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庚
刚打开家门，一只三花猫从里头窜了出来跃至我的肩膀上，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脖颈。
“回来了？辛苦咯。”
“夏目先生。”我叹了口气，“您在啊，今天没出去吗？”
三花猫舔了舔猫掌，舒服地呼噜了一声：“感觉如何了？”
“也就那样吧，马马虎虎。”我关好门脱下鞋，往沙发上扑去，“好在是有了点头绪。”
三花猫灵活地跳至茶几上，声音颇有几分歉意：“以前你不想面对就算了，现在这种事情还得你自己去承认更好。”
“我知道的。”我把抱枕扯过来，将脸闷进去，“谢谢您的帮助。”
夏目先生不说话，我听见他顶开窗的声音，大概是又有事要出去。
我想到以前的事。
在我第一次睁开眼认识这个世界的那一刻，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茨威格先生。
其实我早该知道，我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过上普通的人的生活呢？也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根本就没有普通的披萨店，也没有普通的外卖员。茨威格店长不说，我的顾客们也不说，没有人在骗我，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蒙上了灰。
就像那种电视剧里一样，我最迷茫的日子，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晃荡的时候，遇到了这只三花猫。
“你好像很苦恼，迷茫的孩子。”是猫先生向我搭话的。
“猫也会说话吗？”我看着它，蹲下身来，那只小猫顺势跳到我肩头。
“干嘛那么惊讶呢？你也不是普通人嘛。”小猫噜噜地甩着小脑袋，说道。
“要不要跟我走试试看呢，迷茫的小孩。”猫先生贴着我的脸，向我提议道。
“您也想利用我吗？”我往前走去，轻轻问道。
“这是什么话？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我只是很喜欢你。”猫先生喵了一声，“夏目漱石，你可以叫我夏目。”
工作有时确实是一种麻醉剂，我只是希望能不断告诉自己我只是一个外卖员，而不管我选择了哪条路，夏目先生似乎都会在我身边。
可是为什么非得打破这一切呢？
倦意绞着我的大脑，无边无际地漫来，我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我掀开身上盖好的毯子，放空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给了茨威格店长。
电话嘟的一声接通了，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茨威格先生？”
“我在的，这两天您没来上班，这可真稀奇。”
茨威格店长听起来没有怪我的意思，于是我顺势说道：“……店长，我想请几天假。”
“噢，你要去吗，侦探社和guild的战斗。”我听到电话里传来落子的声音，接着茨威格店长问我。
好像自从我做了决定之后，大家都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那好吧，我想。那我也不避讳了。
“是的，和人约好了。”我道，“您不阻止我吗？”
“当然不，”电话那头发茨威格店长笑得爽朗，“虽然棋盘只有黑白棋，但我希望世界只有一种混沌的灰。”
“我是商人，所以不管是哪一方，我都会帮助。”
“你在海边就能看到他们了，快去吧。”
我没说什么，和茨威格店长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在沙发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我揉搓着眼睛，鼻头有点酸。
今天不用上班，但我需要去做别的事。
走出大楼的时候，从我身后跳下了一个人。
“芥川先生。”我回头看了一眼，一如既往地向他鞠躬。
芥川先生的身体仍旧不太好，他咳了两声，抬头瞥了我一眼。
“看来你决定了，那么只要不后悔就走下去吧。”
“感谢您。”我再次弯下腰。
“客套话也不必了，在下对你的异能不感兴趣，咳咳、”芥川先生道，“但如果你妨碍在下，在下也没有留情面的打算。”
“我明白。”我应道。芥川先生没再说什么，但是‘罗生门’已经悄然缠上我的腰间。
接下来就是我以一种被吊起来的姿势跟在飞速跳跃在高楼间的芥川先生身后，我不晕车，但我现在想吐。
还有接送服务什么的，太宰治，你可真贴心。
芥川先生并没有把我带到他们最后的目的地，而是把我丢在了一家医院的门前。
这是在干什么？我跪在地上，还没开口问，芥川先生就嗖地一下借着罗生门跳走了。
“噢。”
有一个人托着我的腋窝，把我架了起来。
我皱着眉，无语地看着把我抱起来的男人。
“您这又是在干什么，太宰先生。”
“我在等您呀，诶呀、芥川居然就这样把您摔在地上，可惜和他碰面有点麻烦，不然我一定会好好接住您的。”太宰治把我放回地上自行站立，替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有话直说是一种美德，太宰先生。”我看着他没动。
“敦君之前从港口mafia带回来一个人，本来想让她留在侦探社，不过因为之前有杀害35个人的罪行，现在被军警关押在一艘无人机上。”
太宰治低着头，高大的身形正好笼罩我，阳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地面上只留下了他的影子。
“你说这样的人，也可以成为一个拯救城市的英雄、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吗？”
“镜花小姐吗？”我曾经见过她，在港口mafia的时候，她站在普通人难以发现的角落里，冷冷地盯着我。
太宰治向我眨眨眼，我知道这是肯定的意思。
“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后，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了，毕竟你很聪明。”
“要我做什么？”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太宰治露出了我熟悉的、计划得逞的表情。
我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但是当我站在海边，看着义无反顾地朝‘白鲸’呼啸而去的无人机，还是不免为之一振。
已经昏迷过去的菲茨杰拉德先生躺在我的脚边，我刚刚顺手把他了拉上来。
小小的、给不知道是谁添个堵吧。
“虽然不能说不相信镜花，但是我希望您能协助她逃出去，这是从特务科那里搞来的镜花的位置噢。”
