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秋日的朝阳耀眼又不灼人，金灿灿地洒在石楼地板上，偶尔有凉风吹进石楼，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孟戚戚拿了鸡毛掸子拂去柜台上的灰尘，收拢裙摆慢慢坐下，翻开《双斧堂成员普查记录》提笔书写。
李华提着食盒掀了门帘走进来，冲孟戚戚打招呼：“早呀孟姑娘，你吃早饭没有？”
“早。”孟戚戚抬头，浅笑回应，“没呢，我打算把这最后一点写完了再去吃。”
“那怎么行？孟姑娘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干起活来不知道爱惜身体。”李华把食盒放在柜台上，拿出里面的早膳依次摆开，“兄弟们正在后院吃早饭，这是他们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
习武之人的早膳很丰盛，柜台上有两个大肉包、一碗稀饭、一小碟咸菜、一笼水晶饺、一个鸡蛋，还有一个卤鸡腿。
“大家费心了。”孟戚戚看着满满一柜台的食物，为难道，“可是我吃不完，太多了……”
李华道：“不多不多。孟姑娘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儿，补补身体。”说完，他摆摆手走了。
孟戚戚愣了一会儿，拿起大肉包掰成两半，就着稀饭咸菜慢慢吃了起来。吃到八分饱，她把没有动过的其余食物收好，提起食盒准备送回厨房。秋日天凉，这些食物放到中午热一热还能再吃。
刚在廊下走了没几步，就有人老远跑了过来，热情道：“孟姑娘，东西重我帮你提。”他不由分说地抢走孟戚戚手上的食盒，问道：“要送去哪里？”
孟戚戚哭笑不得，看向后面慢悠悠走过来的陈风杰：“你们这是闹哪儿出？”
陈风杰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的主意让兄弟们在断水堂面前狠狠地扬眉吐气了，兄弟们感谢你呢。”
万栓子拍拍食盒：“孟姑娘，要送去哪里？”
孟戚戚无奈回答：“送到厨房。”
万栓子兴高采烈地走了，孟戚戚看向陈风杰，温声道：“帮忙跟兄弟们说说，都是我份内之事，不必如此。”
陈风杰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说起另一个话题：“孟姑娘，你有没有想过练武？”
孟戚戚微怔，道：“当然想过。可是我这个年纪开始，会不会太迟了？”
“当然迟了，除非你天赋异禀。”陈风杰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江湖并不像双斧堂这样风平浪静。无论黑白两道，只要你踏了进去，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落地。你一点武功也没有，太容易受伤了，所以最好练些粗浅的武功，内力、招式都学一点，关键时刻能保命。”
陈风杰笑了一下，朝着厨房抬抬下巴：“当你开始练武，就不会觉得早饭太多吃不完了。”
“好，我学。”孟戚戚问道，“可是，我怎么入门？”
陈风杰从怀里掏出两本蓝色封皮的册子递给她：“拿去看，不过不能传给别人。这武功虽然粗浅，但也并非大街上到处都是，算是双斧堂的重要财产。”
孟戚戚垂眼去看，一本封面上写着《基础剑诀二十四式》，一本封面上写着《基础御剑心法》。
陈风杰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抡斧子太难为你了，还是学剑更适合，好好学，不懂的来问我，问老钱也行。”
孟戚戚嫣然一笑，认真道：“谢谢。”
陈风杰摆摆手走了。
孟戚戚收拢册子往回走，掀了门帘却看见有个人站在柜台前，背着手四处打量。那男人四十多岁，面白无须，头上戴着银冠，身穿月白束腰长袍，腰带上挂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漆红凹文‘玄水’。
孟戚戚连忙抱拳行礼：“属下参见玄水旗主李大人。堂主在后院，属下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用，我是来找你的。”李玄水朝她招招手，“你跟我出去办个事。”
孟戚戚警惕心顿起，面上露出些讶异神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李玄水不耐烦道：“走呀，愣着干什么？”
孟戚戚不欲与他发生冲突，委婉道：“李旗主，待属下禀过堂主再行商议。”
“你把钱彪叫来了他也得听我的。”被屡次拒绝的李玄水心生不满，上位者的威势逼迫而去，“怎么，我使唤不了你？”
孟戚戚觉得有点可笑，慢声向这位拿鼻孔看人的旗主大人解释：“属下在双斧堂夺道令册上有名，的确只听钱堂主一人调遣。宫规如此，请李旗主见谅。”
她不轻不重地刺了李玄水一句：“或者李旗主请宫主亲临，属下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狂的妮子，仗着有三分小聪明便目中无人么？”李玄水出招如闪电，抓向孟戚戚脉搏，“今天本旗主来教你个乖。没有武功的一介女流，生死只在本旗主反掌之间。”
他这一招只蕴了两分内力，毕竟右使大人还需要这妮子办事，给她吃个苦头，吓唬吓唬她，让她老实听话就行了。
没想到他钳住孟戚戚手腕的瞬间，一道内力反震回来，震得他手掌一麻，不由得当即松手。而这道内力的属性、力道与他刚刚的出招完全相同。他修习内功多年，绝不会认错，这就是他的内力。
这样的武功，天下间他只在一处见过。
李玄水握住发麻的手掌，难掩震惊：“金刚不坏神功！你与梵天寺有何渊源？”
孟戚戚瞧了眼脑中陡然下降一截的能量条，镇定道：“现在属下能去禀报堂主了吗？”
