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微服

梁九功赔笑道：“十七爷不用着急，是老爷说了，不让人通禀的，毕竟是私下来，越少人知道越好。”

        十七不是真的要埋怨玉鸦，只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恭敬，此时梁九功说了话，他自然借坡下驴，引着众人进屋。

        屋内很是整洁干净，阳光打下来，淡淡的黄金色，为这个屋子增添了暖意。

        桌子上也摆了不少的冰块，所以屋内并没有炎热的感觉。清凉，舒服，让人放松。

        昭帝环视四周，挑了挑眉，玩味道：“你看见了朕，迎了出来，其他人呢？”

        十七心知肚明，这“其他人”说的就是东娘，他没想到，父皇竟是这般看重东娘，竟然亲自来了。心中有些不安，面上苦笑道：“东姐姐困了在休息，儿臣这便是唤就是了。”

        昭帝摆了摆手，看了眼桌子上还没下完的棋局，坐到了边上。目光仔细一瞧，竟然步步杀机，其中的狠辣之意，竟然刺痛人的眼睛。

        “这是你与东娘下的棋局？”

        十七摇了摇头：“儿臣不通博弈之术，是东姐姐自己和自己所下。”

        步步杀机，惨烈的无用质疑，每一步棋，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一个人的对弈。

        一个人对待自己，都如此的狠辣么？

        一个普通的棋局，都要拼劲权力么？

        能下出这样棋局的人，又该是什么样的人呢，他很好奇，很喜欢，很骄傲。

        因为那是他的女儿。

        “好！”昭帝一笑，眼角堆积出了皱纹，浑浊的眼睛看向十七，发问道：“你唤她东姐姐？”

        姐姐，这孩子倒是没叫错。想来也是机缘，姐姐救了弟妹，这若不是上天的安排，那便是一个绝妙的巧合。

        无论是巧合，还是天意，昭帝只要认同就可以了。

        他不在乎是什么阴谋，因为在绝对的权利面前，阴谋就像是一个笑话。

        十七点了点头，有些不安，随即笑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而是好。”昭帝忽然一动袖子，抬手便掀开棋盘，然后淡淡道：“再好的棋局，只要掀开棋盘，不都不复存在了么？”

        躲在屏风后面的东娘看着他的举动，挑了挑眉，忽然一笑，这明显就是发现了自己，引自己出去。

        若在不出去，就成了拿乔，反而不好了。

        她走了出去，没有行礼，而是蹲下捡起棋盘，将一个个的棋子摆了回去。

        “下过的棋，就像是做过的事，有迹可循。”她垂眸，认真的将棋子复盘。

        昭帝接过玉鸦递上来的茶，凉了凉，却并未饮。

        东娘感叹他的小心，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不信，越发的一声不吭。

        梁九功是个贴心的，笑着看向十七，道：“十七爷，老爷刚才说您院子里的石榴花开的好，可否带着奴才去折一枝，回宫养着？”

        十七看了眼东娘，笑着点头说好。玉鸦也跟着退下，屋内便剩下了两个人。

        昭帝这才慢悠悠道：“听说你准备病好了，便离开十七的府邸？”

        “陛下真是耳目聪明。”一局棋已经摆了回去，东娘微笑道：“民女过不惯在王府里的生活。”

        昭帝随意的拿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就像个和蔼的老人，随意的问：“理由呢？别说不喜欢锦衣玉食的生活。”

        东娘随之下棋，黑白棋子厮杀猛烈，她的声音却是气定神闲：“没人会不喜欢锦衣玉食的生活，民女只是不喜欢见人便行礼罢了，可民女的身份摆着，为此，只能躲起来，躲到一个都是平民的地方，方才过的自在。”

        “哦？”昭帝想起了什么，眼眉一弯：“看见朕，你也不想行礼么？”

        东娘丝毫没有停顿，眼睛直直的望向昭帝：“如果我说不想呢？”

        “你的胆子很大。”昭帝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来的前兆。

        她不慌不忙，目光望着棋盘，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弄：“生死走一遭，想不大都难。”

        东娘是谁，是柳安然，是乾清宫娘娘，她高高在上惯了，甚至君临天下，只差一个名头而已，这样的人要是过于的卑躬屈膝，才是叫人生疑。

        而能统领朝堂的人，自然能猜出，依着昭帝的权势，很容易就能查到，更能知道她的遭遇。

        而东娘此刻，是不应该知道她是他的女儿的，所以她的行为，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昭帝似乎起了什么兴趣，刻意的压低声音，来彰显自己的不悦：“既然艰难的活下来了，就应该惜命。”

        “自古皇帝，都喜欢追寻长生不老之术。陛下可知道为什么？”东娘虽然是问，但却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他们活的太好了。有权利，有美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因为活的好，才希望继续活下去。可陛下觉得，我活的好么？若我活的不好，还要活的长久，那不是遭罪是什么？”

        昭帝笑了，他笑的有几分玩味，无比认真的问：“那你为何不去死？”

        既然活着不好，为何不去死呢？

        东娘也十分认真的回答：“抱怨，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再浓烈的情绪，也不该逾越做为人想要活下去的本能。”

        昭帝顺着问道：“那按着你这么说，你只是在嘴上抱怨，即使朕将你带入宫中，你也不会真的去寻死。”

        “自然不会。”东娘忽然笑了，像是昙花绽放，洁白无瑕，又转瞬即逝：“可是我很擅长惹怒一个人，既是我自己不去寻死，陛下也会杀死我。”

        昭帝为她的笑容失神了良久，自嘲的笑了笑：“伶牙俐齿，但是笑容还是很好看的。”

        东娘揉了揉脸，诚恳道：“陛下若是被我的美貌所蛊惑，可是诚实的说出来。”

        这回昭帝是哈哈大笑：“好生的不要脸，哪有女儿家这么自夸。”他笑着笑着，停了下来，然后说：“这些年你受苦了。”

        东娘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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