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眼前这个向林媛陈述往事的男人叫做周瑾，那个送她过来的男人叫白彭飞，他们是林决大学时期警校的舍友。没错，当林媛第一次亲口从别人嘴中听到关于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名“卧底警察”的时候，她竭尽全力在脑海中搜寻着所有和这个词汇相关联的东西。
可充斥的脑海的只有陌生，无尽的陌生。
“……你的父亲是在警校毕业后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结识了你的母亲。后来，他们很快相爱，再后来，你的母亲也选择加入了我们。那段时间，还没有林决和叶芝仪在一起破不了的案子，虽然中间也有过不少插曲……”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周瑾停顿了几秒又重新开始继续叙述，“以前就是这样，本来以为也就那样一直下去了。直到某一天他们突然递交了一封隐退申请。换句话说，就是只接普通性质的任务，不再参与要案。可真是吓了所有人一大跳啊……”
周瑾的叙事远没有结束，一缕缕烟雾从林媛的肩胛处飘来，浓重的烟味直钻鼻腔反而让她那因一下子接受大量信息而处于混沌之中的脑袋清明了不少。
白彭飞靠在木门上，像是用自己的身躯抵住了外头狂虐的风雨。
左手夹着刚点燃的香烟靠近嘴唇吸了一口，袅袅白烟一圈圈被吐了出来。
“你那么聪明，要不猜猜你爸妈这么做是为了谁？”
林媛抿紧嘴唇又放松：“为了我，对吗？”
周瑾点了点头：“局里同意了他们的申请。如果事态就这么一直发展下去，他们就会一直只是你曾经眼中的那对普通的父母。可惜，两年前，一封档案被越级送到了林决手里，等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和老白也被指派到了其中。”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空气一瞬间凝滞了几秒，林媛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知道。
“至于小淮，他是你父母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的孤儿。出于种种因素考虑，小淮一直留在他们身边装作是被他们收养的孤儿。”
听完这句话，林媛才第一次正式打量起顾承淮。
和她长得完全不一样，有着一头略微卷曲的棕黑短发，五官也寻觅不到一丝相似之处，最独特的就是一双微翘的桃花眼。
比起之前的放肆发泄，现在的林媛算是冷静了下来。
“我有几个问题，可以吗？”
周瑾早就做好了被提问的准备，只是难免还是要提醒一句：“可以问。但是我不能保证全部回答。”
林媛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个问题。他们执行了什么任务是不是我不能知道？”“是。”
“第二个。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吗？”“没有……”
前两个问题让一直默默抽烟的白彭飞突然放下抵在下巴边的手，白色的烟头就快要逼近黄色的滤嘴。“啪嗒”一下，烟蒂落到了地上，黑色沾了泥土的皮鞋在上方来回撵了几下。
“那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来找我？”
听到这最后一个问题，周瑾暗自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有了一个他能答得上来的问题。
“是小淮，想要见你。”
只是这样吗？这个答案很显然并不能让林媛接受。
一颗深埋在泥土的种子，在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涤后正在悄悄发芽。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更多关于父母的消息。
“他执意要带着你父母来见你。”周瑾的回答自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
“见我？”林媛低垂着头颅，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神态。“他在法律上应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吧？见我。是想说，没有他说不定我爸妈早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死了？还是说，没有他我今天甚至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们？”
林媛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弹进顾承淮的心里。
还想说什么的周瑾把刚刚进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时，给顾承淮传递了一个眼神。
‘放弃吧，小淮。’
顾承淮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朝着林媛的方向走了两三步，尽管岁数不大，但面对面时才发现原来他的身高和她相差无几。
林媛本能的后退一步，顾承淮却附耳凑了上来：
“我还有爸妈留给阿姐的东西……”
林媛的瞳孔不自觉放大。
