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梅竹马
丹旸和易宸小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
那时候小易宸还没有现在这样挺拔的身高，甚至连平均水准都够不着，做课间操时总是和几个小个子女生一起站在队伍的前几名。偏偏他漂亮精致的五官远超前后女生，再加上惹眼的天然卷，一些男生总喜欢三五结伴路过他的位置，笑嘻嘻地问他为什么爱臭美烫头发却不穿裙子等等。
低级的言语骚扰，不打不闹的老师也不清楚，只当是小男孩在一起闹着玩。紧随而来的偷偷拿走文具，在书本上涂鸦，抢走午餐零食等等事件一个比一个嚣张，自知打不过的易宸不想挑起争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让他不愿找老师告状，就一直默默地忍受，躲不掉就硬抗，而在他即将忍不下去时，碰到了丹旸。
发育早的丹旸小学一年级就蹿到了一米四，俯视班上所有的男生女生，课间操永远站在最后摸鱼。因为早上下午都要滑冰训练，老师默许了她不上早读，踩着铃声到校离校的行为。这个特殊性，让班上不少同学在好奇之余，对这位交流不多的同学存了一些敬畏。
当然，也有看不惯这种特殊性的人存在。
某个风和日丽下午，体育课自由时间，易宸躲在树荫下悄悄摆弄新得的mp3，耳机里流畅悦耳的音乐让他忽略了杂乱的脚步声，发现不对时，自己已经被三个同班男生围住，而他们的目光，则毫不遮掩地落在他手中的mp3上。
与文具零食不同，这个mp3是易宸姑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宝物，说什么都不肯让那三个男生碰，或许是第一次见他反抗，三个男孩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一样大笑着喊别的同伴过来。
最后同伴是喊来了，但一同来的还有比他们高出大半个头，面色不善的丹旸。
早上训练拉筋痛得死去活来的丹旸本想趁体育课看昨天买的漫画书喘口气，结果几个有点眼熟的男生忽然抢走了她的漫画，还贱兮兮地说她以后会长成女巨人滑不了冰，天天不好好上课书没读好要去扫大街等等，导致她心情表跌破零点，捏紧了拳头就要揍人，结果发现另一边还有一伙人后，爽快地一块打了。
小学一年级的男生无论是身体发育情况还是身体素质都比不上天天泡冰场的丹旸，仗着滑冰锻炼出的肌肉和柔韧度，丹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七人围攻，虽然挨了几下轻的，但成功地给他们一人送了不少于一记重拳。
最后还是战斗圈外的易宸回神后看准空隙，冲过去拉起她就跑。
吃了亏的男生自是愤怒地大喊追了过来，然而他们都没想到易宸逃跑路线的尽头是班主任办公室的窗户，于是气势汹汹的男生冲过教学楼的转角，刚想开骂，就被大开窗户口班主任的冷脸给吓咽了回去。
丹旸是刻苦练体育的好孩子，易宸是认真听讲常考满分的好孩子，虽然另外七个男生一致说是丹旸先动的手自己还挨了打，但班主任并不相信他们七个还打不过一个女孩子，毫不留情地使用了喊家长大招，并在之后对他们严加看管，不让他们找易宸丹旸的麻烦。
不过对易宸来说，这场‘架’对他带来最大的影响并不是不再被人找麻烦，而是和丹旸这个同样没有朋友的人成为了朋友。
——我只是因为女孩子发育得早才长得快！以后会稳定的！
——他们以为我想天天去训练吗！跳跃没跳成摔得可痛了，还有拉筋，嘶——想起来都难受，哪有坐在教室发呆看漫画小说舒服。
——不过我还是想滑一首曲子试试，易宸你知道吗？花样滑冰选手表演曲目的时候会穿上贴着水钻闪闪发亮的裙子！但现在学校里都没什么人穿裙子我妈也就没给我买，我真的好想试试迪士尼公主那样的漂亮大裙子。
——易宸你喜欢音乐？那你听过singsingsing没有？！下个月国家队的教练会来看我们的表演，我要滑这个，但里面几个节奏转换点我总是卡不好……
易宸现在想来，他对音乐的兴趣一点点扩大，也有丹旸推波助澜的关系。
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下意识来到她比赛的场馆。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恰好碰到正主，还被对方直接拽回了外人禁止进入的员工通道。
“这么一耽误外面就尽是人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在这先躲躲。我和教练说，让他等人少点再让工作人员来送我们出去。”
这个员工通道可能因为位置偏平时没什么人用，灯光昏暗位置狭窄，丹旸按手机发消息时动作稍微大了点，手肘就碰到了易宸胸前的白色围巾。
虽然知道自己系得很紧，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易宸还是抬手理了下自己的围巾。
“发完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咦，易宸你怎么还系起了围巾？你不是不喜欢往脖子上戴东西吗？”
“嗯，因为我现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带围巾比较好伪装一点。”
