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利箭刺穿血肉的声音，古孛特侧腹一痛，还没来及反应，身体已经被人锁住，喉结抵上了寒光毕露的剑刃。
他惊恐地转动眼珠看向挟持他的许宥，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饶……”
血线横飞，溅上半空，他的脑袋便垂了下来，因与脖颈只连着层薄皮而轻轻晃动着。
许宥松开手，任由古孛特的尸身掉下马，轻轻吹落长剑上的血滴，紧接着飞身跃起扑进人群，以屠宰之势收割起了人命。
看着下方一边倒的屠杀，孟戚戚不禁握紧了缰绳，竭力隐藏着眼底的惊悚。
这和说好的计划不一样，计划是她先声夺人，乱其心智，再射出短箭，引其注意，趁此机会许宥以轻功突进近身，擒住古孛特要挟他停止进攻，平息战争。
可是许宥竟然直接杀了他！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息之间，下方交战的士兵并不知道自己的头领已经死了，还在拼命搏杀，企图冲破方阵。
许宥直接从背后偷袭，以极快的速度收割性命，但凡手里还举着刀剑的，都是他的猎杀对象。
敌方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去，仿若死神降临。
孟戚戚愣了几秒，忙道：“孟羡，告诉他们古孛特已死，投降缴械，抱头蹲下者不杀。”
有了提醒，敌方士兵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部分机灵的直接照做，另一些反应慢的和不能接受现实的，仍然在不停地倒下。
许宥的狐裘披风染上了厚重的血色，长剑剑身凝着浓郁的血光。他一步一个血脚印慢悠悠走回来，剑尖在荒凉的泥土上划出一道血线。
“老夫杀得正兴起，孟主管此举着实有些扫兴。”
语气是和善的，内容却是凶戾的，他脱了狐裘，挑了个仍然干净的衣角，站在马边慢悠悠的擦剑。
他这是什么意思，警告她吗？告诉她他不是可以轻易算计的，报复她三番两次用小计驱使他做事情？
孟戚戚定了定神，习惯性弯起嘴角：“我以为像许左使这样的武林高手，比较喜欢与同等水平的人较量，有来有回不分胜负才刺激，没想到许左使却是那个例外，喜欢毫无反抗之力的。”
语气是很软的，内容却隐隐有些讽刺。
但许宥并没有生气，他还剑入鞘，翻身上马：“老夫在天道无极宫许久不动手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松松筋骨。”
孟戚戚才不信呢，想松筋骨，局势未定时怎么不松？非要等到胜负已定，才跑去欺负弱小。
她心里对许宥的评价，除了心思深沉，又多了一条，惜命。
奚继仁的身影出现在远方，踏雪乌骓跑得飞快，像一阵风似地刮到了她的近前：“情况如何？受伤了没有？”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雪白的狐裘没有沾上一丝杂色，当真是把自己保护得极好。
再看敌人，古孛特的尸身倒在泥土里，小喽啰们要么死了，要么蹲下抱头缩在一起被看守着。
奚继仁松了口气，同时暗暗点头。
她值得他的信任。
“放心，一切都很好，我也很好。”孟戚戚眉眼柔和，随口抬了许宥一手，“多亏了许左使，计划才能如此顺利，不但成功拖延了古孛特的脚步，还反攻得胜。”
奚继仁明白她的意思，朝许宥点点头，道：“做得不错。”
许宥看了眼负伤的朱煦，笑呵呵地捋着胡子：“宫主谬赞，不敌朱右使以小博大力挽狂澜之能。”
朱煦苍白的嘴角勉强扯了下，没说话。
战事结束，奚继仁吩咐手下打扫战场，收拢俘虏。本来今天就打算回程的，一场大战打下来，伤者众多，估计得歇好几天，把所有事情安排妥了再走，所幸这里有个绿洲，水是不缺的，又有汨都的三个头领在手，让人送些食物过来，也饿不着肚子。
夜幕降临，有人来请孟戚戚去中军大帐议事。彼时孟戚戚正在慢悠悠地吃晚饭，听到传唤还挺意外。
自出征以来，她从没参加过天道无极宫的军事会议，现在得到了他们的认可，竟然有资格了吗？
她三两口喝尽了肉粥，起身整理了下衣襟，随着报信的宫人离开寝帐，往中军大帐走去。
中军大帐里放了张方桌，方桌正中间燃着盏油灯，灯火微微摇曳着，在桌边坐着的三人身上投下光与影的波纹。
他们的姿态很随意，是放松的状态。
孟戚戚扫了一眼，便知道讨论的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宫主，许左使，朱右使。”孟戚戚简单地行了个抱拳礼，直接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
见人到齐了，奚继仁开口道：“统计的数据刚刚送上来了，近八千的俘虏，怎么处理？都说说看。”
纸折在三人手里走了一圈，落在孟戚戚手上。她打开仔细看了，上面写着各部落轻伤者xx，重伤者xx，已死的古孛特残部xx……很详细。
朱煦身上有伤，苍白的面色和紧抿的唇线显得格外严肃：“人太多了，如果因恐慌发生大面积哗变，我们的人根本来不及控制。这种随时可能发生的无意识乱象，才是最大的麻烦。”
许宥袖着手，慢悠悠地说：“三个首领不是还活着吗，让他们去管。宫主在，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反叛。”
众人无言，看样子都是同意的。
奚继仁抬了下眼皮，道：“继续。”
