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几天后，许宥朱煦两人皆查到了有用的信息。孟戚戚着人去请许宥过来，许宥虽然被孟戚戚小算计了一把，但由于后面的事情孟戚戚直接让他参与了，他也就没了怨言，欣然应邀。
三人一起在无极阁后院正厅商量对策。
许宥：“果然林晏生只遣散了那处庄园的奴仆，我的人找了分别在各处当差的审问。贴身伺候的丫鬟说，林晏生规定所有奴才非召不得进入屋内，但每月总有几日烛火彻夜通明，半夜三番两次地叫热水。厨房的烧饭厨子亦证实，每到那几日，林晏生传膳的分量足足多出了三倍，也会要求饭菜更加精致美味，山珍海味海泼似地用。巡逻的护院讲，偶尔会看到黑影极快地掠过庭院，但只要林晏生未曾发作，他们就权当不知道……种种迹象皆表明，林晏生有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并与之月月相会。”
孟戚戚点点头：“这个见不得光的情人非常可疑，我们要重点排查。”
朱煦递过去数十封厚厚的信：“林晏生的亲人、半辈子认识的朋友、确切的爱人以及有过传闻的暧昧对象，他们的个人资料全在这儿了。林晏生的高祖父是青云派某个分支山脉的长老，到林晏生已经是第五代了。”
“高祖父？第五代？”孟戚戚有点惊讶，“便是每代人十八岁结婚生子，以林晏生的年龄倒推，他现在也有一百多岁了吧。”
朱煦失笑：“这不奇怪，武功高深者寿元悠长，你猜江湖上年纪最大的今年多少岁了？”
孟戚戚摇摇头：“我猜不出来。”
朱煦给出答案：“是梵天寺的归隐高僧慧弘大师，今年二百七十七岁，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孟戚戚心中震惊，良久未语。原来在这个小世界，练武还能增加寿元，难怪江湖如此兴盛，人人都想着一脚踏进来。
许宥有点不耐烦了，敲敲桌子：“说正事。”
朱煦好脾气地继续道：“这一脉并不出挑，五代中也未曾有人在主峰站稳脚跟，但极为兴旺鼎盛，不算未曾生育的妾室通房、豢养的歌姬优伶、护院奴仆杂役等，足足有一千二百二十九口人。根据吴修成的口供，我剔除了与之完全不相符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许宥忽然灵光一闪：“孟姑娘你想过没有，间卫为什么会找错人？假如林晏生不是凶手，除了左肩上的伤疤，也许是林晏生自己刺的，为了误导我们，但其他特征为什么都符合？年纪、功夫招式、气味，凶手很有可能是林晏生的同辈人，而且两人年纪相差不大。”
“许左使说得有理。”孟戚戚迅速看完了所有的信，有些犯难，“即便如此，范围还是太大了。这林家的人口着实多，光林晏生这一房就有三个嫡兄弟一个嫡姐、九个庶兄弟十五个庶姐妹，还有其他房百余个堂表兄弟和堂表姐妹。林晏生的朋友也多，信上着重提及的就有十七八个。”
孟戚戚指着信上的几行字：“与林家其他人相比，林晏生的房内人很少，只有一妻一妾，膝下有一子一女，皆为妻子所出，而且洁身自好从不去秦楼楚馆，也没和什么人传出过桃色绯闻。”
朱煦道：“女人可以直接排除。男女与人出招拆招时身法差异极大，女扮男装得再像，一出手便露馅了，更何况当时是联手围攻两位大高手，必须全力以赴，吴修成眼睛再瞎也不会认错。”
许宥掐着灰白的胡子，结论道：“那么此人，不是林晏生的兄弟，就是他的朋友。”
孟戚戚与朱煦皆是认可。
朱煦问道：“即便这样，符合条件的依然有足足五十人。孟戚戚，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海捞针莫过于此。”孟戚戚叹了口气，苦中作乐道，“要是把这份结果交上去，宫主肯定把他们全部抓来杀掉。”
朱煦顿感无奈：“那还不如只杀林晏生一人呢，篓子越捅越大了。”
孟戚戚盯着桌面扭曲的木质纹理，目光渐渐发散，几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若按常规手段再行筛查，耗时过久，奚继仁肯定不答应。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确切的证据锁定真凶。
现如今有九成的把握，林晏生是在包庇真凶。那么他交代的东西，定有一部分是真的，来源于真凶的转述，一部分是假的，来源于他自己的编造。
就像一座分岔口极多的迷宫，她有信心探索到出路，但需要时间。怎样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出口呢？除非……
孟戚戚骤然回神，目光凝聚渐渐恢复了神采：“左使大人，属下有一事请教。以华长老的医术，他能不能通过伤疤大致推断出人的受伤时间，以及刺伤他的武器样式？”
“这些我可以去问。”朱煦沉声道，看向孟戚戚，“你的意思是……？”
孟戚戚缓缓眯起眼睛：“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诈一诈他。”
翌日，奚继仁于天道无极宫议事大厅提审林晏生。天道左使许宥、无极右使朱煦、间卫长老孙景远、刑罚长老郑嘉、传功长老彭凤瑶、医毒长老华逢春，孟戚戚皆在场。
林晏生跪在地上，抬眼仰望殿内众人，神情从容，面带微笑：“声势这般浩大，是要给林某定罪了吗？”
孟戚戚越众而出，柔声问道：“林公子，你依然坚持自己是凶手吗？”
