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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试虚实如锋再进别院远尘寰谢琅天生守元


夏天暑热,王如锋自己的衣服被拿去挂着晾晒两个时辰,已经干了大半,只是上身还有潮气,他穿着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在酒楼上待了半天,他只是跟着喝了许多酸酸的果子水,饭菜没动几筷,此时下了楼,才觉饥饿难忍,少不得又去热闹的晚邑走两圈,快速买了许多热腾腾的吃食。他胳膊上挂着木提盒,想一想,又去后山小径绕了一圈,借着黄昏半明半暗的掩护,悄悄从窗户边翻进谢琅的屋。

        谢琅按照谢母的指示,正在试明天入场要穿的轻便劲装。他本来正在扣手上的护腕,看见王如锋从后窗翻进来,就探头出屏风,对抱衣候着的几个丫鬟道:“你们下去。不用来。”

        几个丫头唯唯诺诺地下去了。谢琅转过头,看见王如锋已经自顾自走到无人的前屋,找地方坐下来,看走出来的谢琅,评道:“你这一身不错,显得人高,精神。”

        谢琅轻轻一皱眉,听出王如锋的戏谑,但是懒得跟他斗嘴。他走回屏风后,换回宽松的寝衣后才出屏风,洗过手,走到王如锋面前坐下。王如锋这次没叫他,自己吃得风卷残云,形容狼藉;谢琅已经在客栈内用过晚饭,这会不是很饿,却也拿起盒内另一双竹筷,猫似的抿一点儿陪他。他这时候穿着一件宽松寝衣并凉绸阔裤,肩上搭着防风的外袍,头发只是松松用二指宽带子在脑后一束,坐在塌上,说端庄似乎也不太端庄,明明衣装整齐,但是因为不太正式,还是透出一种莫名的衣鬓散乱的慵懒感。

        烛火跳跃,谢琅又垂目,那鸦羽似的睫就在脸上投下一片密密的阴影,好像宣纸上勾勒有致的典雅墨痕。王如锋被吸引,盯着那一点如诗如画的影子看了一会,发觉谢琅的神情居然不很紧绷,几乎怀疑他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变得容忍温和;但是谢琅一开口,还是隐隐有些烦躁的语气:“你来干什么?”又说:“我是不在这个时间练剑的。”

        王如锋后知后觉想起来谢琅是在回应他上次胡扯的理由“因为讨厌你所以来窥探你的招式想应付的法子”,几乎笑出声,但是还是绷住了,嘴里塞着一筷子酱肉,佯装失望含糊道:“哦,那我来得不巧了。”

        他今天遭冷水泼了一身,又穿着半干的衣服吹了风,外头又遇热,身子里潮湿冷气发不出去,郁积下来,于是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过了会儿,咽下嘴里的饭,打了个喷嚏。谢琅垂目,在听到他打了第二个喷嚏后,解下脖颈间的系带,将肩上披着银丝白纱罗卷云纹的薄袍丢到王如锋身边。

        王如锋也没有跟他客气,说声“多谢小公子”就抓起来裹在自己身上。袍子滑软,光靠肩膀挂不住,要往下滑落,他不得不腾出手,把系带打上,边打边想起来什么,竖起两根指头,笑说:“这下欠你两件衣服了。”

        谢琅将视线从那张笑意明显的脸上移开,淡淡道:“不要紧。”他抿了一下嘴唇,又说:“身外之物而已。”

        王如锋披着的薄袍上身时候还带着温度的,那种清淡的熏香就无孔不入在他身边绕着。那是一种非常清冽自然的香气,王如锋只觉闻着身心舒畅,忍不住又提起袍子一角,细嗅了嗅:“谢公子到底用的什么香?好香。”

        他说得心无杂念,眼神清澈明亮,只是单纯的称赞,一点冒犯狎昵之意都没有,就算想指责,都不知道从何入手。谢琅注视着他的动作,面上隐隐发热,垂目看着桌角一片雕花,说:“要是再讲无关的话,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王如锋只得告饶,做了个把嘴巴封住的动作,继续吃他的饭。谢琅已经吃不下了,放下筷子,找来他搁在柜子上的剑佩,用手指慢慢地理下面垂下来的穗子,等王如锋吃饭。他的手指修长,肤色又白皙,明黄色的流苏糅在指间,好似恋恋不舍一样的。