许宥顿了下，又道：“不过还有个问题，就是要管他们管到什么时候？千里迢迢带回天道无极宫，还是过几天就放了任由他们回汨都？”
显而易见，两个选项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天道无极宫统共就万余人，带八千文化语言截然不同的部落民回去，那就叫引狼入室，纵然现在压得下去，但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压得下去，更何况八千人婚娶生子，恐怕没几年子孙加起来就比天道无极宫宫人多了。
三大部落有个共同的特性，就是首领不止一个，例如白部就有七个，把这些部落民放回去，就是明摆着送留守在汨都的小首领上位。天道无极宫折了那么多精锐，好处全让旁人吃了，这些人修生养息几年随时都能再搅乱一波，这也太亏了。
三人相顾无言。
半响，朱煦咬牙发狠：“不如我们坑杀一批，留下千余人再带回去，事情就解决了。”
许宥眼前一亮，附和道：“这个主意不错。”
孟戚戚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这是生怕不和人家结成血海深仇，真当剩下的千余俘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还有留在汨都的其他部落民，定有不少是这八千人的亲人朋友。战场上死了是一回事，投降后被屠杀又是一回事，而后者，是可以被记恨几辈子的。
怪不得后来武林人士都称天道无极宫为魔宫，把所有的宫人都当成妖人。
这份结仇的本事，真是天下罕有。
孟戚戚悄无声息叹了口气，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除非把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不然该乱的时候还是得乱，有朝一日我们进军中原，草原人怀揣着鱼死网破的想法，故意捣乱怎么办？”
卡卡塔尔大草原在天姥山后方，天道无极宫与中原武林掰腕子的时候，这个地方必须是安稳的。
朱煦问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把三个大头领连同八千俘虏全部放了。”见许宥朱煦满脸不赞同，孟戚戚微微抬高了音量，“天高皇帝远，若想让人老实听话，第一板斧是暴力打服，第二板斧就是利益捆绑。”
“我们已经打赢了，虽是巧胜，但天道无极宫的实力毋庸置疑。宫主已在三大头领丹田种下真气，若无丹药缓解，便要时时忍受真气逆行之痛，成了半个废人。他们回到了汨都，会把大头领的位置让出去吗？他们掌控着汨都，就是我们掌控着汨都。”
朱煦神色中的疑虑消退了些：“可是他们丹田中的那缕真气乃是无根之气，如果宫主不补充，大约几个月后就因损耗自然消散了。”
“我们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更何况不是还有华长老嘛，让他研制一款毒丹混在其中让他们服下，后面控制起来就没问题了。”
许宥指出孟戚戚言语中的漏洞：“汨都只是草原上一个比较大的势力，即便我们掌控了汨都，也不能完全掌握草原。”
“这就涉及到我说的第二问题了。”孟戚戚露出自信的笑容，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桌子中间，“扶持傀儡势力，进行经济捆绑，只要我们握着草原千万人的钱袋子，谁敢跟我们做对，草原人就会撕了谁。”
她提起了进入草原以来自己观察到情况。草原人以放牧牛、羊、马等畜牧为生，除了肉和皮毛不缺，其他东西都是缺的，盐、茶、各种日用品等等。她想和三大部落达成贸易协议，收购活牛、活羊、活马，转手卖到中原，或当畜力，或当肉食，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賺取银钱。她还想在天姥山脚下办纺织厂，向三大部落大批量收购羊毛羊绒，纺织成品后卖给中原富商，无论是毯子毡子，还是毛衣毛裤，都是冬天保温的必备良品，甚至能比活牛活羊卖得更好更贵，賺得更多。
賺到的银钱，她再去买盐、茶、各种日用品，略微加价卖给草原，甚至中间不用银钱结算，直接记账以物换物。这样草原的出口进口全部掌握在天道无极宫手里，至少三十年他们都翻不了天去。
跳动的烛光下，孟戚戚娓娓道来，柔和的嗓音描绘着整个卡卡塔尔大草原的命运轨迹。
她讲完后，中军大帐内安静了很久。
最后许宥打破了平静，抚掌赞道：“妙啊，妙啊，孟主管你这身功夫，比老夫自小习得的杀人术也不差多少，令人听之变色，闻之胆寒呐。”
不论他是什么意思，孟戚戚就当他是真心夸奖了，轻声道：“如此，可保我天道无极宫三十年后方无忧，无论我们与中原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有腹部受敌的那天。”
中军大帐内又静了片刻，奚继仁抬眼道：“谁还有别的意见？”
见无人回答，他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孟戚戚你全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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