身后突然传来摩擦衣服的声响，白彭飞一只手伸进黑西装外套的里侧，掏出一张被叠好的纸条。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媛旁边，把那一小张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老白！你？！”周瑾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周队太磨叽了，看看吧，你爸妈最后传回来的消息。”
明明是没有生命体征的死物，却仿佛在林媛的手心里发烫发热。
林媛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张被折叠整齐的纸条，上面只用歪七竖八的字写了一句话。
她只是看着。
“字是我写的，话是我翻译的。”白彭飞多少还是对自己的字迹颇有觉悟，“你要是看不懂……”
“看得懂。”
林媛的眼眶又一次被温热所替代。
‘恐暴露，有情报，护小淮，对不起。’
仅仅十二个字。
林媛知道最后三个字是属于自己的，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又怎么只会传递这样一个消息？与此同时，一股自心底弥漫起的另一种情感悄然升起。
林媛知道，那是嫉妒。
看着字条上刺眼的‘护小淮’三个字，那个连署名都没有的‘对不起’三个字究竟还是不是属于她？
是啊，在那种时候想到的。又怎么仅仅会是一个自己呢？
强压下内心那股异样的情绪。
“我累了，我想回家。”
“好。”周瑾没有任何犹豫。
今晚对这个女孩的打击已经够大了。
把手上的纸条递还给白彭飞，林媛跌跌撞撞地想要去触碰那两个盒子，一只大手拦在了她的身前——
“你不能带他们走。”
“为什么？”
沉默。
“这是规定。”
林媛笑了，冷笑，用一种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的眼神直视着周瑾。
“你们的规定就是让替你们卖命的人连家都回不了吗？”
“我很抱歉。”
四个字出口，林媛再也没有了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的理由。
转身，疾步，推开陈旧的木门，夜色如漆。
小村庄的灯火熄灭殆尽，再凭借亮光找到来时的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还好，林媛为了以防万一还记了其他的标志。
一路摸索着回到车旁。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留下满世界的狼藉。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手电筒的光束从身后照射而来映在车窗上，是顾承淮跟在白彭飞的身后。
“你把他带过来做什么。”
“我和周队都还有事情要处理。”意思是，顾承淮今晚只能跟着林媛走了。
回想起刚刚这个小孩告诉自己的话，林媛：“一晚上。”
“还有一件事，林母那边……”
“别告诉她！奶奶她身体不好。我会……我会找机会亲自和她说的。”既然林媛决心这么做，白彭飞就当默认了这件事
“上车。三天之后我来接你，去送你爸妈最后一程。”
车上，林媛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夜色，顾承淮看着她。
来时希望，归时无望。
以后，你就是我的阿姐了。
其实大多数人只有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会敢于暴露自己的弱点。
凉风没有吹倒林媛，倒是这温暖的室内让她打了个哆嗦。
好累啊。林媛单手撑着脑袋，好沉好重。
房间里没有开灯，林媛伸手去摁玄关处的电源开关，没有反应。
这才想起来似乎是前天刚刚坏掉的。
顾承淮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林媛转过去看到，小孩站在楼道暖黄的灯光下毫无动作。
“你不是想和我回家么？站在那做什么。”
顾承淮没有回答，在楼道的灯光就快要熄灭之前，他故意发出声响。
好让灯不会熄灭。
林媛置身于黑暗之中，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摸索着打开房间灯的另一个开关。
顾承淮一直紧绷的身体在看到面前亮起的灯光和林媛清晰地面孔之后终于逐渐放松下来。
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林媛住的整个地方，不大，却很干净整洁，一看便知是有人经常打扫卫生。
那边，林媛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干毛巾，想了想，朝着顾承淮站着的方向丢了过去。
顾承淮接住了。
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条毛巾，林媛用它擦干头发。
“阿姐要不要先洗个澡？”淋了雨又受那么大打击，顾承淮是真的怕林媛会支撑不住。
“不用了。”林媛趁着擦干头发的间隙瞥了一眼顾承淮，“别叫我阿姐，我不是你的阿姐。”
顾承淮盯着手里的毛巾，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会让你承认的。”
“行了。”林媛也懒得和个小孩计较，“东西呢。”如果不是顾承淮说有爸妈留下来的东西要单独留给她看，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他今晚借住在家里。
说到底，林媛还是不信任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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