        谢琅好像有什么执念,一定要将穗子理得每一根都平顺齐整,顺势消磨了许多时间,王如锋吃饱了,他还在对着穗子搓捻。

        剑佩对持剑人是极重要的寄托,按说应该挂在剑柄上,但是因为耽误使用,太白人多将其系在腰间。王如锋很能理解持剑人对于自己剑佩的小执著,但也出言提醒道:“你的剑佩穗子太长,明日就要进山,还是换成能藏在摆下的短络,不容易干扰使剑。”

        谢琅说:“无妨。”他放下穗子,开始轻轻用指腹揉莹润的玉石面:“若是剑出了问题,应该反思的是自己,而不是怪在天气、心态、衣服……或者穗子上。我不信这个。”

        王如锋看着他专心致志,还是忍不住说:“但是动作间难免风吹,你的穗子扬起来,便是一个容易削掉的破绽。”他以手指代剑,勾住穗子回指一拉,说:“此时你要是回剑去救,腰腹势必僵直,露出空档。”

        谢琅反而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让剑佩落入王如锋手中,漠然道:“我又为何要救?”他说:“我的依仗只是我的剑。剑佩不过是石头。”

        王如锋哑然。他以为他很了解谢琅,此时发现谢琅的纯粹,更在他想象之外。他说:“好吧,我看你弄半天,以为你跟他们一样,很在乎这个……”他把谢琅的剑佩放在手心欣赏了片刻,将剑佩递还给谢琅,谢琅握着失而复得的剑佩,反而不磋磨了,随意往床头一放,有些刻意地表示不在乎:“我以为你知道,我与其他人不同。”

        王如锋看他小孩子赌气似的显示自己,不由失笑,伸手想去拍拍他。手抬到一半,意识到肢体接触过于亲昵,又悻悻收回去,放在膝盖上。

        他此番前来,其实一直隐隐有担忧盘桓在心头不去,但是王如锋极力忍着不说。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是谢琅这都不成还谈什么登顶堂庭复兴谢家啊,不问,不问”,但是看见谢琅,还是忍不住把疑问说出口:“小谢公子,我听说在到法道天之前,你从未拔过剑。但是你的剑确实光华璀璨,我能不能……能不能问一问你什么时候修习过,又学的是什么路数?”他不能把关切表露得明显,又补上:“权当我来验一验你有没有完成约定的能力吧。”

        他真正想问的是谢琅明天入山究竟有几成把握,但是又不能直说,只好拐弯抹角探听谢琅的修为底细。像天下所有苦心的父母一样,虽然早知道孩子有本事,但是事真来了,又忍不住要操无谓的心。

        再者,他确实好奇。他观察谢琅许久,谢琅确实没对外展现出他用剑的天赋,一举一动都如痴傻,虽然王如锋隐隐知道谢琅的强,但是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时候修出来的。

        偌大道地之上,人不论身在五野何方,若要修行,都是要将外物与自己天生思景反复捶打融炼,从而驭玄自然。在这条恒定的道上,许多人甚至终其一生感觉不到自己的思景,更别谈外物。王如锋很好奇他怎么越过繁琐冗长的修习期,一步就到了人与剑相和融洽的。

        谢琅定定看了王如锋一会。他总有一种微妙的钝感,好像对人说话不能很快反应过来,要先迟疑一会儿。脑内组织了一阵语言,他觉得口头解释不清楚,索性垂目将王如锋的右手拉过来,捉住他食中二指,放在自己前额当中。

        “你看吧。”谢琅说。

        王如锋嘴角抽动了一下,指腹贴着他微凉的前额,不知道应当夸他好,还是骂他好。他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提一道锐气进去,你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傻瓜。”

        他分出一缕息流进去探查,嘴上还不忘批评谢琅:“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想了想,补充道:“除我之外,其他人不行。你得有点戒心,不能老是这么单纯单纯的。”

        谢琅低头任他手指贴着,说:“我不跟别人说话。”

