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错认
约莫又过了五六日。
一日清晨，从深渊之中，走出一个衣衫褴褛之人。
此人浑身血迹遍布，浸透得白衫都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靠着手中之剑，他方可勉强支撑着身子，显然受伤极重，仅剩一缕真气护着心脉。
仔细看去，那人正是兆拂。
九死一生，终究是走了出来。
但他此刻在意的却不是这些。
他没有找到阿渺。
他明明亲眼看着阿渺坠入深渊，可是他一直走到深渊尽头，都仍未见到阿渺的身影。
兆拂知道，阿渺是想诱他进入深渊尽头。
深渊之中，魔气极重，魔物亦是众多。兆拂修仙，真气与魔气天生相克。身处魔气之中本就危险，何况还有众多魔物。
早在坠入深渊之时，兆拂便已然知晓了其中的凶险。但他甘愿如此。
兆拂九死一生，终于来到深渊尽头，他本以为，终于可以见到阿渺了。不曾想，那里竟是空的。
除了一方血色寒潭，什么都没有。
兆拂宁可里面有阿渺对付他的手段，他甚至愿意死在其中，只要他能看到阿渺好好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阿渺诱他进入，只是为了让他被魔物杀死么？
又或者……
阿渺的目的，是要让他探路？
若真是如此，或许，阿渺最开始便不曾进入深渊。
那便太好了。
思及此，兆拂竟是松了口气。
既是如此，他定要活着回去，再见到阿渺一面。
他不能让阿渺的目的落空。
兆拂在寒潭旁调息了一日，才勉强恢复了少许。待得冲出深渊之时，又是一番血战。
直到最后，兆拂几乎就是凭借要见阿渺一面的信念苦苦支撑着，吊着最后一口气，终于闯出了深渊。
可是在深渊外，兆拂的希望，却再一次落空。
他依旧未寻得到阿渺的踪影。
或许，阿渺是真的选择了坠崖。
或许，阿渺在深渊之中，便已经……
不，不会的！
兆拂猛然攥紧了手中的召冥剑，缓缓直起身来。
定然是姜岚！
那日阿渺被她救出，之后定是被姜岚发觉，又将阿渺捉了回去！
兆拂眸中寒光一闪，当即从地上拔出召冥剑，起身向魔宫走去。
……
姜岚知道兆拂正向魔宫走来。
兆拂竟然还真的活着出来了，虽说只剩下了一口气。
姜岚早就料到，倘若兆拂真能从深渊之中走出，必会来魔宫找阿渺。
这不就省去了她的麻烦。
姜岚靠在大殿内主座之上，静候佳音。
果然，不过多时，兆拂便再次闯入了魔宫。
魔宫虽称不上铜墙铁壁，但以兆拂如今折损的修为，也断然不可能随意闯入。兆拂这次得以进入，自然是姜岚默许的。
既是守株待兔，总不能不放兔子进来嘛。
兆拂闯入地牢之时，依旧是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身上横七竖八的血迹深深浅浅，干涸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向来神色淡淡的兆拂，此刻竟是俯身喘气，用剑身勉强支撑。
地牢之内本就昏暗，加之消耗过度，兆拂的视线甚至有些模糊。
他隐约能看清，地牢之中，有一女子身影。
兆拂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那女子的轮廓清晰了许多。果真是阿渺！
阿渺的身形，刻入兆拂的脑海，他绝不会认错。
姜岚竟会将阿渺关回原处，这多半是个陷阱。
但兆拂并未停下步伐。
只要能见到阿渺，陷阱又能如何！
兆拂走至那女子身后，伸出手来，轻声说道：“阿渺，我回来了。”
“你叫谁？”那女子敛了敛袖，转过头来，唇边挂着明晃晃的嘲讽。
竟是——姜岚！
兆拂瞳孔一震，向后退了半步。
他怎会认错……他居然会将姜岚错认为阿渺！
“魔头！阿渺被你关到了何处！”对于此刻的兆拂而言，就算是喝问，语气都显虚弱。
“她啊。”姜岚想了一下，轻轻松松地回答道，“她应该算是……死了吧。”
兆拂闻此，呼吸甚至一滞。
她杀死了阿渺。
死了……阿渺死了！
“啊——！”兆拂爆发出一声怒吼，周身瞬间升腾起杀气。
就算只余下一丝真气，他都要用这丝真气与这女魔头拼命！
姜岚才懒得理会兆拂的发狂，她伸出纤纤玉指，于兆拂额头上一点。
一股痛彻心扉的痛苦从兆拂的眉心传来，他只感觉自己的头脑在不断地被撕扯，翻搅，记忆变得混乱不堪，甚至于根本无力思考。痛苦迅速蔓延至全身，好似凌迟一般痛苦，血管，皮肤，乃至于骨髓，都像是在被抽走什么。
兆拂冷汗吟吟，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出声来。
他本就深受重伤，再加上这般折磨，双重痛苦，令兆拂险些晕厥过去。
这便是姜岚的魔功，“夺忆术”。
此等痛苦，却不知阿渺经受过多少次……
姜岚。
再次提到这个名字，兆拂双目中爬上了恨意。
兆拂从未如此地恨过一个人。
她不仅反复折磨阿渺，将阿渺折磨至那般模样，甚至还最终杀死了阿渺……
此仇，他兆拂必报！只要他还活着，他必会手刃姜岚！
恨意令兆拂保持清醒，也是这份恨意，给予了兆拂最后生的意志。
他干脆豁出去，连最后一丝护着心脉的真气也不留，趁着姜岚收回术法的间隙，以瞬移之术逃离了魔宫。
看着兆拂消失，姜岚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
兆拂这落荒而逃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夹着尾巴逃跑的狗。
姜岚随意探查了一下，魔界之内，兆拂的气息已然消失不见。
估摸着，是使用临仙派掌门，冰桦的符咒隐去了气息。冰桦那小丫头，早在阿渺在临仙派时便已是符修大成，是与琼尘齐名的天才，现在想来又是精进了不少。
只要兆拂仍在魔界之中，就算有冰桦符咒作保，姜岚想找到兆拂，也不过花些力气而已。
但姜岚并未打算在这件事上空耗修为。
就像她之前所说，活着，未必比死了舒服。
就放他兆拂回临仙派。倘若那帮正派老头知道了兆拂此行目的私心……
欣赏狗咬狗，可比杀死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趣多了。
何况，眼下，姜岚还有更重要之事。
便是那深渊。
她已经完整地取得了兆拂的记忆。
那深渊中的一切，都令姜岚莫名地感觉到熟悉。
尤其是最后的寒潭，姜岚不止一次地在梦中见过。她几乎可以肯定，呼唤她的声音，便是从那深渊尽头的血色寒潭传来。
姜岚必要入深渊一次。
而如今，路已探好，该是她入深渊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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