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人来
许澍出征后，林荞就待在军营里头。
许澍出征的第三日晨起，林荞照例坐在帐子口，端着一杯茶盏看着初升的太阳。自许澍离开后，她总是很早就起来了，夜里睡得也浅，午夜梦回时总是会想着许澍的脑袋是不是还安安稳稳地挂在脖子上。
这一来二去，自然思虑得睡不大好，日头出来的时候，她就跟着醒了。索性躺着也无事做，不如整理整理林家剩下的账本和置业。
林荞和许澍来北疆之后，没什么时间处理这些事儿。
那些置业都全数交给石岩处理了，这几日闲下来了，也该看看庄子的事儿。
骨那芊给林荞找了张小几，就搭在帐子的后边，又能晒得了太阳吹得到风儿，又不大起眼。
林荞靠在椅子上，垂首翻看着手里账本。
父亲似乎早先就预料到九五至尊会有卸磨杀驴的一天，不动声色地转移了些置业，故而这次风波后，还留下了些东西，虽比不上从前了，但比起寻常人家还算是优渥。
没了的东西，那便再拿回来就好。那些置业本就不是凭空而来的，全是父亲和祖辈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她林荞既然从父亲那学来了经营的手艺，自然能再次让林家重归风光。
柳台的茶叶，丽园的果子，江南的名贵绸缎……
林荞边看着，边踮起手拨了一下桌上的算盘，“啪嗒——”一声清脆悦耳。
“姑娘！”
那厢传来脚步声，半跑着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林荞的面前。
“恩？”林荞抬起头来，额角的碎发随着落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飘着，半遮着她明媚的双眸。
“今儿这么早就有信了？”林荞把支着下巴的手放下，坐直了身子，摊手等着士兵的信。
许澍出征后，每日都会给她寄信，刚开始还有些长篇大论的意思，这几日估摸着是战事急了起来，只有寥寥数语了。
不过无事，能看看总是好的。
“姑娘，不是侯爷的信。”士兵一板一眼地回答，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的林荞，没有把东西放在她手上，而是规矩地搁在了桌上。
“是侯爷交代要给你的东西。”
林荞有些不解，掀开那封帛来看，看着里头一行行规整的字儿和密密麻麻的数，和崭新的日期便晓得过来了的。
许澍先前答应了帮她往外联络，好让她方便些管理林家的事务，现下她能收到石岩的这封信，应当就是许澍特意交代了的。
“多谢军爷。”林荞拿着东西站起身来，说。
士兵看着她站起身来，以为她要行礼感谢，冰山脸都变了，有些仓皇地告退，转过身就快步离开去。
林荞只是想着坐得久了，起来站着看，可话音刚落抬眸就看到眼前扬起的沙尘。
“我有那么吓人吗？”林荞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来问骨那芊。
骨那芊无辜地看了回去，把嘴里的烧鸡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
然后木木地点了点头。
林荞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努了努嘴。
什么啊！林荞把册子往桌上一扔，哼了一声。
许澍往若羌的第七天，军里来了人，是许澍的故人，也是林荞的故人。
那日天黑得晚，过了晚膳，外头还是一片亮。
林荞在北疆住了这些时间，大致也习惯了，所以过了晚膳就牵着马儿在军营里头四处走走。
“姑娘！”
闻声，林荞转过头去，正看到骨那芊慌张的圆脸，她张着手焦急地张着嘴。
骨那芊一般晚时都会去练剑，今日却来找林荞，实在有些奇怪。
“有人，来！”骨那芊大声说，“姑娘，走！”
骨那芊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推搡着林荞，不过还没等林荞真的走，那个“有人”就来了。
“荞荞。”
说话的人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
林荞的笑有些僵硬，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一个，她慢慢转过身去，仰着头看着来人。
那个人就是皇帝圣旨钦点的她的便宜未婚夫。
“常公子。”林荞也想过自己会如何与常九思重逢，不过如此仓促相遇，她确实也没想到。
不过，没想到归没想到，林荞却是不怕的。
“好久不见。”常九思淡淡地笑着，说。
他今日没穿那身白衫，而是一件有些繁重的衣裳，看着应当是官服。
和他从前那件完全是不同了，不过想来也确实，能够帮老皇帝把林家端了，自然是一路平步青云，说不准现下都一人之下了。
林荞觉得常九思说的这话确实没错，于是屈尊点了点头，然后抬眸说：“不见倒是更好。”
