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首次交锋
按理说，已经死了的戚惑出现在自己的灵堂上，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然而，沈安折却看出了周围的一丝怪异——周围所有的人不仅没有惊恐，甚至像完全没看到一般，机械地各做各的事——就像一个个被线操纵着的木偶。
沈安折瞬间察觉到了众人的不对劲，心跳提了起来——大家似乎都被控制了。
戚惑脸上带着精致的微笑，优雅而从容地走到自己的遗像旁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然后在杂乱的哀乐中，沈安折隐隐约约听到戚惑发出了一声“啧”。
戚惑对自己的遗像似乎不太满意。
沈安折站在默哀的人群中，只觉得现在灵堂上发生的一切太过魔幻。
毕竟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亲临自己的葬礼，像戚惑这样自己进了自己的灵堂，还对自己的遗像指手画脚的，估计得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难道戚惑是专门为了自己的遗像走这一遭？沈安折怎么也不信。
他不仅不信这个，他还不信戚惑是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家人朋友而回来的——戚惑一进来沈安折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不加掩饰的恶意，浓郁的鬼气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完了自己的遗像，戚惑又摸上自己的棺材，在他手抚上棺椁的那一瞬，棺材发出了刺眼的红光，刺得沈安折睁不开眼。
风更大了，门扉咔咔直响，奏乐的人机械地重复拨动琴弦，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音，一切都是那样的诡异。
这时，棺材上的红光暗了下去，戚惑轻轻一跃就坐到棺椁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眼里是无尽的嘲讽。
他在找什么？莫非……
沈安折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收回目光，装作失去意识般地盯着地面。
果然下一刻一道黑雾就出现在了沈安折的周围，它不停地沈安折身边流转，似乎在观察对方似乎能看见自己。
气温一下子骤降，黑雾擦过身体的地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沈安折心如擂鼓，面上却强装镇定，看不出一丝异常，仿佛就是一个被神秘力量控制了的木偶。
黑雾里仿佛有一双随时会伸出来扼住他咽喉的手，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明白，如果被发现自己能看见，后果将不堪设想。
沈安折就这么强撑着和黑雾僵持了许久，黑雾反复试探，但沈安折都无动于衷，终于叫黑雾相信他就是一个被控制了的再普通不过的哀悼者，渐渐地从他周围撤走。
半晌，当确定周围的阴冷感散去后，沈安折才松了一口气，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原以为自己经过张岚生一个月的地狱式训练，早已突破自己对鬼怪的本能恐惧，然而在刚才和化为恶鬼的戚惑对峙中，那种要把人拖进地狱般的强烈恶意，还是叫他本能地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然而，沈安折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还未等他抬起头，那黑雾就毫无征兆地再一次出现在沈安折眼前。
沈安折瞪大眼睛，心脏这一刻几近停止跳动，黑雾中显出戚惑妖冶姝丽的面孔，沈安折措不及防地和他对视了。
眼前的人像一只误闯陷阱的雏鹿，一双湿漉漉的眸子里尽是茫然无措，戚惑像一只抓住猎物的豺狼，眼里泛着兴趣的光芒。
“呀，抓到一只漏网之鱼~”
“！！！”
戚惑的脸越来越近，黑雾几乎要将沈安折完全包裹，沈安折左右为难，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没办法，他只好盯着戚惑那张姝丽的脸，干瘪地打破僵局：“你好，戚惑同学，在下千机峰张岚生门下沈安折。”
“阁下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对你却是慕名已久，很遗憾在这种情况下和你见面，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
“……想和恶鬼做朋友？你脑子有问题？”戚惑眼神微眯，嘴角还是玩味的笑容。
“我也不想的……”
这些话本是他打算在超自然现象研究班上和戚惑第一次见面时说的，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也没想到戚惑会挂，还挂得这么快。
“阁下确实变作了恶鬼，在下脑子应该也没问题，只不过我想，我要结交的是戚惑，跟他是人是鬼应该没有关系。”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和我做朋友吧——或许我可以帮你些忙……”
沈安折紧张得几乎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并不清楚戚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本能地觉得戚惑很危险，更何况对方是未来的灭世者。
他如今并不指望真的能和戚惑成为所谓的朋友，他知道哪怕这里是在三大家族之一的戚家，还有那么多的名门弟子，如果戚惑想要杀他，他依旧逃脱不了，如今首先要想办法从戚惑手里活下来。
莫名其妙的讨好顶多会让戚惑好奇，但却不会让他打消杀人的念头，因此，想要活下来，必须要有用，对戚惑有用。
所以，他才表明自己可以帮忙，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对戚惑“有用”。
戚惑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脸上，似乎在思索他的话语的可信度，沈安折不太自然地挪开了眼，手悄悄握上腕间的佛珠。
戚惑近得几乎和沈安折脸贴脸，这个距离戚惑要是想弄死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打了，尽管他并不想一开始就和戚惑为敌，但不管怎么说，命更重要。
“呵，有点儿意思。”
就在沈安折脑中做盘算的时刻，他突然听到面前的黑雾轻笑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下巴就被对方扼住了。
“就那么想和我做朋友？”戚惑问道。