见李玄水不说话，她再次抱拳行礼，转身几步掀了门帘向后院去。
这是金手指的第三个功能，也是孟戚戚认为的真正有用的功能，百分百内力反伤。只要敌人用内力打她，不拘招式、兵器，金手指都能原样返回去，但这种反伤会消耗能量，攻击她的内力越强，能量消耗得越厉害，一旦能量条见底了，她就会被迫转为猫形态。
让人知道她是猫变的，还不得把她绑刑架上烧了。
所以这个金手指，一定要在关键时刻才能用。譬如今天。双斧堂内部兄弟情深讲道义，孟戚戚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但从未天真地认为整个天道无极宫也是这样，整个江湖也是这样。
今天李玄水来找她，不由分说就要带她走。她也可以选择不激怒他，虚与委蛇答应下来。但是双斧堂之外，她不熟悉的地方，有可能发生任何事情，有更多未知的危险。她必须将所有变数牢牢掌控在手中，必须在她掌控的范围之内直面危险。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天道无极宫宫人，生死只在那些高手那些上位者反掌之间。还是不够啊，孟戚戚闭了闭眼，按捺住心底翻滚的欲望，重新挂上浅淡平和的笑脸，叩响了钱彪的房门。
她把事情原委告知钱彪，钱彪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提前交待道：“妹子，你多半还是要和他去的，不过俺老钱一定保证你的安全，你放心。”
孟戚戚点点头，她知道钱彪并不能左右事情的走向，只是需要他帮忙降低事情的风险，一切还是要靠她自己随机应变。
两人一起去了前面。李玄水刚刚在孟戚戚面前下不来台，脸上犹有怒气，钱彪当看不见，哈哈笑道：“李旗主大驾光临，双斧堂蓬荜生辉啊。”
“哼。”李玄水甩了下袖子不肯理他。
钱彪神色自若，明知故问：“不知李旗主今天来双斧堂有何要事？”
李玄水沉默了一会儿，冷着脸道：“右使大人有令，着孟戚戚协助处理黑风刑拷一事。”
钱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李旗主稍候，待俺与妹子交待几句，免得她不知轻重搞砸了事情，惹怒了右使大人。”
李玄水知道今天是轻易带不走孟戚戚了，不耐烦地摆摆手：“随你。”
钱彪拉着孟戚戚后退几步，低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道：“这件事太难。一个月了，没人能从他嘴里问出半个字，松鹤草庐那里趴了一地的人。俺就是不想兄弟受这个苦，才跑去和断水堂争名额的。”
孟戚戚垂下眼皮，掩住心思。
终于接触到奚继仁的复仇大业了么？这么快，她还以为要爬到旗主这个位置，才能窥得一二。也好，越早接触，局势就越有挽回的余地。刑问吴修成，这件事奚继仁交给了朱煦，朱煦迟迟不能办成，心里应该很着急吧。
孟戚戚拿定了主意，又瞧了一眼脑中的能量条：“钱大哥，我今天不能去，家里有急事，我得提早回去。”
钱彪满脑袋问号。
孟戚戚郑重地朝他使了个颜色，暗示他其实是云上有事，她必须回。
钱彪不由摇头。右使大人交待的事情，你推三阻四，他老人家生气了，俺老钱也保不住你啊。
孟戚戚信心十足地点点头。没事，右使大人不会生气的。我会把你择出去，免得右使大人迁怒双斧堂。
李玄水看见两人眼神互相递来递去，纳闷道：“你俩打什么哑谜？交待完了没有？交待完了速速随我去黑风大狱。”
孟戚戚上前一步，微笑道：“抱歉，我今天不能随李旗主去黑风大狱呢。”
李玄水暴怒，浑身气势陡升：“我看你是在找死。”
“息怒息怒，李旗主息怒，有话好好说。”钱彪连忙挡在两人之间，担心李玄水一招不慎伤了孟戚戚，“妹子，右使大人交待的事情你不能不办呐，莫要任性。”
“钱大哥，我没说不办，只说今天不办。”孟戚戚丝毫不慌，甚至有胆继续挑战李玄水的权威，“刚刚被李旗主打了一掌，受了伤，实在没有心力去办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休养一天。”
李玄水指着孟戚戚的鼻子威胁道：“你不要太过猖狂。”
“属下不敢。”孟戚戚忍下不快，依旧面带微笑，眼神却蕴着丝丝冷意，“属下若有不是还请李旗主赐教。不过，李旗主多打一掌，属下就要多休息一天哦。”
两人僵持片刻，李玄水冷冷道：“我看你明天还有什么花样。”言罢，他拂袖而去。
看着李玄水走远了，钱彪才痛心疾首道：“妹子，你这么惹怒他，日后这件事了了，无论成与不成，他都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他到底是旗主，武功又高，你可怎么办呀？”
“无妨。”孟戚戚柔声向钱彪解释，“他本来就不喜欢我，也瞧不起我。若我一味讨好他，反而更让他轻慢了去。与其如此，不如抓住机会针锋相对，让他愤怒，也让他忌惮。”
“你说得对。”钱彪点点头，又道，“可是……”
孟戚戚打断他的话：“没有可是。钱大哥，我以柔弱之身踏足江湖纷争，本就处处风刀霜剑命悬一线，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忧亦不惧。”
“不忧亦不惧……”钱彪喃喃重复，眼前忽然一亮，赞叹道，“好个不忧亦不惧。妹子，你这份心境真是让老钱我自愧不如，如你自小学武，内家功夫必定远远在俺之上。”
孟戚戚好奇道：“内家功夫高低，还与心境有关吗？”
钱彪点点头，解释了一句：“内家功夫，是很讲究与人的契合度的，换句话说就是缘法。它和人的心境、性格、以及使用的外家功夫都有关联，缘法越深，则内家功夫越容易大成。若是运气好，得了绝世神功的缘法，便能在短短几十年间问鼎江湖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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