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羽翼
唐胥山回首，一团烈火卷过他锐利阴鸷的眸。
他的黑瞳瞬间变红，眉心额纹显现。
他的额纹迅速增大，燃烧起来，变成火焰，同时烈火烧出他的眼尾，在他眼角飘动。
他现出了妖身，台下老道士顿时变了脸色。
风刮得更大了，裴慈心紧紧地裹着披风，唐胥山背后腾升出火焰与黑色的妖雾。
下一瞬他妖力暴涨，一股金红的气焰以他为中心，席卷台面，砰然炸开。
裴慈心几乎要被这股力量卷走，慌乱抱住了他。
法阵陡然破碎，如镜面一般，四分五裂。
老道士目瞪口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的弟子们停止施法，全都吓傻了。
这是世间最厉害的降妖法阵，人间捉妖史上从未有过失手，怎么会……
哦不，有过一次。
风明明是滚烫的，这刻老道士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千年前的一次意外，那是一个外表十来岁的妖童，曾冲出囚妖阵，大杀四方。
当时被杀害的人类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原。
而那个妖童逃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抓到过。
该不会是……
火海受这股力量的影响，火苗极不稳定地跳动，火焰的红光、法阵破碎的金光，全都混合在一起，空中火星飞扬，狂风带着火焰的温度，热烈滚烫。
唐胥山单臂揽住裴慈心，“走。”
整个祈神台都在燃烧，火海包围，老道士在台下远远看见火焰中他们黑色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大喊：“快！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费了这么多周折抓到的妖孽，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道士：“给我们堵住他们！”
他的弟子们见识了唐胥山的妖力，有些犹豫，畏畏缩缩不敢动手，老道士又拔高了嗓门：“动手啊！”
他们这才不情愿地运起功来。
裴慈心被唐胥山揽进了怀里，他护着她从高台上纵身跃下，裴慈心盲目地跟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随他一同跳了下去。
这座祈神台山一般高，神阶陡峭，整个燃烧着，以她的视角，仿佛就是跳进一个巨大的火炉里。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扭头把脸埋进了唐胥山怀里。
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身体本能地颤抖。
她不知道唐胥山想干什么，只觉得害怕，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下面还是火海一片……
在他们跃下的同时，老道士大声指挥弟子们：“快！就现在！拦住他们！”
他的弟子们立刻调动法力攻击他们，还有一部分重新结印，试图再次催动法阵。
裴慈心听到杂乱的人声，听到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
听到披风和衣摆猎猎作响。
她更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可是身体的下坠感却并没有随之到来。
她反而感到身体慢慢变得轻盈，慢慢飘了起来……
她似乎悬空了，飞到了很高的地方，吹过来的风都慢慢变凉爽……
台下传来老道士和他的弟子们的惊呼声，她没看到，在唐胥山带着她跃下的瞬间，一双巨大的火翼在他背后张开。
翎毛浮动，流光萦绕，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羽翼。
他的真身是凤凰。
世间神鸟，浴火而生的凤凰。
他长鸣一声，带她腾空而起。
再睁开眼，裴慈心趴在凤凰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他们飞行在高空，寒风凛冽。
但他的火翎炽热，她不会感觉到冷。
人们在地面上不断地攻击他，被他轻松避开，他丰满的羽翼轻轻一扇，火焰如雨般下落。
人们纷纷躲避，无暇进攻。
火焰落在雪地里，瞬间消融大片冰雪，雾气升腾。
裴慈心出神地看着他，从五百年后而来的她，从不知晓，阴毒狠辣的暴君唐胥山真身竟然是凤凰。
代表着光明和祥瑞的凤凰。
她素来害怕火焰，不止因为她的本体天生怕火，更是因为她曾亲眼目睹过唐胥山随手扬出一片火海，烧了曾孕育她千年的织迷仙境。
火焰，对她来说象征着危险，毁灭，可在五百年前的今日，却给予她温暖与安全。
辽远的高空中，人们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沙。
裴慈心收回目光，不必再担心有意外发生。
凤凰扇动翅膀，向更远处飞去，昏暗的空中，只留下一道燃烧的轨迹。
唐胥山并没有忘记小时候的遭遇。
漫天飞雪，高高耸立的神像睥睨众生，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周围圣火燃烧。
法阵启动，他被金光灼蚀得血肉模糊，在一些皮肉单薄的地方，可见隐隐白骨。
他痛得剧烈喘息，心脏砰砰直跳，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但一声都没吭。
他隐忍不发，嘴里尝到浓烈的血腥气。
而台下人们把酒言欢，跳着祈神舞。
和这次相似，那日也是个深夜，雪虐风饕。
他身为半神，小时候也信任神明。
可是身后的神像面无表情，能庇佑苍生的神啊，始终没有为他而来。
在祈神台的无数个瞬间，唐胥山脑中闪过过去的画面。
但他不敢去想，一次又一次压制着记忆的闪回。
一旦他陷入过去的泥沼，他就很有可能再次失控。
他不想那晚的杀戮重现。
那晚血月当空，杀戮持续了一整夜。
到处都是血，都是断臂残骸。
唐胥山把裴慈心带回韶光殿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进了屋里，不让任何人进来。
裴慈心站在窗口看着他漆黑的房间，始终放心不下。
她本以为他把她救出来后，会把她放在人间自生自灭，但他却把她带回了冥界，甚至没说一句让她走的话。
现在她望着他紧闭的房门，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他被法阵的金光割出了很多伤口，现在正是需要疗伤的时候。
他是为救她受伤的，她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他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她又不敢贸然前往。
天就要亮了，留给她犹豫的时间越来越少，倘若她现在不去，过了一个白天再回来，就晚了。
她在窗边徘徊，可是万一他正在自己疗伤呢，她过去会不会打扰他？
她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算了，打扰就打扰！
她推门出去，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唐胥山？”
门内没有应答，她等了几秒，再次敲门，“唐胥山？”
门内依然没有应答。
难道他不在？
裴慈心侧耳倾听，屋内隐约有呻吟声。
她微微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
她看到唐胥山蜷缩在床上，不停地翻滚，他额头上都是汗，表情痛苦，似乎是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
她瞳孔微缩，一下子推开门冲了过去。
“唐胥山，你怎么了？”她扑在床边，向他伸出手。
他的体温灼热，她指尖触到他身体的瞬间，被烫了一下，本能地缩回手。
唐胥山呼吸绵长，咬着牙，艰难道：“你出去。”
他状态很差，声音也很虚弱，但裴慈心听清了，她顾不上指尖的灼痛，上下打量他，“你这是怎么了？我可以帮你。”
裴慈心看到他衣服上的口子和他裸露皮肤上的伤口，他回来之后都没有处理。她急声道：“是伤口不舒服吗？我帮你疗伤。”
她最擅长的就是疗愈，这点皮外伤对她来说是小事情。她立刻调动灵力，绿色的灵雾温柔包裹住他，他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许了还是压根说不出。
然而灵雾一包裹住他，裴慈心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一下子被弹开。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意外地看着他。
凭这一下，她感觉到了他体内的异常。
是特别的……
与他体质截然相反的力量涌动。
“反噬？……”她喃喃道，再次扑到他床边，瞳孔缩得紧紧的，“你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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