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儿
“公子，方才这位姑娘看中了这个。”掌柜伸出手指比了个数，“五百两银子。”
“您看是？”掌柜的谄媚地挤眉弄眼。
闻声，许澍直起身子来看向面前的人，头往林荞那偏了偏，八面春风地笑着说。
“付钱的，是我家姑娘。”
掌柜的眼珠子往林荞那儿看了看，这姑娘穿得简单，声音轻软动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些骄纵的意思，他本来以为是哪家大老爷养着的小妾。
没想到……居然被如此气度不凡的郎君捧着，还掌着家，他在这儿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也没碰到这样的。
“啊……”掌柜的显然是被惊到了，张着嘴巴愣了一下，不过生意人的圆滑让他马上转了个话头，笑眯眯地转过身子和林荞说话，“姑娘这模样一看就端庄貌美，是我方才眼拙了，姑娘莫怪莫怪。”
“姑娘您看这寿盒我给包起来？”
“不用了。”林荞从幕离的纱往桌上看，方才东西在架子上的时候瞧着还算是精巧，可这一拿下来各种粗糙就显露无疑了，五百两说不准就是掌柜看许澍的模样矜贵故意报的数。
她虽然暂时不差这个钱，可却不想做冤大头。
“走吧。”林荞抱着手里的盒子，拉着许澍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许澍回头朝掌柜点了一下头，就顺着林荞的力道跟着走了。
林荞一股脑地拉着许澍往前走，等走出了院子才停了下来，站在许澍面前帽子微微后仰，幕离后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不买了？”许澍问。
林荞站在那儿等了一会才小心地掀开幕离的一个角，露出里头那双略略思索的眼眸，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偏着头说：“他就是看着你的模样才卖得贵的。”
“最多就算个一百两。”林荞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微微低下头的许澍，眼神里带着略微的责备，“你这好端端的就给我多出了四百两银子，实在有些不值当。”
许澍垂眸静静地听林荞说完了话，她撇了撇嘴，一脸不情愿，大有把“败家”两个字儿贴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行，都怪我。”许澍弯了一下嘴角，哑然失笑，“下回我换身可怜巴巴的衣裳，一定给你多省点钱。”
许澍勾起手指把林荞掀起的幕离往下拨，重新给她调整了帽檐，好让她舒服些。
“如今老皇帝把我家给抄了，现下我虽然还有些银两，但如此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怎么都要精打细算着的。”林荞掰着手指头给身后的许澍算账，边走边嘴里嘟囔着，“那些田产是不能卖了的，真正剩下来的流动的钱也没有多少。”
许澍跟在林荞身边，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摸索着她的腕骨，嘴角噙着笑，安静地听着她一点一点从头算到尾。
少女一门心思算家里头的银两，压根没有在意握着自己的手，就由着他去了。
“听明白了吗？”林荞好不容易说完了，有些口干舌燥地看向许澍，哪晓得他一直都这么直勾勾地笑着看自己，至于她讲的话，估摸着是一句都没听到。
林荞闭了嘴，被许澍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要转过头去，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炙热的吐息突然靠近，撒在了她的颈边。
“我知道了。”
许澍话里带着笑意，说着搂着了林荞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怀里揽，手臂一展把人抱上了马，稳稳当当地落在马鞍上。
晌午的日头大，但在冬日里头却是温暖的，暖暖地撒在那一双人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幕离把有些亮眼的日光挡住了，也同样挡住了薄纱后边，少女微微一僵的脸。
马儿带着人往前走，窈窕少女安坐在马上，束发带冠的郎君就无声地站在马边。
“阿澍，前边停一下吧。”坐在马上的林荞说。
许澍把马绳扯住了，马儿渐渐停了下来，他伸手搂住了林荞的腰，慢慢地抱下来。
林荞到了地儿就半走半跑地往里头去，扬声唤着：“陈叔。”
弄堂里头传来脚步声，试探着往外看，看到林荞登时喜上眉梢。
“大小姐！”陈叔赶紧把手上的花铲扔了跑过来，看着林荞老泪横流，“小姐……小姐没事就好。”
“这位是？”陈叔看到跟着进来的许澍，上下看了几眼，许澍感觉到他的目光，也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陈叔眼珠子一亮，满脸欢天喜地说：“这位就是姑爷吧！”
“幸会幸会。”陈叔抱拳弯腰行礼。
于是乎“姑爷”心里一乐，也弯着眼睛笑得恣意开朗，把手里头的糖葫芦、酥小黄鱼往桌上一放，利落地行了一礼：“幸会。”
“多谢姑爷这几日对大小姐的照顾，一路过来想必是累了，快坐快坐。”
“都是应该的。”“姑爷”笑着颔首说话，哪还有军中训斥士兵的模样。
林荞把契书给了陈叔又抱了盆小桃花，和陈叔道了别就拉着人往外走。
陈叔站在门边挥手道别，嘴上还说着常来，大有和许澍一见如故的模样。
林荞从前和隔壁县的郎中一起路过这个城，大致记着了城外有一条小河，于是乎就领着许澍往那边去。
马儿走了好一段路，潺潺水流声终于慢慢近了。
林荞抱着盒子跑到了小河边上，选了一块高高的小丘，蹲下身子用小花铲铲起来。河边的泥很湿，没过一会就挖出了一方小洼。
“我来吧。”许澍把马栓在了树干上，走到林荞身边说。
“已经好了。”
“这深度恐怕放不下盒子。”许澍大抵也晓得了林荞的用意，眉微微蹙了一下。
“我不放盒子。”林荞说着指节一弯把盒子打开了，然后把盒子倾斜，笼着手小心地把灰色的东西倒进那个洼里。
“你……”许澍似乎有些不解。
“那些盒子都不好看，索性就不要了。”林荞把那花盆里头的桃花小心地铲开，栽到了倒了骨灰的土洼里。
“二娘喜欢花儿，横竖也买不着雕花精致的盒子，不如干脆就睡在花儿下好了。”林荞把旁边的湿土往树根上推，累得额头上冒出了点点汗珠，喘着气儿说，“说不准来世二娘还能变成桃花儿，年年开胜满山红。”
“以后找不到了怎么办”许澍把林荞的手推开了，接着她的工作。
“那便不寻了。”林荞脚有点蹲麻了，找了块河边的石头身子一挪坐了上去，“尸骨不过是一抔土罢了。”
“魂灵永存，说不准这会二娘正坐在我们身边呢。”林荞把掀开了幕离的一角，得意地努了努鼻子。
“二夫人。”
闻声，林荞猛然抬起头来看过去。
玄衣的将军站在那儿，目光坚毅地看着那株桃花，馥郁的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色。
他说。
“我会陪着她。”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满天耀眼看向她，灼烈又坦然。
似乎可以把她洞穿。
林荞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都不得已放缓了。袖子下的手不住颤抖。
他是不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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