        “那也不行,”王如锋小声教训他:“蚁多咬死象,但凡大堤要溃都是从小口开始。你不能老看不起别人,觉得对你没威胁,就无所谓。你得防着点……你要有戒心的,你得有。”

        他那一点微弱无害的息流顺着谢琅额头进去,直入髓海,谢琅突然抬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另一手掌心压在他后腰,将他制住。王如锋此时正聚精会神,没有注意到谢琅肢体的动作,屏息向前时,一种强大而不可违逆的金石震颤感忽然沿着他那缕息流绕了一下,登时酸软发麻的感觉以他那缕息流为桥梁,迅速逆向冲进了他自己的躯干。

        王如锋根本没提起防备,被这一下弄得心神剧震,指尖颤抖,下意识倒退两步就要强行挣脱。谢琅的手却稳得像铁,紧紧箍着他的手腕,后手也支撑着他的身体,以防王如锋突然中断连接真的伤到自己。王如锋被他一拉,本身腿脚就发软,一下前扑,正好栽在了谢琅身上。谢琅将他脸扳起来时,只看见他两眼空洞,没有一点光彩,一只手被谢琅握着,另一只手却死死抵着谢琅的前胸,极力想往后躲开,然而就连挣扎都是无力的。

        王如锋手被捏着,遍身悚栗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全是冷汗,感觉刚刚从漫天剑雨底下擦过一回,只差一步之遥就被扎成刺猬。

        谢琅低声解说他的行动原因:“我并不是没有戒心就让你来看的。”他握着王如锋手腕的力度略松一松,只是虚虚地圈着:“你要是真有异心,我自有办法应付。”

        他只是想演示一下,显然没想到碰都没碰到就有这么大的杀伤力。闹到这会,谢琅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将视线别开,犹豫是否应该道歉,手下意识揽着半坐半跪的王如锋的腰往上抱,让他对着自己,稳在自己大腿上坐好。

        王如锋被他一整,是真的快虚脱了。他分不出神说话,只是强打精神匆匆在他髓海里看了个大概,就连滚带爬地撤出来。那缕息流一逃出来,他头就栽倒在谢琅肩膀上,半阖眼睛喘息着。

        “你真是我几生几世的冤家,”王如锋说:“遇见你简直是把我下辈子的霉运都拿来透支了。”他下巴压在谢琅肩上,咬牙道:“如此想一出是一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迟早我也毫不预警在你放松时来一个突然袭击,那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感受了。”

        他只是精神上太害怕了,但是谢琅控制有度,王如锋要说真实受伤确实没有,因此只是嘴上埋怨几句,就扶着谢琅手臂直起腰来,正色跟谢琅说话:“你的髓海轮廓清晰,九宫分明,俱有大小剑意坐镇,整个髓海冷如玄铁,锐不可当。丹田宮与明堂、洞房等八宮呼应嗡鸣,穿行其间精粹神灵多不可数……再加上刚刚甚至能自如收发思景以抵御外物,如臂使指,眼看是思景一体、髓灵通融的守元境才可如此。再往上一步便是太一境,这已是道地巅峰了,一人独创一道的谢先宗也不过是太一境,若还要往上,则非得寻觅机缘升入天门不可。要我来说的话,仅你这个年纪,就算是有天赋、又肯吃苦的话,也不能到如此地步;若是既有天赋、又肯吃苦、还有前人从旁指导,天时地利人和占满,也不一定可以达成。你修的是谢家的剑道,许多修谢剑的人,在你这个时候,只是初知髓灵的见光境,或三宫初成的涤尘境,而你竟然已有大成之象。”

        王如锋如此了解谢家,摸着谢琅髓海,都几乎怀疑:谢家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剑谱,或者家传绝学,灌到了谢琅身上。

        谢琅说:“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话,没有办法像你一样,说得很清楚,”他垂目说:“我只能说,我生来就是那样。你说那叫‘髓海’,那我也只能说,我的‘髓海’也是那样。”他又放出一缕息流轻刮了一下王如锋耳朵前的碎发,说:“我天生也会这样做。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我就会了。”