林晏生毫不犹豫：“是。”
孟戚戚轻叹了口气，越发放柔了嗓音：“林公子，自古冤有头债有主，若你是真凶，自然该死，若你不是，你企图包庇的那个人也不会因为你的死亡而逃脱我们的追查。我们天道无极宫有位神医华长老，可以查出你左肩上的伤疤诞生于何年何月何日，又为何种利器所伤，既然你坚持说自己是真凶，就让他来验一验吧。”
华逢春笑呵呵地走出来：“老夫行医五十多年了，不敢妄称天下第一神医，但第五还是有的，这点微末小技自然手到擒来。”
孟戚戚盯着林晏生的眼睛，略带些挑衅：“敢吗？”
林晏生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眼神坚定不移：“敢。”
孟戚戚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林晏生如此自信，定是想到了这点，有备而来。但她绝不相信，他在十二年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看见凶手左肩上的伤，当场就拔出凶器朝着自己一模一样的位置刺一下。多半，他是用了某种手段，将伤痕的真正诞生时间隐藏了。
孟戚戚转身背对着林晏生，朝华逢春眨了两次眼睛。
——用第二套方案，他们早就约定好的。
华逢春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他走到林晏生旁边，扒开他的衣襟检查他左肩上的圆形伤疤，又握住他的左手腕诊脉。
华逢春诊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推移，眉间的皱纹越深，脸上的表情越发困惑。
林晏生的笑容里不禁带了些得意，目光越发从容了起来。
华逢春松了切脉的手，朝宝座上的奚继仁回禀：“从疤痕和脉象来看，这伤的确是十五年前的陈旧老伤，也是为锥状的尖端所刺。”
奚继仁身体微微前倾：“这么说，他就是真凶？”
华逢春摇了摇头，满脸困惑：“但奇怪的是，林晏生的身体里残留着几丝微弱的药力，这药力属下从未见过，需要属下用药箱细诊，才能做出准确判断。”
奚继仁看似望向华逢春，注意力却全在林晏生身上。
林晏生慌了。
他的情绪只波动了一下，又很快被他压得平稳，脸上八风不动，看起来依然自信从容，可奚继仁从来就不是凭人脸的表情觉察情绪的。
他状似随意地将手臂搁在扶手上，屈起指节敲了三下：“那就把药箱拿进殿来。”
华逢春收到暗号，打开送进来的药箱，取出针包抽出银针，在林晏生伤疤周围十几处穴位扎满了针。他拿起一个瓷瓶去掉瓶塞，呵呵笑道：“林公子体内的药力太微弱了，需要喝了它激发一下。”
林晏生想要反抗，可天道无极宫四大长老的武功岂是他能抗衡的？更何况他现在全身多处要穴被封，比普通人都废物。华逢春轻而易举捏开了他的下颌，一送一按一推，那瓷瓶里的药水便顺着喉管下了肚。
一盏茶的工夫后，华逢春拔下林晏生左肩上的银针，迎着光细看。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明亮的光从大殿门口照进来，照亮了他举着的那根银针。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银针幽幽地泛着蓝光。
林晏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往前膝行了几步，忍不住凑近去看，银针上的异状千真万确是否认不得的。
怎会如此？明明买他药的那个人说，便是华佗在世也查不出来啊……林晏生一时心绪大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逢春眉头舒展，再次钳住林晏生的左手切脉，不到片刻，便抱拳回禀道：“宫主，此人的确用了特殊药物遮掩伤疤，虽然暂时无法判断出具体，但已经能排除它的干扰，得出正确的答案。”
“这伤疤，大约是两个多月前被一枚簪子刺入而成！”
话音刚落，林晏生登时跪坐在地，脊背微弯，深深垂下了头。他身上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衰败了。
孟戚戚从容不迫地说出自己的推断：“两个多月前，就是白云山庄被灭门的时间。十二年前的大战中，吴修成记住了凶手的特征，凶手却直接认出了吴修成。白云山庄灭门的消息在江湖流传开，他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天道无极宫宫主的姓名，便猜到了事发。“
蓦地，她加快语速，“于是，你们两人来了个偷天换日，你从凶手口中记住了大战的细节，又在自己左肩上伪装伤疤，遣散了众多奴仆，独自在庄园等着我们找上门来，是也不是？”
这嗓音柔和，却掷地有声！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盯着林晏生，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林晏生缓缓抬头，脸上唯余苦涩：“孟姑娘冰雪聪颖，实乃世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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