“……”沈安折心里发毛，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但无奈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那……好吧～”
戚惑脸上绽开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说着目光又停留在沈安折那双清澈的琉璃色眸子上。
“你的眼睛很漂亮，送给我做礼物好吗？”
沈安折：“……”
交朋友就得送眼睛，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儿吧？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鬼真的会有朋友吗？
“没有眼睛我会看不见的……”
“嗯，我知道，可你不是要和我交朋友吗？”戚惑的语气天真而恶劣，“朋友不就是该给对方做些牺牲的吗？你连双眼睛都不愿给我，怎么说想和我真心做朋友呢？”
沈安折：“……”
那请问哪个人交朋友是冲着对方眼珠子去的？
“我可以答应你。”
“真的？”听到对方如此回答，戚惑眼中有些惊讶，进而眼中的兴趣也愈加浓郁。
“真的，”沈安折攥紧了手上的佛珠，语调还算平稳，但难以掩饰住他的紧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嗯？”
“乖，咱不要。”
戚惑：“……”
沈安折不可能真的把眼睛送给他，也明白了戚惑并不打算交他这个朋友，他说这句冷笑话似的回答，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拖延些时间，好找到戚惑的破绽成功逃脱。
“哈哈哈……”
气氛诡异地停滞了几秒，突然黑雾里爆出一阵笑声，沈安折下意识退后，却被浑身缠绕的黑雾拦住了去路。
“真可惜，我就是想要，怎么办呢？”
戚惑突然移到他的身后，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仿佛情人般缱绻呢喃，语气却森然阴冷。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沈安折的手腕，瞬间将沈安折和黑雾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沈安折看向徐行，对方脸色惨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沈安折瞬间明白了。
全场没有被戚惑控制的人不止他一个，徐行也还清醒着，只是他和沈安折一样选择装糊涂。
他本可以一直这么装下去，这样就可以逃过一劫，但是戚惑盯上了沈安折，也许是出于同门情谊，也许是出于正义，他不再选择视而不见。
“啧。”戚惑轻瞥了徐行一眼，眼中尽是兴致被打断的不悦。
沈安折心乱如麻，相较于自己，他更担心徐行。徐行是未来的救世主，是拯救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回家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可以身处危险，但徐行绝对不能！
这两人一鬼之间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危机一触即发，然而周围人却毫不知情，依旧呆滞地目视前方。
沈安折咬咬牙，猛地扯断了自己手腕上戴的佛珠，圆润的佛珠尽数掉落地板，砸出啪啪嗒嗒的响声。
这是张岚生给他的保命珠，当遇到致命危机时扯断，可以救自己一命。
他本不想这么早就将这保命的东西浪费，但目前来说，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危急的了！
保命珠掉在地上的这一刻，像突然打破了什么似的，所有人一下子都清醒过来，纷纷转身看向他。
“……”
而戚惑看了一眼沈安折这只急中生智的雏鹿，轻笑了一声，下一刻便没了踪迹。
哀乐声停了下来，戚家代家主戚崇文满脸的冷汗，他看着满脸惨白的沈安折，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
“沈贤侄……你这是？”
“抱歉……不知怎的，手上的佛珠突然断了……”沈安折的声音因过度的紧张还有些沙哑，只能略显干瘪地表达着自己打断仪式的歉意。
好在戚崇文非常地通情达理，主动给了沈安折台阶下：“……贤侄从千机峰老远而来，长途跋涉，想来是过于劳累。”
“贤侄和张天师对小侄的好意我们戚家感激不尽，但若是因此伤了贤侄的身体，便是戚家待客不周。”
“弊府为所有客人都备好了房间，我这就叫人带贤侄下去休息。”
“多谢您的好意，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安折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面对这主动递过来的借口，他自然乐得接受。
就这样，沈安折看了同样惊魂未定的徐行一眼，在所有人探究的眼神中，由人带着离开了。
再次走回那条走廊时，沈安折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雨中的老槐树，心中疑窦更甚。
“小友，你能同我说说你们的少主戚惑吗？”
“你问他干什么？”引路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听到沈安折提起“戚惑”两个字，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面色无比紧张。
沈安折自然没错过女孩儿怪异的表情，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最近转学到青檀大学，有幸与戚惑同班。”
“戚惑作为玄门难得的天才，在下慕名已久，本想与之结交，谁知天有不测风雨，等我与他相见时已是阴阳两隔，所以才想问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眼前人有着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皮囊，像是皑皑雪山之上的轻雪，轻柔温软又带着些许凉意，琉璃色的眸子低眉询问时，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女孩儿渐渐放松了警惕，嘴却依然严实：“虽说如此，但我只是戚家旁门的一个小弟子，跟少主接触甚少，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还是不要再问了……”
“……”沈安折浅笑表示理解，心却沉了下去。
如果之前他还只是怀疑戚惑的死跟戚家有关，那么经过戚惑出现在灵堂上这件事和这女孩儿遮遮掩掩的态度，他基本已经可以肯定戚惑的死跟戚家逃不了干系——至少，戚家知道戚惑真正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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