“哈哈原来是这样，不愧是高中就主演了致埃文·汉森[1]这种我都听过大作的音乐剧小王子，要学伪装我可以教你……不对你不是下周就要开演新剧了？怎么还有空来看我的比赛？”
虽然音乐剧的演出不像花滑比赛这么紧张刺激，但主演在开演前一周肯定是要泡在剧场里的，尤其是易宸这种对认准的东西无比认真执着的家伙，除非发生了生离死别这种级别的大事，他绝不可能会离开剧场。
丹旸抬起头，看着身高早已超过自己，必须要仰望才能对视的男人，目露怀疑：“你的嗓子又不舒服了？”
她和易宸年初在医院碰到时，一个看脚一个看嗓子。只不过易宸的嗓子只是因为使用过度有些发炎，水都不用挂领些药回家休息就好。过了几个礼拜再来医院看她的时候，就和她说已经痊愈了来着。
所以，到底是那时候的痊愈就是谎言，还是说他没听医嘱注意休息导致病情反复了？
对自己罩着长大竹马性格十分清楚的丹旸危险地眯起了眼，不放过昏暗灯光下易宸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虽说本也没想瞒过你，但丹旸你这也太敏锐了，你那摞侦探小说还真没白看。”
被当做犯人审视的易宸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不过还是在下一波指责到来前为自己辩白了一下。
“不过我这次的病是下咽梨状窝瘘，不是你想的那种。”
“这是种胚胎发育过程中腮源性组织未完全退化而形成疾病，会引起发热，甲状腺炎症，颈部淋巴肿大等等问题，大部分人在儿童青少年时期发病，我这算大龄病人了。”
“……这个病，很难治？”
平日里只和断手断脚断腰背病症接触的丹旸，第一次听说名字这么复杂的疾病，皱眉盯着易宸嘴角淡淡的微笑，有些拿不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名字这么长听起来很唬人的病症，让她一瞬间联想到了某些极其罕见却让选手不得不退出体坛的特发疾病……
“不是什么绝症，做手术即可根治，虽然会有一定的复发概率。”易宸抬手解下白色的围巾，露出左颈上成人掌心大小的白色纱布，语气轻快地安抚眉头紧锁的青梅，“不过我恰好引发了甲状腺炎症，手术可能会对声带造成影响。”
“虽然性命无忧，但术后，我有可能再也发不出高音了。”
发不出高音，对音乐剧演员来说，就是职业性死亡了。
听到这熟悉的判定，丹旸心口一紧，脑海里浮现除了不少不美好的回忆。
滑冰滑了十三年，她的骨头韧带软骨肌肉都受过不止一次的伤，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比赛，基本旧伤好了一年不到新伤就会到来。但与那些被挖掉过软骨死骨，身体里埋下不止一颗钢钉的运动员来说，她这个体内没有金属骨头都还健在的家伙已经很幸运了。
即便如此，每次受伤后进了医院，医生都会看着她叹口气，说她的身体恢复后不一定能承受跳跃后落冰的冲击，或是旋转时对身体的极限拉扯。
“所以，你这次是来向经验丰富的前辈请教经验？”丹旸无意识舔了舔有些干涩唇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保守治疗的话，效果怎么样？”
“试过了效果一般，随时可能复发，加重病情。”
“那就没得选了啊。”
沉默了一会，丹旸抬手拉了拉易宸的衣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这么做，易宸还是配合地弯下了膝盖，让丹旸抬眼便能与他对视。
然后就被莫名按住脑袋低头，精心打理的卷发被揉成了一团毛线。
“既然选择只有一个，那就别胡思乱想，好好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初中被反超身高后，丹旸就很少能自上而下地欣赏这头漂亮的卷毛，此时便抓紧了机会，笑嘻嘻地揉乱了易宸手感颇佳的卷发，在对方瞪着眼睛投来控诉视线时，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故作严肃地说道，“患者的意志对手术结果有很大的影响，你要先告诉你的嗓子你未来还需要它，坚定地挽留它。”
“……”不，如果患者的意志真的能有这么大的作用，世上的医院就可以全关了改成催眠所。
“而且就算你未来唱不了高音做不了音乐剧演员也没什么，我这几年赚了超多钱，养你一个还——”
“丹旸。”
咬牙切齿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吓得丹旸立刻缩回了搭在易宸身上的手。
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不回酒店休息准备明天的比赛，在这里干什么？”
从拐角阴影走出的金发助教活动着手指关节，笑容灿烂，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丹旸的左腿上划过，让她脚底一寒，悄悄地把自己刚长好的腿往后藏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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