太宰治是这么说的，但具体怎么做，还得等我到了镜花身边才知道。
“辉夜姬——罗生门。”
我所能使用的复制来的异能力并不多，而且基本都不能完全发挥出所有的效用，其中最好用的当属芥川先生的‘罗生门’和果戈里的‘外套’。
布刃刺出往无人机的机翼上捆去，随着无人机的高速行驶我的身体被拖离地面，我计算着距离不断缩短布刃的长度，直到我凭借上升的气流踏上机翼。
狂风刀似的刮在我脸上，涌进我的领口和袖口，我打了个寒战，绷紧稳住我身形的布刃，一步步往无人机控制室的窗口挪去。
我擦了擦玻璃，看到了已经用‘夜叉白雪’砍断了锁链的镜花，食指弯曲在窗户上敲了敲吸引她的注意。
镜花看到我后露出一丝惊讶，她正在慢慢地把操控飞机的摇杆往上推，‘白鲸’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砍断飞机，镜花！”我努力做着口型，希望她能看懂，镜花透着玻璃向我点点头，看了眼飞机的控制面板，将摇杆推到最上方的刹那，夜叉白雪霎时拔刀而起。
我松出一条布刃击碎窗，在飞机解体的瞬间缠上镜花的手腕将她拉到我身边，机翼上的布条化为粉末，已经成了两半的飞机借惯性朝‘白鲸’撞去，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我拉住镜花的手腕，两人一起往下跳去。
下面是海。
我这么想着，算着差不多的极限距离，松开镜花，脱下外套用全力甩开，将镜花推进了已经有异能力加持的外套，镜花同时抓住我的手，将我也一起扯了进去。
海面上空拉开一道口子，我和镜花从里面咕噜一下掉了出来，直直摔进海里，溅起的海水重重打在我身上，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直冲脑门。
我实在不怎么使用我的异能力，刚才的消耗非常大，体力像流水一样从我身上迅速流失，喉中溢出一股猩甜。
“你不用来救我的。”镜花的一只手拨着海水，一只手拥住我，把我往岸上带。
“您觉得您值得被救吗？”我喘着气，靠在镜花身上问她，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谢谢。”镜花又转了回去，只是轻轻说。
“您也同样值得。”
“”我苦笑了一声。
‘白鲸’坠落引发了一场小海啸，好在镜花力气大，不然我还得被卷进去。海水推着我们不断往岸上去，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感到自己踩到了地，我支起身来，吐着刚刚呛进去的水。
“让我静静吧，你可以去找敦君，他们大概在等你。”我躺在阳光暴晒过的沙子上，日光蒸发着我脸上的水分，海水漫过我的手边又退去，我眯着眼，凝望着发淡的天。
镜花蹲在我旁边，似乎确认我的状态，我的食指尖在镜花的手背上轻轻刮了刮，以作安抚。
“太宰先生说，每个人都在为了寻找自己的生存方式而战斗，每个人都在迷茫。”
镜花低下头，和天色相仿的眸子注视着我，她握住我贴她手背上的手指。
“我这样的都可以，您也一定可以，也会有人在等您的。”
“”
我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指尖在镜花手心中动了动，她松开了我的指头，一阵悉悉索索后，我感觉到镜花离开了。
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分钟，在快睡着的时候，我残存的清醒支撑着我动了动，还是爬了起来。
我狼狈得要命，蒸发后的海水黏糊糊的，裸露的皮肤都沾上了沙子，衣服吸满水分后沉甸甸的扒拉在我身上，我一时站立不稳，是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
我抬头一看，是安吾先生，他抓住我的小臂，扶了下眼镜。
“还未见过您这么狼狈。”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安吾先生失笑，扶着趔趄的我走到岸上唯一的长椅上，那儿已经坐了个人。
“……赫尔曼先生。”我卸掉全身的力气，坐在老者的旁边。
“是您来了，”赫尔曼先生凝重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安吾先生。
安吾先生夹着一本资料，翻了几页又推了一下眼镜。
“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避免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赫尔曼先生倚在椅背上，海风拂过他的眉毛与胡须。
“区区老夫，能帮你们什么？”
“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前前代guild之首。”安吾先生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我身上，外套上有安吾先生的体温，我阖上眼，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谈话。
只听赫尔曼先生沉沉叹了口气：“现在请让我看一会儿大海吧。”
“请吧，那我先去前面等您了。”安吾先生拿着资料，轻轻地敲在我的头顶。
我微微睁开眼，赫尔曼先生还在我身边。
赫尔曼先生较之前又沧桑了几分，发出的声音沙哑：“您准备好了吗？”
“或许吧。”
一条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的小海豚从我身后窜出，绕到赫尔曼先生身边。
“我没什么力气了。”我抱歉地笑笑。
赫尔曼先生靠在长椅上，他花白的眉毛舒展开来，在他发皱的大手上，那只依偎在他身边的小海豚跳跃着。
“……谢谢您，真的。”
“不论是怎样的白鲸都非常美丽。”赫尔曼先生喃喃道。
“祝您不再困于自己选择的道路。”
长椅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诶呀——发现了一个落难的小美人。”
我仰着头，余光中，一双缠满绷带的手臂交叠着搭在了椅背上。
行吧，现在不止我一个人了。
华丽的茶厅内站着很多人，在两个坐在茶桌上交谈的人旁围了一圈。
“你想用她？”阿加莎从侍从的手里接过东西，放在手边。
“是的，”提到那位小姐，陀思妥耶夫斯基愉悦地眯起眼。“如我所料的，她走到了我们的棋局上。”
“那样正是最好的。”阿加莎小抿一口茶，她凝视着茶晕里的自己的倒影，笑了。
“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guild失败了，她会选择更倾向侦探社和天人五衰。”陀思妥耶夫斯基咬着指甲。
“没有过去的人，会更愿意接近和自己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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