“荞荞还是这般有趣。”常九思也没生气，依旧噙着找不出差错的笑。
这些虚伪到头的话林荞从前就不大爱理，如今“死”了一回了，更加不在意了。她没有应声，就那么站着看常九思。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无声地看着，最后还是常九思先败下阵来，他似是无奈地笑了一声，道：“荞荞不问在下为何在这儿吗？”
骨那芊知晓这个常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听到这话有些紧张地就要挡在林荞面前。
“没事。”林荞拉了一下骨那芊的衣袖，示意她不用着急。然后伸了伸手，悉听尊言的意思。
“监军。”常九思答。
大晋虽素来文武相制衡，但也是摆个样子，由文官担任的监军都无甚权力，常九思作为老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大老远而来，定来不会真的只是来装个样子。
他找许澍有事。
“许澍还没回来。”
“劳烦常公子去十里城先等着吧。”林荞说完，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没有回来。”常九思迈步跟了上来，“我想先和荞荞谈些事儿。”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荞不是圣人，虽说林家被算计一事是老皇帝早就安排好了的，但这一笔账，她匀着匀着，总觉得该扣一顶在常九思头上。
她实在没什么好心情和常九思说话。
常九思想伸手来拉住她，不过马上就被征北军给挡住了。
监军想进军营，征北军不能拦，可这监军若是动了侯爷的人，他们却可以拦。
“常大人。”士兵站在林荞跟前，他们个子很高完完全全地挡在了她跟前。
“林姑娘。”常九思神色不变，依旧挂着笑，可却换了个称呼。
明明不再是那虚伪的称呼，和林荞听着却越发不爽利，总觉得后边藏着些阴谋。
果然，常九思话锋一转，说。
“陛下缠绵病榻，近来并未仔细看着林家的东西，不知林姑娘可有兴趣……”
“能同在下谈谈。”
缠绵病榻。林荞目光微动。
这病来得……太过及时，也太过仓促了。
“好。”林荞的声音从士兵身后传来，她从后面慢慢走过来。
“那便聊聊吧。”
林荞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常九思，目光沉静。
她总是那么特别，带着永不磨灭的傲气。常九思颔首，点了点头。
帐子里燃着火，暖融融地跳跃着。里头很安静，似乎没有一个人说话。
突然，帐子的帷幕被人掀开来，一阵夜风放肆地冲了进来。
北疆入了春风就不大喧嚣了，就算是夜里也不见得如此，现下这风，实在是有些怪了。
和夜风一起来的，是淡淡的荒草味，还有铁甲踩在沙上的声音。
林荞怔了一下，刚想要转头去看，就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他身上带着荒草的旷远，和淡淡的血腥味，不过却并不难闻，反倒让人安神。
林荞看着那边的神色不变的常九思，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常九思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了今日，偏偏今日许澍就刚好归营。
这其中的因果，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常大人。”许澍在林荞身边坐下，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如何，把手里的重剑提起来，用力地砸在了桌上。
锋芒的冷光乍现，闪得常九思眼睛一晃。
“大人为何在此。”许澍压根不理会，风轻云淡地垂手开始拆腕扣。
“寻侯爷有些事。”
“是吗？”许澍抬眸，“我记得我才刚到。”
“在下和林姑娘说了些事。”
“说什么？说你怎么帮皇帝端了林家，说你怎么骗小荞？”许澍脸上带着笑反问。
声音本就低沉，连日的征战没有好好休息，那声音更是沙哑。
许澍边说着，搂着林荞的手力道收紧了些，她转过脸去看许澍。
可许澍的目光始终都没有落下来，林荞只能看了个空，悻悻地转回来。
常九思被许澍的话问得噎住了，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答：“一些闲话。”
“我道大人和小荞确实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许澍端起茶盏仰头喝完，爽朗地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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