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开诚布公
“然后呢？”林荞问了一句。
“然后？”许澍说，“打了他一顿。”
许澍说得风轻云淡，唇角还翘了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林荞：……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表哥在许澍来没多久就离开了。
许澍“炫耀”完从前的战绩，把帐子的帷幕一掀开，说：“进来吧。”
许澍牵着她的手把她领了进去，帐子很简易，比那大后方的将军帐还简单。许澍一向不铺张，多年行军都按着方便来，因着她和许澍住在一起，许澍才差人置办了些东西。
林荞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帐子，看了眼那张床，觉得自己在上面滚上一圈，全身骨头估摸着都要散掉，于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和许澍离开了些距离。
事实证明，许澍并没有想着这方面，他并没有注意到林荞的退后，而是拉着人坐下，顺带捞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然后就坐在她身边，挺直背。
“这件事我们很早就应该说，不过我觉得现在来说也不迟。”许澍说，“小荞，你对常大人是的想法。”
林荞也知道这个话题是他们永远逃不过的，她说：“常九思在我这里和你是一样的。”
林荞说完这句话，许澍的瞳仁肉眼可见的缩小了，像夜幕中蛰伏的狼眸，她赶紧接着把话说完：“不过那是从前！从前！”
许澍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然后弯着关节在桌上敲了敲，不紧不慢地说：“你说，我听着。”
“我出生起那道士就给我落了个谶言，说我命犯桃花煞，若要一生安稳顺遂，需选个好姻缘。你是我选的，因为当初你只是个士兵，我想着你应该是很简单干净的，所以想着和你定亲。至于常九思，太后亲自牵线还差国师特意算过八字，林家就算再显贵，也不能拒绝。”
林荞这是第一次把内心的想法告诉许澍，她边说着，边看向许澍。
“我怕你介意。”
我与你的开始全部都是利益所趋，而你，却是拿真心相待。
“我介意。”
林荞有些怔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自然介意。”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许澍很坦然地把想法告诉了她，愈是这样坦率，她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些颓然地垂下了头。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但是我更关心，现在的你是怎么想的。”许澍垂下眼眸，看着眼神闪烁的少女。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在害怕，她总是用傲气和不以为然包裹着自己，因为她害怕打开自己的心，把里面的想法告诉别人。
不过，这一回他不能再纵容下去。
这好不容易探出脑袋的小狐狸，可不能让她又缩回去了。
“告诉我，小荞。”许澍的目光紧锁，让林荞无处遁逃。
“我……我现在……”林荞抖了一下，声音也跟着颤起来，一句话被拆开了，她只能拼命地忽闪着眼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和我道歉，你可以慢慢说。”许澍轻声安慰着。
可林荞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许澍皱了皱眉，伸手盖在了她不停眨的眼睛上，轻声问：“这样会好些了吗？”
不知是许澍温暖干燥的手的缘故，还是温柔低哑声音的缘故，林荞慢慢稳定了下来。
林荞抿了抿唇，抽了一口气，说话。
“我从前不明白你对我的感觉，我从前也不在意，但是现在，我可以确信……”
“我欢喜的人只有你。”林荞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敢向你保证从前，但是从我欢喜你那天开始，就不会再有其他人。”
“无论是那天突然出现的常九思，抑或是未来再来的什么别的人，都一样。”林荞仰起头来，“你明白吗？”
许澍盯着林荞的脸，这一刻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把她的眼睛遮住了。
倘若没有，他可以确信，那双眼睛里的灼灼闪耀，会让他败下阵来。
他也并没有表现中的那么胸有成足……
林荞没有听到许澍的回应，不安起来，手揪着衣袖，眼睛眨得愈发快了，像羽毛一般在许澍的掌心挠着。
许澍轻轻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来，在少女颤抖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知道了。”
是叹息，更像是如释重负。
许澍没有回后方军营休整不单单是林荞的缘故，他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你要去楼兰吗？”冷静下来的林荞怀里揣着一杯热茶，窝在帐子里的床榻上，眨巴着尾巴微微发红的眼睛，问。
许澍点了点头：“是。”
“去那里做什么？”林荞有些不解，现下要紧的事儿不是应当趁胜追击，把北疆诸部落打下来吗？
至于楼兰，它不是早已与大晋结盟了吗？
“是要商讨什么事。”林荞接着问。
许澍沉默地看着她，看着许澍的眼睛，她突然想起来，这似乎重要军情她确实不该随便打听，于是转了个话题：“我晚点回去吧。”
“你能送我出城吗？”林荞仰起头来，歪着脑袋说。
许澍闻言，眼神微动，身体前倾摸了摸她垂在肩下的发梢，然后干脆利落地说：“不可以。”
“啊？”林荞倒也不是矫情的人，只是猛然被这么一句话说得愣住了。
“你和我一起去楼兰，好吗？”许澍垂下眼眸，指尖一遍一遍地滑过那发尾，目光悠远。
林荞本来在军营里就闲着没事做，自然哪都可以去，更何况比起二门不出大门不跨，她更爱出来走走看看。
只是她总觉得，许澍这神态有些不大对劲，好似在看着什么故人一般。
楼兰对于他而言，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又怕激起他什么伤心事儿，就坐在那儿由着许澍抚摸着她的头发。
许澍抚着抚着，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哑然失笑：“这么一直梗着脖子做什么？”
林荞被许澍这笑得有些羞恼，抬眸瞪了过来：“我还不是看你……”
看你心情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许澍似乎就晓得了她后面的话，弯着眼睛笑着打断说：“我还好。”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许澍促狭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就揭穿了她藏着的欲言又止。
“楼兰于阿澍而言，很特别？”林荞说。
“小荞知道英国公吗？”
英国公。
大晋无人不知他的姓名，上至九旬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那是大晋的开国大将军，是带大军开疆拓土的英雄，是戍守边疆的一个丰碑，是大晋的神话。
“知道。”林荞点了点头。
许澍接着往下说：“他从前教过我骑射。”
林荞听这话便晓得过来。
英国公和许澍的关系，一定不会像他说的那般简单。
许澍盯着林荞说：“小荞应当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
林荞沉默片刻，低下了头。
文治五年，若羌防线破，回家休整的大将军拖着年近七旬的身体翻身上马。领着军队长驱北上，最终挡住了汹涌而来的北疆联军。
大晋失去了若羌，同样也失去了那位和神话一般的英国公。
“他死在了楼兰旧城。”许澍狠狠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夜风沙骤起，百年难遇的大沙暴，埋葬了跟着他的所有精骑。”
林荞知道那件事情，父亲曾经和她讲过。
精骑和大将军一死，相当于大晋军队失了主力军，剩下的征北军面对北疆联军已有些吃力，重新调令军队往北疆又需要花很多时间，那一仗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更诡异的是，在大将军领精骑从楼兰旧城一线走的时候，军中的占风官已经说过那一路危险重重，可他依旧固执己见。
大将军此行无异于带着所有人去送死。
也是从那之后，英国公的名讳从此成了大晋的禁忌，大家已不知该怎么提起这位从前的英雄，现在的……
“叛徒。”许澍缓缓睁开双眼，“所有人都说，他是叛徒。”
“我现在无法否认，但是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许澍说，“他不该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被扣上这个帽子。”
“我必须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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