
郁子昕一怔，忽而精神起来，她坐起身问道:“她，被锁了起来？这是为何？”
晚萤摇摇头，轻轻放下茶壶，“奴婢也不知，想来是惹了摄政王殿下不高兴。”
郁子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正欲开口，头顶倏地传来沈轻白的声音:“我沈……郁明溪，从不失约。”
晚萤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不免打了个激灵，待触及到那抹纤瘦身影时，心中的震惊更甚。
“您，您这是——您怎会出现在那上面？”
明月之下，青瓦白墙，沈轻白眯着眼睛哼笑一声，大大咧咧地靠在屋檐上，暗色的薄纱平铺在周身，倒有几分江湖女侠的气势。
她双手扶在瓦片上，上半身懒散地撑在半空中，双腿随意盘在一起，高高扎起的发尾也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微微甩动。
“嘘，小些声，趁被人发现之前，跟我走吧。”
郁子昕亦是被她离奇的出场方式所震惊，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走？怎么走？”
迎着几分月色，沈轻白的气质愈发清冷起来，她不耐地打了个哈欠，回道:“小时候没翻过墙？麻烦。”
话音刚落，她便顺着绳索滑了下来，朝郁子昕伸出手道:“走吧。”
郁子昕犹犹豫豫上前一步，自小所学的礼仪规矩的束缚绝不容她做如此出格之事，着实有伤大雅。
沈轻白不知她的顾虑，更是懒得跟她耗在这里，于是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带着她一跃而起，平稳落在屋檐上。
郁子昕惊呼一声，双手牢牢攥着沈轻白的衣襟，一头扎进她的怀中，不敢抬头也不敢看脚下。
“公主！”
晚萤担忧地唤着自家主子，赶忙上前两步，“九殿下！您也太鲁莽了，万一伤着——”
沈轻白回头，笑靥如花道:“你就留在这里罢，若是有人来，记得机灵些。”
说罢，她便带着郁子昕翻身出了府邸。
再次落地时，耳边传来冷风的呼啸声，郁子昕忍不住缩在她怀里一抖，捂着面颊不敢睁眼。
沈轻白被迫仰起头来，下巴若有若无地抵在她发顶。
郁子昕是要比郁明溪长得高一些的，此刻却是因着内心的恐惧而硬是蜷缩在她怀中，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沈轻白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将手臂从郁子昕的腰间挪开，推了推她的肩膀道:“皇姐，你再这样，我以为你要爱上我了。”
怀中的身影霎时间一僵，下一秒，竟是连忙跳出几米远的距离。她颤着身子指着沈轻白道:“你……你，休要胡言！”
沈轻白神情自若地舒展了一下胳膊，心中忍不住暗自嘀咕着:太久未操练，这功夫果真是不如从前那般了。
她收起飞虎爪，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像是忘记了郁子昕似的。
周遭太过安静，远处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巷中更是昏暗无比。寒风从身后穿过，更是增添几分诡异。
郁子昕忙不迭追上前去，颤颤巍巍挽住沈轻白的小臂，“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沈轻白停了下来，挑眉看向她道:“你不是要去姜府，跟着我做什么？”
郁子昕故作镇定地咽了咽口水，理直气壮反驳道:“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的？这三更半夜的，难不成你要让我一个人在这街上游荡？”
沈轻白更为莫名其妙:“你是失忆了记不住姜府的路线吗？我只说带你出来，凭什么还要护送你过去？”
“再说了，我也只是一寻常女子，你害怕，我便不怕了？”
一说这个，郁子昕这才反应过来，她大力拽过沈轻白的手臂，似是胜券在握，“寻常女子？寻常女子岂能有这般本事？”
“你说说，你究竟瞒了母后，瞒了本宫何事？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你便别想离开！”
沈轻白面色一冷，眉眼间的不耐极为强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麻烦公主，语气平淡道:“郁子昕，我没空陪你无理取闹。”
“这摄政王府若是容不下你，你便回你的皇宫去。”
郁子昕一愣，自己明明比她年长几岁，却是不禁被她的气势所震慑。
沈轻白冷哼一声，快步向前走去。
郁子昕这次倒是没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沈轻白身后。她探究似的盯着那人的背影，心中生出几分猜测来。
拐入长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许多，虽是已过子时，街上却仍有几家小摊生意不断。
从前京城严格执行宵禁，黄昏之时城门关闭，有执金吾夜巡，若是逮到无端在街上游荡的百姓，定会抓回去严加审问。
太上皇还在位时，宵禁之制便逐渐松弛，执金吾不再夜巡，夜市逐渐繁华起来，大多数店铺直到三更才会打烊。
沈轻白从前可无缘欣赏这京城夜景，从这里一路到城东，刚刚好能将这长街转完。
她忽然记起身后还有个小尾巴，于是停了下来，回眸看向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这么瞧着倒是有些可怜。
罢了，说到底也还是个娇贵公主，怎能放任她一人飘荡在街上，若是遭遇不测，自己岂不是有口莫辩。
“走吧，我送你。”
郁子昕的眼神亮了亮，迈着小碎步跟了上来，“真的吗？”
沈轻白一阵沉默。
其实郁子昕，若是正常讲话的话，好像还挺可爱？
沈轻白双手环胸，淡淡睨了她一眼，论实际年龄，自己是要比她年长一些的。
她低声叹了口气:“跟好我。”
从前在南疆，可比这里自由多了。南疆可谓是不夜之城，纵使明月高挂，城中也依旧热闹非凡。
郁子昕久居深宫，自是也未见过民间这些新鲜事物。京城虽是放宽了管束，皇宫内却一如既往地存有宵禁。
她跟在沈轻白后面，甚是夸张地东瞧瞧又西瞅瞅，看花了眼。
沈轻白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阿姐，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郁子昕顿时炸毛，如此被人说教，眼底瞬间冒出火来:“你才没见过世面，本宫……”
沈轻白耳朵一动，冷不防地捂住了她的嘴，靠近几步低声道:“这儿可不是皇宫，若是被有心人识破了身份，小心自身难保。”
果然刘氏不让郁子昕出宫是对的。
沈轻白单手掐着腰，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你若是出了事，被问责的可是我。”
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道刺耳的怒吼声冲破人群:“你这个臭婊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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