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伯府风起
大太太眉宇间突然间有了散不开的愁云。
她一拨一拨的安排府里的人去接老太太回来，一下子荣昌伯府里有种说不出的人心惶惶。
家里的仆婢们也都打起平日里少有的十二分小心来，就连廊子下平日里不停欢唱的百灵鸟也哑巴一样闭上了嘴。
锦棋先去看了锦桐。
这个傻孩子，不是惦记神威将军府的梅花饼就是想去云台峰偷喝香甜的桂花酒。听着她喊大姐姐时候的娇气，她的心口真是有点痛。
她又去了玉游台，看了看锦杉。
玉游台到处都是长廊和一汪一汪的水，就算是冬日里结了冰，也能看到冰下那些一群一群的红鱼。
锦杉就追着那些鱼，满脸的兴奋喊着，大姐姐，大姐姐，你瞧你瞧，它们真的不怕冷呢!
她还没有走到秋水斋，就看到了等着她的锦桦。锦桦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从没有过的东西。
但她知道，母亲就会有这样的眼神。镇定又平静。
她就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她心里有藏不住的慌张。
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慢慢的走着，一直走到半尺轩。
看着半尺轩三个字，锦桦笑了，眉眼间的温度暖和了锦棋有点冰冷的心。
这一夜，锦棋终于踏实的躺下来，睡了一个好觉。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了，作为长姐，她会守护整个伯府!
而这一夜，锦桦坐起来，拿起来做给母亲的那双鞋，一点一点摩挲着，一点一点暗淡了眼眸。
彩霞把帐子垂下来，弓下身子来小声说，“姑娘，该睡了，仔细明儿眼睛疼。”
锦桦轻轻出了一口长气，笑着说，“是啊，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才是最重要的事!”
彩霞服侍她多年，知道她有心事。也就是摸了摸汤婆子，感觉还好。把小茶炉添了泉水，灭了火烛，就靠在脚踏子上守夜。
锦桦躺着看着彩霞的后背，觉得有人陪着的踏实，然后，她低声说，“彩霞，只你一直是服侍了我的，一下子就这些年。你是个好丫头，得你服侍也是我的福气了呢!我会求母亲的，给你找个好人家，当个正头明面的大娘子!”
彩霞头也不回的说，好姑娘，赶紧睡吧，明儿老太太就回来了，您顶着青眼圈才是要了我这个好丫头的命呢!
她低下头，把眼泪一点一点按进袖口。
她娘是姑娘的乳母，打小就跟着姑娘，后来又做了姑娘身边的丫头。这情分，是府里那两个丫头比不了的。自己不跟着去，是万万不行的。可是自己若是去了，只怕也是一辈子再也回不来了。家里头，可就再也指望不上自己了。
也是这一夜，大太太喃喃的说，“我真是应该早点把锦棋聘出去啊，到底就是心软坏了事!那时候我娘家大嫂一心想要锦棋做媳妇，我偏就是舍不得，一想到我的女儿要去侍奉公婆，早早晚晚立规矩，我就舍不得啊。”她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蹙着眉头，抱怨自己糊涂。
于妈妈心疼得看着大太太，贴心的递了热毛巾，温声说“咱们府里疼姑娘们，满京城里谁都知道。更何况，还是您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您只说了句想多留闺女两年，咱们府上奶不也是说多留两年也是长本事，以后做事才更能沉稳机变嘛。虽没有明面订亲，谁能说没有这回事？再说，二姑娘性子跳脱，最不合适去的。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呢，不也是个个的好模样好性情？”。
大太太摇摇头说，“今天锦棋这一转，我就知道她的心思了。她是舍不得妹妹们，想舍了自己去啊!上头的意思，谁能违抗得了？难得她这样懂事明白，我心里怎么就更难受了呢”!
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于妈妈也红了眼睛，安慰着，“太太还是歇着吧，明儿老太太一准回来，就请老太太拿个主意吧。咱们家，好容易得了这几位姑娘，老太太疼得心肝一样，别家都是疼哥儿，偏咱们家，把未出阁的姑娘当眼珠子。您好歹的万万要沉住气呢，说不准老太太真有什么好法子呢”。
大太太看着接过毛巾，又递过来珍珠膏的于妈妈，苦笑着说，“老太太没有女儿福，自然疼姑娘们。再说，二爷三爷没有姑娘，就咱们家里如珠如宝的有她们姐儿四个，别说老太太疼得那样，就是大爷，大爷若是这个时候在家，估计也得心疼死。我想着，咱们家的姑娘一定也是公侯之家的当家奶奶，若是有那个命，做个王妃也使得。只是，眼前这个事，是真的不成啊”。
珍珠膏有着细腻的浅粉色，里面有花脂的淡淡香气。
大太太慢吞吞的匀着面，于妈妈一看，知道大太太没那么难过了，就悄悄去外间赶紧叫了大丫头翡翠，珍珠进来伺候。
于妈妈是大太太陪嫁丫鬟，打小伺候到今天，谨小慎微的服侍了几十年，今天的体面不仅是几十年存下来的主仆情分，更是主子对她贴心忠心的认可。
她去了小佛堂，虔诚的跪下来，双手合十的祈祷着。
主子的心事，她这个奴才没法子，可是菩萨可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要法子。
大丫头玛瑙低声对大太太说了于妈妈去了小佛堂的话，然后悄悄退下去。
大太太觉得心里好像更踏实了。明天老太太回来，自然有个主意出来。于妈妈今晚又求了菩萨，菩萨看在她们都这样虔诚的份上也会保佑的。也许事情真有转圜的余地也未可知。
这一夜，虽然还是没有下雪，但是却刮了一夜大风。
天不亮，老太太的马车就进了荣昌伯府。
松鹤堂外，仆妇丫头，管事妈妈们都垂手而立。
松鹤堂内，老太太难掩疲惫的靠在炕上的靠垫子上。
大太太跪在内室的地上说，“是媳妇无能，让母亲忧心。这样的寒天里，让母亲车马劳顿……”
老太太打断了她的话，不温不火的说“好端端的，太后怎么想起来咱们家来了？”。
大太太忍住委屈说，“都是南宁郡王妃进宫请安，太后夸赞她女儿容色秀丽。郡王妃也是想谦逊一下，提到了咱们家的姑娘们”。
她看了看老太太，接着说，“太后宫里的刘公公跟我兄长有些来往，就递了消息出来，说太后有意让咱家的姑娘进宫”。
老太太摆摆手，拒绝了福妈妈送过来的参茶。
她叹口气，语气平静，眼神清冷的说，“本来南宁郡王的姑娘要比东安郡王的姑娘出色一些，原本想着可以为康哥打算一下，只不过咱们家的姑娘要是拜她所赐入了宫，南宁郡王府可不一定高攀得了我们家了”。
大太太小心谨慎道“东安郡王府的两个姑娘其实也不错呢。”
老太太摇头惋惜“咱们娘俩都看上的姑娘自然不错，只是，真要是咱们家有人进宫，就不能再为康哥求娶王侯之女了。”
大太太立刻明白过来，禁不住心疼起二儿子来了。难免不怨恨南宁郡王妃的多嘴，给自己一家子添了这样的麻烦!
老太太心里明白，就是没有南宁郡王妃的这几句话，太后心里惦记的事，也终能办成。太后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明白。
打小相识一场，如今这个年纪了，避之不及居然又要有交集。
想想太后这些年的手段，由不得她闭着眼睛心思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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