        他搞不清楚具体的理论、渊源,因为他早已握住了其中实质的核心。

        大拙则巧,大智若愚。

        王如锋倒抽一口气。

        天生守元是什么概念?一步跨过了找髓海、找灵台的见光,又跳过了归化九宫的涤尘,甚至不需要髓海与灵台建立联系的抱物。天地分九境,道法占七境,一境艰似一境,其中不但需要辛苦劳神更还看天生灵感,而谢琅一步跨三境,天生思景一体、髓灵通融,手中剑有所凭依,自然锐不可当。天生守元,不知道能一下跳过多少坎坷险阻。

        他停了一会,责怪似的拍了一把谢琅的小臂,说:“我又有点要嫉妒你了。”

        王如锋看着谢琅的眼神很复杂,谢琅读不懂。他看着谢琅,缓缓道:“那么多人毕生所求所修,不过是你的与生俱来的本能。谢公子……你……”

        如果就连我都会忍不住嫉妒你的话,那世界上要嫉妒你、欲杀你而后快的人,究竟有多少?

        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谢琅拉起他的手,面不改色,又要往心口放。王如锋挣了一下,干笑道:“谢公子,你的灵台我就不看了吧。”

        髓海与灵台借精、气、神三者为媒,而精气神又以血肉为托,从而息息相通相融,密不可分,由此诞生的思景也大致相通。谢琅的髓海已经到达如此地步,灵台必不会相差多少,进去也只会是一个成熟有格的剑景。王如锋想起来刚刚那一下震慑还心有余悸,既已经心里有数,他就不想再多看了。

        谢琅顿了顿,没有勉强,把他的手放开了。王如锋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几乎是依偎在谢琅怀里的,忙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又跌坐在谢琅身侧的空座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谢公子,你明天实剑斗一场道天过后,面对的敌人绝对会比现在还要多。”

        谢琅实在比他所想还要有天赋、还要招人嫉妒。他的性格又懵懂迟钝、不通人情,正如怀璧的孩童容易引来杀身之祸,孩童本身是无罪的,错在他身上真有一块好璧玉,又确实没有太多的反抗能力。

        谢琅不解:“那些人我从不放在眼里。我不关心。

        言下之意,要除去也容易,不足为惧。

        他多少有些生来与人间的疏离,芸芸众生似乎与他不能融为一体。他没有办法跟绝大多数人交谈,因为彼此不能互相理解,一如鸡群里落单的白鹤,虽然也是鸣叫,但是鸣叫之间却不能互通。他更多精力放在等一只相同的白鹤上,而不是试图理解身边鸡群的想法,因为早知是徒劳。鸡群要密谋杀他,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不管哪一只鸡,跳起来都不可能啄到他的脖颈要害。既然不可能形成切实的威胁,那就不需要关心。

        谢琅太孤独,又太高傲,又太迷惘。

        世间万物阴晴圆缺,风来云散、雨后天明,有损必有盈、有得必有失,谢琅得到的是天生守元,可相应的,他也注定无法做一个常理上的“正常人”,他没有办法理解,于是迟痴呆迷,不知西东。

        “我信你一定能轻易做到移山填海的事情,甚至可能真的从水里捞出一片月,”王如锋又叹:“但是易如反掌的,你却不一定应付得来。小公子,你不理解,这世上的人,所想的远比你能理解的多。”

        谢琅有些敌意地看着他。那种熟悉的讨厌感觉又来了——游刃有余、居高临下的长辈态度,明明看起来年龄相仿,但王如锋看他的神情像是在看玻璃,透过玻璃自以为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谢琅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倨傲。

        谢琅想让他意外。

        “我是不懂。”谢琅慢慢地说:“你懂,我不能理解你。可是我的剑会找到你,我的剑会击败你。至于你所想,我以后也会懂的。”

        王如锋看着他,失声大笑。他拍拍谢琅的肩膀,说:“我倒盼着小谢公子早点懂我,祝公子早点理解……不,你还是永远不要理解的好。”

        他站起来,裹着谢琅的白袍,说:“我走了。”都走到窗边了,回身补一句:“小谢公子,明天剑途顺遂。”

        谢琅没有回答,只是先一步吹灭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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